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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斯顿美术馆(五)
积水的石板路上，常年的磨砺使石块早已没了棱角，虽然依旧坚硬粗糙，却在雨水浸润下使其更加光滑，使得过往行人都要小心翼翼，以防脚底打滑。
可谁会在狂风骤雨的夜晚出门呢？
雨夜中只有一个赤着脚狂奔的奥西恩而已。
乌黑的长发吸饱了水，紧紧黏在肌肤上，沉甸甸的，大雨毫无顾忌地拍打他的脸，使奥西恩呼吸困难，眼睛也难以睁开，只是像无头苍蝇般胡乱地跑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要跑出来？目的地是哪？
他顺着魔力的根源狂奔到码头，他想出海，他想要回到奥罗·杰克逊号，回到罗杰那去。
他想回家，然后再也不要出来。
奥西恩已经不在乎什么第二把红枪，也不在乎什么揭开游轮的秘密，更不在乎那米斯顿美术馆的恶灵。
奥西恩很害怕，他害怕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小小姐”，自己则一遍遍地被“她们”利用、榨干价值。
他刚刚学会什么是“爱”。
刚刚决定永远守护一个人。
刚刚被突如其来的温情砸得头昏眼花。
库赞却在这时无形地赏了他一耳光。
被所爱之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奥西恩只觉得自己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甚至在埋怨库赞为什么再不变成小姑娘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哪怕是骗骗他……也能至少说明对方还是在乎他的。
即便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影，奥西恩也甘之如饴。
男人的执着有时就是这么可笑，哪怕卑微到匍匐在地面，渴求的也仅仅是对方的一个回应的眼神。
可库赞显然不想陪他玩下去了，甚至连欺骗和撒谎都懒得进行。
可悲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能做到的，只是在无人的街道上像个疯子似的嘶吼罢了。
从天黑跑到天亮，不知跑了多远的路，他终于站在码头边，看着空无一物的海面，脱力地跪倒在地，脚底被磨的皮肉外翻，血肉模糊，雨水不断冲刷，在奥西恩脚下流下长长的血印。
没有船。
没船能送他离开这个伤心地。
只要他还站在这个岛上一秒，就无法克制心中的酸涩悲痛，奥西恩的□□到仿佛得了肺病，耳旁发出阵阵嗡鸣，这所谓的爱情压得不得不他弯下腰，不得不跪地求饶。
那个男人是无法被原谅的，奥西恩也是无法被原谅的。
一个是用谎言利用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一个是为了接近海军库赞而刻意隐瞒身份。
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个是单纯的。
或许在一起品尝晚餐时可以装模作样地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不约而同地隐瞒着各自的身份和立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点温存。
可这温馨之下是刻意被隐瞒的真相和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信任。这份感情是建立在虚假的感情之上，连支撑都没有，谈何牢固。
从一开始两人之间就有巨大的沟壑，身前夹着谎言和虚伪，却企图拥抱对方，却只能双双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库赞……深知这一点。
奥西恩独自在暴雨中忍受肆虐的风暴，库赞紧握着残留着心上人气味的外套一样心如刀绞。
他没有进门，像是刻意惩罚自己一样。
“奥西恩在淋着雨，我怎么能躲雨呢？”
我陪你一起……
……
……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彻夜淋雨，又赤着脚走了很长的路，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烫得快要蒸发掉了，就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尚且还有一丝理智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决定还是不要到街道上去吓唬人了。
淋了一宿的雨，怎么跟被抢劫了似的。
他可不打算回那座小屋，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去麻烦卡斯大哥。
不过目前他的所在地可不是什么街头闹市。
“好多画……”
没错，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看起来是个画廊？
自认为没什么艺术细胞，欣赏不来这种名家大作的奥西恩自觉地收回视线。
用无知的眼光评判画家的作品，是极为不尊重的，何况他目前也没有心情观赏这些画像。
他似乎出不去了。
漆黑的长廊空无一人，伸手敲敲墙壁，传来敲击实心物质的沉闷声。
墙面的壁纸已经破损，露出狰狞破碎的墙面，走在这个仿佛是永无止尽的长廊上，只有奥西恩的脚步声和屋外雨水的淅淅沥沥。
从前天夜晚一直到现在，暴风雨就从未停止过。
这场雨未免下的太久了点。
身体愈发沉重，奥西恩也觉得自己没功夫胡思乱想了，用魔力为自己换上武装，草草地清洗包扎了双脚的伤口，有点头疼地狠狠扯了把头发。
逐渐涣散的意识使奥西恩非常不好受，这个画廊更像个奇怪的封闭空间，不仅将他囚禁在这里，甚至阻断了他与罗杰的魔力联系
。
这里的每一幅画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每一个画像中的人都栩栩如生。他们或是微笑着散发圣光，或是愁眉不展，或是平淡如水。
每一幅画的眼睛都在紧紧盯着虚弱的奥西恩，目光如炬，几乎要灼伤了他。
既然离不开这里，乱动更会加大魔力消耗速度，奥西恩索性靠在墙壁上，对墙上的挂画报以嘲讽的笑。
“被关起来的蠢货们……怎么？羡慕我吗？”
“你们这帮家伙，我还羡慕你们呢！”
“无忧无虑地呆在这不好吗？外面的世界那么难过，索性我也呆在这……”
脸颊突然被冰凉刺骨的东西紧紧贴合，刺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头脑霎时间清明了不少，身体却依旧滚烫沉重，甚至无力抬起右手扒掉脸上可恶的冰块。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将他背了起来。
奥西恩想要抬眼看看来的人是谁，想要听听那个人的声音，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鼓膜传导进来的只有嗡鸣和杂音，体内的魔力所剩无几，身体却发着高烧。
奥西恩忍不住苦笑，极度空虚的魔力，使他似乎快要回归英灵座了。
奥西恩无法分辨出将他背起来的人是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着宽阔的肩膀、成年人才有的体温，还有那……让他无比安心的强健心跳声。
委屈、病痛、不甘一齐涌上心头，压迫、折磨、蹂躏着这个年轻的勇士，不知不觉眼睛居然已经湿润，眼泪缓缓溢出眼眶，怎样也止不住。
他想要和这个人说说话，想要亲口说出那句话。
奈何几度张嘴，奥西恩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几个短短的音节，也粗噶难听。
“……你……了……呃……”
背着他的男人显然听见了奥西恩的声音，激动地把他抱在怀里，用耳朵贴着奥西恩干裂的嘴唇，仔细听着他的每一个音节。
那双平日里总是散发出夺目光彩的眼睛布满血丝，已经逐渐变成灰白色，再无神采。
漆黑如夜色的长发滴着水，湿发黏连在脸上，或是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更衬出奥西恩周身那股几乎颓败腐坏的气息。
奥西恩艰难地伸手，想要抚摸男人的脸，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激动到不断颤抖和加速的心跳，感受到这一切，他不由得勾起唇角。
啊，原来是你。
“你来……接我了……库……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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