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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最不可靠的朋友和最不忠的保镖
回到正厅后,众人饮茶叙旧。其间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有所不同:明老爷坐于正座上被黄鹂般一刻不停地讲述着一行奇闻逸事的吴兰小姐直逗地开心不已时时放出大笑;傅七夕当然也是最开心的其中一个,不过比起奇闻来说每每令他更加开怀的似乎倒是吴兰小姐的有趣情态;而与其同坐的妹妹傅嘉溱却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即使说到她时她都似乎是在听着与她无关的事一样;倒是明总管还是明总管的样子,不过他必须回应吴兰小姐时有的突发疑问——妙允不知何时前去搁置那些礼物了,而明如许也早就不见人影,相比之下,满厅之上只有许心湖一副“人在厅中,心在厅外”的模样了。
“说起那两个塞外人啊,就不能不说他们背后的大包袱了……”“女侠”摆出架势道,“里面就像放了个人似的。”
傅七夕可不信:“估计没人会这么想吧。”于是他转头向明老爷求证,明老爷无奈地点点头,然后补充道,“不过边塞客栈,人流难免繁杂。”
“这么说的话,好妹妹你该不会向他们问打开包袱一探究竟了吧?”傅七夕道。
“那是当然。”果然是被他说中了,“本小姐好言请他打开一看,他们却说什么也不肯,真是越看越可疑!”——会答应才奇怪吧,许心湖这么想。
“于是在大小姐你的‘侠义之心’驱使下,‘又’免不了一场激战吧?”傅七夕对于刚才那一场好戏可是还没有忘记呢。
“打抱不平是应该的。”说着,吴兰小姐开始旋身一边比试一边讲解,忽而顿停一下,将目光投向一直立在旁边看着她比试那些招式的明总管,问道,“这招是什么,镜少爷?”
“寒鹪派的‘冰猿行索’。”明总管回道。
“明总管好生厉害,看一眼便知道是何门派的招式。”傅七夕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样子。
“傅少爷过奖了,只是拜师学艺之时常游历各处,所得一二罢了。”
“咦?那不是纵剑江湖潇洒诗酒吗?明总管又是怎么抛弃如此洒脱的生活甘愿留在明府里做总管呢?莫非,明总管也是爱财君子?啊,我明白,我明白。”傅七夕自问自答。
——明总管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那样的人。许心湖也顿时心生好奇,回想起来,的确每次无论如何逼问他为何对那样的人死心塌地时,他都没有说过什么;无论他的少爷如何对待他,他都只知维护和从命。不免心生好奇,许心湖于是也有些期待地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
但明总管只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否认地说了两个字:“惭愧。”
“喂喂,不许冤枉镜少爷,”吴兰小姐维护道,“你再胡说,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知道了知道了,”傅七夕可不想挑战她,便只得示弱着懒洋洋地比着那些江湖中人抱拳的手势道,“女侠饶命啊…”表情却极度懒散。
“唉?万世还没有讲完吧?还是接着听下去吧。”明老爷一副很想继续听下去的样子道。
“没错,接下来才是精彩的,那塞外人非常强壮,一只手便举起手边桌子向这边掷来……”
“不用说,一定是你身手敏捷所以闪躲过去。”傅七夕猜也猜到了。
“这是当然。”万世肯定道。
看似刚才的事已经被两人淡忘掉了,明老爷终于松了口气,他的插话还真是有效,于是将目光投向明总管,发现明总管也在看着自己,便微笑着像是在说“还好没事”一样。明总管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而后两人有将目光的焦点又投转回到正在比划招式的万世身上。——只是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看到了这一幕……许心湖接收到的直觉信息是:“古、古、怪、怪。”
轻黄俏衫轻巧一转便转到了许心湖身边,向着几人道:“就像这样,他们怎么能伤得了本小姐分毫。”
许心湖此时也不得不侧头看着身边的黄衫少女,她依旧兴致高昂地说道:“就在这时他们两人背着包袱向门外走去,怎么可以让他们逃脱?当然是追上去用剑划开包袱了——”
“里面到是些什么?”傅七夕疑问。
“从包袱里落下来的竟然是一条一条的深山毒蛇!”万世想起来都紧张。
“不会吧?”傅七夕不太想相信。
“万世,你太夸张了,”明老爷不得不插了话进来,“人家后来不是解释过了那些都是刚从老山里三日三夜获猎的贵重药蛇吗,到是因为包袱都破了,才把满店的客人吓得都跑掉,人家又不得不又花了半天功夫在店里捉蛇。”
“老头子!为什么要说出来……”转头看看没什么反应的明总管,万世又非常不满地看着明老爷,像受了委屈一样小声道着,“本来不是想讲给你们听的……”
“啊,啊,没关系,我明白,”傅七夕故意笑得很厚道,“吴兰女侠行侠仗义的气节我们都了解了,而且你躲避的英姿,非常好!”
“这是当然,你这‘文不得武不得’是学不来的,”一双大眼精灵一闪,似是很中意他的称赞,于是又一个旋身平地旋转划开来——衣襟所带,许心湖还没有看清楚,就见万世身形近了自己,只听“啪”一声,同时“少奶奶当心——”一声,同时许心湖顿觉衣衫灼热——
“啊!”许心湖终于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立刻起身拿出细绢拍打,同时另外一双纤手也在自己身上扑着,一面俏皮地露出不好意思的抱歉笑容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儿媳妇你不要紧吧?有没有被烫到?”明老爷也关切走上前问道。
“没事,我回去换件衣服便好,你们不必担心。”许心湖微笑示意自己没事,于是在一旁侍女的陪同下告辞回去了。
虽然没有及时出手相救,但是听到少奶奶自己说没事,明总管也安心下来。傅七夕却只是和傅小姐一样自始至终看着,并未说任何话——不同的是明总管是始终在关注着许心湖那一面,而傅小姐却整个都是漠不关心的神态。
“好大意啊……”一边匆匆步回房间,许心湖一边看着自己微显暗色的前衫想到。但是她并没有打算责怪那位过分有兴致的小姐,因为当她回厅时与她道歉了她讲错她姓名之后,她回报以她的是非常可爱的笑容和一样俏皮的莺语:“没有关系啊,因为我很喜欢心湖。”——说到底,许心湖在家时也算阅历过不少富家千金,这位北方的姑娘虽然特别了点任性了点,但是很是爽朗可爱,比起那些与她交往频繁但总是说着不着边际的别人家里的事的千金来讲,她真的更加喜欢这位冒失又喜欢说大话的小姐……
只是又一件事她并不知道:
看着她走远后,那双精灵俏丽的大眼里露出了狡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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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心湖回到自己房门前时,就发现妙允一个人坐在院中正在煎药;虽说看样子是在煎药,但无论怎么看过去都只能看到一个轻扇着蒲扇坐在那里有些发呆的少女。
神思不在的妙允连少奶奶走到身边都没有注意到:“妙允,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少奶奶,”妙允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起来作安道,“妙允在煎药。”
“煎药?是谁病了?”许心湖问道。
“是给少爷的安神药。”妙允道。
“安神?”她没听错吧,那刚才还精神熠熠在那里和傅七夕看好戏的人是谁啊?
“是啊,少奶奶,”妙允却不免有些担心,就像刚才那样有些发呆地回忆着道,“少爷一个时辰前经过这里吩咐妙允煎些安神药,少爷说这段日子多谢少奶奶亲自送膳,不过少爷说因为从今日起少奶奶便不再为少爷送膳了,少爷不知吃不吃得惯今后侍女送的膳,怀念之余,需要安神。”
“这个人!”许心湖对这些话的理解可是和妙允完全相反,在她理解来说这一句话的翻译应该是——“赌约结束了,婚约还没结束。”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煎?”许心湖更不明白。
“少爷并未说明原因。”妙允想了想,疑惑着补充道,“不过少爷命人留下药时说,少奶奶回来时药应该就能煎好了。”
“简直是——”许心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她简直要被气死了——在院中的两个侍女自然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白:那就是说这药还是要她去送的意思……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他那么深的事?阴魂不散!”许心湖小声怨念完毕,气乎乎地转身走进房里。
“少奶奶为何这么急?”妙允不解。
“——换衣服!”许心湖的声音里怀着老大不满,“——送‘安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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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白衫,轻摆飘然,许心湖站在明如许书房外,此刻没有半点畏惧:“如果依旧为难我,我倒要理论理论看他颜面何存。”
鼓励了一下自己,许心湖端着盛放一个精致碧玉碗推门进入书房。想都不用想,此刻明如许一定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他的书桌前翻看那些又长又厚的欠债帐本,许心湖连说第一句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决定好了,缓步步入内堂直转到那一张又大又宽阔的书桌前面,开口便打算严辞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她没有说出来便停下了:书桌前根本没有半个人。
许心湖忽然感到有些莫名,端盘的双袖慢慢平置在桌面后,有些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好:“怎么不在这里?”——好奇怪……不过她随即又安心不少,这样一来她不是正可以安然而退么?
想到这里,许心湖自己都觉得这个决定无比正确,于是转身打算就这样离去——就在转身之际,一个青色的修长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本是不想看,但是眼睛却不听话地将目光都停留在那个临窗而立衣襟微摆的身影上……
那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人,在离她十数步远的长窗前就那么立着,既没有表情,更无法从眼神里看出有什么心理活动,只是那么站在那里,任微风将额前几缕头发吹来吹去……
明如许没有转过头,但却缓缓开口用他一贯的表达方式说起了话:“娘子来了便好。”
“啊……”许心湖被他这句话惊了一下,立刻收回目光:这次并不是因为怕他又有什么阴谋,而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她才猛然惊讶着想起自己又一次不自觉地在看着他!这一时间,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心里想的所有台词全部都被打乱了,稍稍平静后,她总算收回少许神志,“这副药,是什么意思?”
“不这么做,”明如许缓缓转过身,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娘子还会来么?”
“当然不会。……莫非你要毁约?”千万不要!
“当然也不会。”明如许学着她的口气回道。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许心湖只要一面对他,整个人都忐忑起来,即使他这样承诺着“互不相干”,她也一样感觉到与他接触时那下意识的危险……
明如许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走向她,她却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想着:这家伙在想什么……可是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半点端倪……
他又往前缓上两步距离她更近了——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心下不免更加害怕起来,向后退了一大步,却终于撞到了柱子上,而他也来到了面前。虽然两人始终四目相对,但却对不出什么浪漫——因为一个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另一个则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畏惧。
彼此只有两步之遥,许心湖声音有些颤抖着非常勉强地“威吓”着他:“你如果敢靠近……我会……杀了你……”——话音落到最后时,气势已经全无。
其实她说的这么勉强,明如许想要不笑也难,偏偏他笑得还那么好看,这却令许心湖更加茫然——低低垂首,明如许看了看面前的书桌上的药碗轻轻笑道:“好浓的一副药。”
明如许又看向满面迷茫的她,简单地说着:“熬得太久了。”
在他说话时,许心湖终于得到机会离他远了一些。
“万世和娘子相处得好么?”他笑问道。
“当然好,我们很投契呢,”许心湖不服气道,“不劳你担心。”虽然这样抵抗着他,她却心里仍然茫然:为什么突然提起万世呢?……
“是么,”明如许道,“她也不喝熬久的药,说过了么?”
“万世好得很,不需要喝什么药,你更不必费心了。”许心湖一刻不想多呆,便道:“——只是不要忘了赌约,从此互不相干。”
在说完这一句提醒的话第二遍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害怕——于是用非常小心的试探式的目光看着他,生怕他平静地微笑说出一句:“可惜这趟请娘子来便是告诉你,我反悔了。”……如果他当真出尔反尔,她便没有理由再忍耐下去了:今后千万种悲惨遭遇还将继续么?她心意已决,只有当一回不孝女了!
……
“我记下了。”他平静地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许心湖听到这句话时不由心中一震……没有缘由的,她面对着他已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为了掩饰这些,她故作满意状,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便步出书房了。
步出书房后,许心湖忽然觉得有什么与以往从这个恶魔的书房出来后深感全然不同的地方——细想之下,许心湖心下终于明朗,不免自言自语道:“今天居然是全身而退的。”
——从此都是如此,从此都互不相干。
只要想到这里,许心湖便开心不已……
“靠近就会杀了我么?”书房中的明如许可是对这句话非常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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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云朗日之下,身处碧潭悠风之畔,虽是面对同一片水色天成的如此美丽院中池边景色,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却彼此是一副完全不相同的感受:站里在池侧的人身心如全然沉浸在这一幕水光流影之中,和着微风煦日,不免令他想起某日和某一位纱衣女子似是在那绿野环围的湖边轻展衣摆将石子抛出在湖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情景……
而另外一个黄衫娇小的人儿,却是坐在池边石桌前双手托腮一副“这样的景色看不下去了”的模样,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唉~”一声叹息。
明总管闻得叹息声,将目光从水波之中转回到身边不远坐在石桌前的俏丽黄衫人儿身上,问道:“小姐为何叹气?”
“好无聊啊。”万世果然忍受不了,虽然是她提议来院中赏景,“有什么好玩的呢?”
明总管想了想,然后低身拾起池畔一块小石子,起身举到她面前道:“小姐不妨试试打水漂的游戏。”
“那是什么?”万世完全不明白,边接过石子边满面疑惑道,“这石子是做什么的?”
自己也拾起了一块石子,他转向池面道:“用巧力投出,将它掷向水面,便能引起波澜。”
听完他的讲解,万世反而没兴趣了,道:“向池里投石子有什么玩的?”
解释不当,明总管索性慢慢转过身轻衫一展,小石子快速奔向水面——万世随之看去,当她看到那一颗小东西在水面雀跃而泛起一阵阵涟漪之时,忽然莫名兴奋起来,待石子沉入水涡后,更是开心地拍起手来:“好有趣——”
“教我教我~”万世学起了刚才他的样子。
“着力时,”明总管想了想解释方式,然后道,“以‘平剑’式。”——只有他才会这么解释吧……
“啪”——“啪”——两声,水面泛起一阵涟漪,万世开怀不已道:“哈哈,真有趣!”
“小姐喜欢便好。”
“初次尝试就打出两个,我是不是很厉害?”
“小姐一点即通,真是冰雪聪明。”
“镜少爷才更聪明,发明了这样的游戏。”说着她便低身也拾起一块小石子。
“小姐谬赞了,这个游戏不是我发明的,”明总管直言相告道,“是少奶奶相授,似是少奶奶儿时的游戏。”
“真的吗?”万世一双充满着灵气的大眼闪动着,“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儿时的游戏?”如果这个时候许心湖当真在场的话,她定会感慨原来除了明总管这样神秘莫测的人之外还有人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游戏的……
见明总管一时并未回答,万世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望着他天真笑道:“少奶奶对你真好~我也很觉得她好,很想成为好朋友呢。”
“小姐定会少奶奶成为好朋友的。”明总管回道。
“恩!我也这么觉得……”边肯定地点头边说着,她将游转的余光定在远处经过院子的一个白衣人影身上,“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没见过?”
明总管随她所指看了过去,然后立刻就认出了那个人:“小姐,那是少奶奶的书塾老师,白先生。”
“白先生?好年轻的先生啊。”这样说着,突然毫无先兆的,万世大声对着对面已离不远的白先生招呼挥手道:“白先生——”不想她竟直接叫了他。
对面人注意到了这边,但是他似乎只认出了明总管,便应呼而来。
一身白衣的小白走到两人面前,将手中夹在身侧的一个大红锦盒置在石桌上,眼神有些不解地看了看那呼唤他的少女,又看了看明总管轻轻双手举扇示意招呼,随后又轻轻向少女作礼道:“这位姑娘是……”
明总管向小白道:“白先生,这位是随老爷商队来江南游玩的京城的吴兰小姐。”
“啊,吴兰小姐,有幸相见,在下荣幸之至。”小白白衣飘飘地微笑着道,“在下失礼,还未自我介绍,在下……”
“白先生嘛,明家少奶奶的先生,以后我便也这样称呼你了。”万世很直接地接过他的话。
小白听得她这么说后,先是稍稍有些顿住,而后温和笑应道:“吴兰小姐惠质兰心,如此聪颖机敏,在下哪敢在小姐面前称先生。”
“先生年纪仿佛我,却教导明少奶奶各种文章道理,难道还不值得我称一声先生么?”万世眼波流转,“莫非先生觉得我是一介不相干的女子……”
“不敢,不敢。”小白连忙应着。
“那就好了~”又是一次万世的胜利。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道:“先生是来找嫂嫂的么?”
“正是。”小白一提到这个,眼神中便不免有些黯然。
“先生有上要紧事么?”
“倒也没什么。”小白虽然这么说着,表情却并不令人这么认为。
“那镜少爷谴人去请嫂嫂来这里吧,我也很想见见她,让她再教教我新的游戏。”万世看向明总管道。
“先生稍待片刻。”明总管应了便离开了。
“先生请坐。”万世露出可爱的微笑,诚恳地请小白坐在石桌前,小白谢过坐下。打量间,发现了小白的身边石桌上摆放着的红锦盒子,万世心生疑问道:“先生那是拿的什么好东西?”
“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白看着她回道,“只是一株补气人参罢了。”
“补气人参?是要给嫂嫂的么?她身体不适么?”万世眼神闪烁着追问道。
“心湖昨日受了点伤,大夫为了慎重,想用这株人参做药;正巧我前日见商贾贩卖过,便拿了来。”小白道。
“嫂嫂受了伤?真是没有看出来,不过身体的事非同小可,大夫说的才算准。”万世点头道。
“正是。”小白也是这么想的。
忽然万世眼波一转,看着小白道:“先生这株人参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呢?”——好奇心又起……
“小姐要看看?”
“恩,我家在北方,家中也做药材生意,因此大部人参都有见过;而且幼年身体不好,也常常拿来吃,所以了解些。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什么人参便好,好不好啊?”
“既然如此,还请小姐帮我看看。”小白笑应,便将盒子移到万世面前,轻轻打开了盒子:但见暗红色的软衬内平放着一株在阳光下有些泛暗黄色的长须细颈人参,通身光滑,须通蓬勃,须间可瞧见隐隐根斑。
“这个,”万世看罢,抬头看向下白求证道,“看着似是寒山地老……”
小白赞许道:“小姐真是好眼力啊。”
万世眼神有些犹豫和黯淡,似乎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又再仔细瞧了一个通遍那株人参,神情却越发疑惑起来。
小白注意到她的转变,心下有些疑惑,便问道:“小姐怎么了?”
“白先生,”万世有些焦虑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白见到她这个神情,希望不是被自己猜中了,便道:“小姐请说。”
“我可以将它取出来吗?”万世指着盒子里的人参问道。
“请便。”小白只想知道——她在忧虑的该不是他在忧虑的吧。
将人参平放在细掌之上,万世边指着人参各处边向着小白认真解释起来:“药贾皆知,‘人参灵地世有三,寒山玻山长白山。’”看着小白点点头,她便继续道,“其中寒山有地老福蓬两种深山长年灵参最为闻名,但因为寒山地势恶劣常年山处严时,地老并不多见。我家倒也存了几条,说起来,这株自外表上看与我家放着的是大致一模一样的。”小白听到这里,算是安下心来。
“可是先生,这一株……”万世下了断定,“是假的来的。”
“唉、唉?——为什么?”刚刚不是还在说外表上看着一样吗!
“老商号都说:地老参多是几十年出土贩卖,流走于市。这种参因为常年生长在老山深处寒地比邻,所以及时干燥处理为先,封箱保存为后……比如我家里那几株,虽是在北方,却也不得不为保存完整药性而常年放在避光窖中。这么做是为了保存须根药性……地老药性最冲人体病患就是根须;如果保存不够好,地老的根须便会随年月增长而变暗,这样变形成常年根斑。”便是她所指的根须那部分的那些若隐若现的斑痕。
小白越听越迷茫,这么说来,这株不正是真的吗?只不过是因为保存并不良好所以形成了根斑的正宗地老。
猜出他在想着什么,万世将人参拿到他面前示意他仔细看:“先生看这里。”万世用细指轻轻捻了一下一支细须,只见当她手指拿开的时候,那根须上光滑无比,哪有什么斑痕可见?
“啊,居然不见了!”小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因为是商贾做上去的……”万世有些无奈地将人参递还给小白,然后继续道,“‘看参须知根’,从这光滑根茎便可一眼看出,这是一株幼参;先生这株怕是外貌相似的一株长白山幼参。”
小白也试着去擦掉那些根须的痕迹,没想到,那些痕迹全部都被轻易擦除掉了……
小白手拿人参,顿时泄下气来,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万世也很无奈地道:“先生不知道,所以才会被欺骗的。药理就是这样,不熟悉的人很难分辨真假的。”
见他只是看着人参不说话,万世只有继续问道:“那……先生打算怎么办?”
“多谢小姐识破这奸商的把戏——”小白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立起身来将人参装回盒子里,定了口气,道,“——我要讨回公道!”
“先生可用得着我?”
“不必费心,小姐已经帮了我莫大的忙,他日再行感谢。告辞。”小白举扇承礼之后抱着那个盒子打算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道:“还请小姐再帮白某一个忙,千万别告诉心湖这件事。有劳了。”见她点点头,他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见小白匆匆走了,万世又坐在石桌前叹起气来。不久后,许心湖身后跟着明总管和妙允而来,见了许心湖,万世又在提起了兴致道:“心湖嫂嫂,你可来了。”
许心湖见到万世也是很开心,但却见不到该见的人:“万世姑娘,白先生呢?”
“先生啊?”万世照直回答道,“他刚才急忽忽地走掉了。”
“走掉了?他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走掉了?
“好象有什么急事。”万世依旧照直回答。
“他有说过什么吗?”不会连一句话都留就走吧?
“啊,有,”万世“照直”回答着,“先生说,千万别告诉你他来过这件事。似乎先生在畏惧什么呢……”
——这个小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找她呢!——虽然她存心欺瞒他病情,但得知后他避事在先、躲她在后——简直是离谱!
“太过分了。”要她如何平静?虽然她常欺负着他,拿他开心,但是她并没有真的要对他如何过啊!尤其这件事他的反应从一开始便最令她失望,她难道会真的逼他去做他办不到的事情吗……
……这算不算是……
……最不可靠的朋友……
想到这里,许心湖实在呆不下去,便硬作平静道:“万世姑娘,这里风大,先告辞了。”也不等万世的回应,她便也气呼呼地走掉了。
明总管不明所以地看着远走的少奶奶,万世则是轻飘飘地看了看正在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那个人影的明总管,然后又轻飘飘看了看那个人影,最后目光又落回到依旧如前的美景碧池上,轻轻地笑了,澄净的笑容中又带满了那份莫名的狡黠……
☆ ☆☆☆☆☆☆☆☆☆☆☆☆☆☆☆☆☆☆☆☆☆☆☆☆☆☆☆☆
热闹的大街上人流穿梭,皆是各忙各的,就算临街卖唱的清丽姑娘的小曲也难以留住半个人的脚步。但她家爷爷的二胡还在拉着,她就还得不停地唱……
“世人愁银奴不愁,金边顶掉良字首。薄夜爱等破寒酒,暗晓好投敛渔钩。”
……谁说留不住人脚步,这会儿便有一个人路过时停了下来,待这小姑娘唱完四句满了,那人也拍起手来:
“唱的好~”
小姑娘与爷爷互相看看,终于停了下来,上前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位拍手叫好的男子,作礼道:“多谢。”
看着小姑娘满面纯真,尤其眼色黑白分明,这男子无奈地道:“只怕是对不住姑娘好曲子了,我便是为银而愁的世人……这身上的钱刚才都换了‘破寒酒’了……只好厚着脸皮来听……”
小姑娘忍不住便被他说笑了,摇了摇头道:“大爷不必为难,能得青睐足矣。”
“姑娘不赶我便继续听了,只是‘大爷’就别再叫了,不然就是姑娘下的逐客令。”
小姑娘含笑回头看看爷爷,爷爷轻轻颔首。于是小姑娘又开始唱起了她的曲子:
世人愁银奴不愁,
金边顶掉良字首。
薄夜爱等破寒酒,
暗晓好投敛渔钩。
春晴放暖得闲日,
夏逢水波荡碧游。
秋鱼肥满冬江钓,
一年四季到白头。
这位“大爷”听得入迷,不由地笑了出来。此时他身后缓缓经过一抹白影,目光被这白影所吸流转之际,他也正巧只见到那个白影的背面:“看上去有点眼熟啊……”那背影缓慢挪着步子,从背面看上去就像一副行尸走肉般……“我认识这样的人吗……啊!”
终于被他想到了这个人是谁,急着便向小姑娘告辞追上那白色背影去了——
“白先生!啊,几日不见,白先生真是越发……”看着那白先生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看着他,连他都要忘了怎么说,“……健朗……”……可是白先生的表情怎么看都和“健朗”一点关系都没有……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可顺路么?”
“啊……迟兄。”这是上一个问题的回答。
迟星瞻一脸迷茫,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白先生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拖着身子呆呆向前方塘边走去。迟星瞻问不得果,心生好奇,也便跟了过去。
来到塘边,小白衣襟飘飘,叹了口气,在迟星瞻的疑惑注视下慢慢伸手打开手中盒子,又慢慢取出那株人参,然后又看着它叹了口气,迟星瞻也在看着,忽然小白看着水面问道:“这处水够深吗?”
“够的。”迟星瞻还在疑惑。
“……投下去的东西还救的回来吗?”
“怕是不能……”迟星瞻迟疑地看了看小白。
“太好了。”只见小白纵手一扬,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扑通”一声,远处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水波,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迟星瞻更不明白了,于是看着小白。
小白的手轻轻放下,手中的人参却已不见了。须臾,只听他道:“自认行走江湖多年,却还是敌不得一个半个奸商……”小白的眼神还在水波那处飘忽着,“人去楼空,又能去哪里讨回公道呢……”
“先生为什么把那么好的人参扔掉了?”迟星瞻疑问不解。
小白没有半点精神,依旧看着水面道:“误信人言,急中出错,万两真白银却换来一株假人参,还信誓赠予他人,岂不可笑?”
迟星瞻挠了挠头,又想了想,才对小白说:“是真的啊。”
小白笑道:“你也这么认为,可见奸商做的足以欺世。”
“不啊,是真的啊。”迟星瞻看着他。
小白摇了摇头道:“得人提点得知:真的地老参根上暗斑挥之不去,而那株轻抹便掉,是株长白幼参。”
“这个嘛,”迟星瞻很直截了当地道,“反了反了。长白老参年长根暗可能会因保存不当形成药斑,越是老参越是难去;地老长年阴寒,老参也会长斑,但大多是因寒气形成,刚起土不到三个月的好参带到江南温地,内里呼尘,加上湿气,自然就容易去掉。长白老参根须坚硬,更似人形,而地老长年老参因为受坚石和寒雪长年覆盖,形状相对矮簇,但聚汇灵气,所以身表光华,看上去才像长白幼参……”
“……”小白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迟星瞻,听到最后眼神中充满了异样的光芒。
“恩,就是这样。”迟星瞻看着小白总结道。
“你……你……”小白比之前更加呆滞地看着迟星瞻,连话都说不出来,最终伸出双手抓住他双臂,连连说着,“你……真的……”
“句句实言啊,先生,别看我是个粗人,在北方深山游历的时候也遇到不少贩药采参的朋友,人参更是见得不少了。”
小白看看他,又看看水波早已平静的水面,又看看他,终于欲哭无泪。
迟星瞻动动胡子,却似乎还没注意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加直接地问道:“啊,对了先生,提点你的人到底是谁呀?居然这么没谱。”
小白整个人早就僵硬无比,望着远处水面,他连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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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白先生也真好骗……”将酒杯放下,迟星瞻一边回想刚刚在这里白先生说出的他误信人言的经过,一边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白先生已经早早失意回去了,他还留在这里继续喝酒。身坐繁华闹市之中,从二楼临窗俯视大街众生,迟星瞻也看到了那对唱曲的祖父女两人,“这世道啊……”
正在他看着远处发呆的时候,“铛”一 声,他靠窗的头那一边嗡嗡作响,随后一阵巨痛传来:“——啊呀!”
低头捡起“元凶”,迟星瞻看着手中那可以抵得上半个手掌大的石块,更加火地大嚷道:“是哪个混蛋用这么大的石头砸我?!”
——“喂,喂,胡子男,下面,下面啊。”
顺着这娇巧动听的声音寻去,迟星瞻在窗边楼下的大街上终于找到“行凶”之人:一身轻黄淡衫,一支不断挥就的细臂,和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可人的脸:
——公然在大街行凶,除了那位有恃无恐的吴兰大小姐还会有谁?!
“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啊?”迟星瞻可没她见到他那么开心。故意不去理她,还是本着少惹为妙的原则,他就当作没注意到,继续喝他的酒。
“你的架子倒好大啊。”——怎么这声这么清晰?不是在楼下的吗?
抬头一看,凭个黄衫人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还什么都没说,更没有请她坐,她却坐了下来。
一副“你想干吗”的表情,迟星瞻酒杯举在手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很警惕那种。
“干吗那样看着我?”她也就看回去。
“啊,也没什么,”迟星瞻索性放下酒杯道,“我只是在想白先生的事。”
“白先生?他说了什么事?”她非常非常感兴趣。
“虽然白先生没有说那个提点他他买了假参的人是谁,但是我觉得身为以药为业的商号中人,连支老参都会看错,的确是错的离谱。”白先生虽然没有直说其名,但就他的形容来看,无论外貌还是言辞举止,都能和他眼前这大小姐对上号,最重要的,白先生说了——“明总管当时也在侧。”——明府的大总管陪伴在侧,那是哪号人物?除了她,他可想不出还有谁。
此刻,他说出“错的离谱”,就在等她的反应。
“的确错的离谱,白先生不会是被人家给捉弄了吧?”明知故问。
“怕是。”迟星瞻有些寒意,“要是真的故意这么做,又不是深仇大恨,白先生岂不可怜,赔了血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这就是她的反应。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与她完全无关的表情,迟星瞻打了一个冷战,“还是快点离开的好,这个女人还是少惹为妙。”——这么想着,他告辞便要下楼。
“你站住!”——却被一莺声严词唤住。
“做什么?”虽然被喝的停了下来,迟星瞻却是留在楼边,只是回头问了一句。
“铛!”——迟星瞻迷茫了,只见桌上突然应声出现三颗大而闪烁的金元宝。
“够了吧?”
“你说什么啊?”他更不明白了。
“你的功夫还不错,给那胖子做事太屈才了。”吴兰大小姐高调道。
“啊?”胖子?……她指的是他老大林少爷么?
“‘啊’什么?”
“我为什么要为你工作,你是千金小姐,我可是一介粗人,而且非常不懂礼貌,怕会冲撞了你!万一……可是得罪不起!”白先生的教训啊……
“铛!”又一声,迟星瞻也精神了。
桌上又多了四个金煌煌的大元宝,只听她得意道:“这下够了么?”
迟星瞻眨了眨眼睛,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口中却已脱口而出:
“老板,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早上告诉你。”她笑了,狡黠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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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诸州行馆内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守信用!”林世宝气得满面通红,简直要爆炸了地颤抖着指着迟星瞻道。
对面的迟星瞻却不怎么在意地搭了搭背在身后的包袱,无奈得很,回答就更像敷衍:
“大小姐出的价比较高。”
“但但是!是本少爷请你做在先!你怎么你怎么可以——”
“都差不多啊,做少爷你的保镖,和做少爷你朋友的朋友的保镖。”
“可是可是——反正本少爷是不会同意的,你最好马上放下包袱,不然别怪我无情!!”林少爷威胁道。
“少爷拦得住我吗?”他很自信地道。
“你你你——”
“我不是说过了吗,做保镖的话,哪里都一样。”说着提了提包袱缓缓向外走去,忽然回头笑道,“啊,对了,少爷,请多保重啊。”
“喂!姓步的!”见他要走,林少爷情急呼出。
“我姓迟!”他可是很不满。
“我不管你姓什么,”林少爷若有所指地道,“……你该不会是连那个也忘了吧?”
“那个啊,不用担心,我没有忘,”迟星瞻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是,“答应帮你找出来的,我一定找得到,不然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哈哈~”
看着远处行馆门前渐渐消失的身影,管家上前疑惑地看着林少爷道:“少爷,就这么放这个小子走啊?要不要我带人……”教训教训他……
林少爷今日出奇地仁慈,摇了摇头,缓缓道:“如果他都找不到的话,天下就再没人找得到了。哼,这口气要忍,看他不能给我交代时还能能这么嚣张。”主仆二人说着说着便都露出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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