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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活不了多久了……”一个声音有气无力说道,这人语气平和,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般自然,既非自嘲,又非无奈,反而带着一种坦然。
让凤沼没想到的是这白付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直白,不由多打量上几眼。
白付沙就坐在三步之外的椅上,他凤目长睫,高鼻朱唇,是上等的好样貌,只是脸色极白,那是带着病态的白,甚至白的有些可怕,肤薄似纸,她都怀疑他大笑一声,是不是就会把脸给笑坏了。
“瞧白公子的面相,不似福薄之人”程礼先朝他温文一笑。
白付沙轻笑一声,“程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侥幸在这世上残喘了多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归西了,到那时死亡对我这样的废人,姑且算是一种解脱吧”他风轻云淡谈论着生死,似乎再无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心绪波动了。
“不过,在死之前,我想求公子一件事”
他话语突转,引得程礼先好奇道:“公子请讲”
白付沙顿了下,才缓缓道:“我想请程公子帮我找一个人”
“白公子要找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不过,他想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简单。
“轻舞,她叫轻舞,其他的我却不知道了”白付沙轻轻摇头,眉目间似有极淡极淡的愁绪。
轻舞?却说天下间叫轻舞的人何其多,单凭一个名字来找人,就如大海捞针——无处寻,或许还有什么其它的讯息,凤沼刚要出声询问,只见程礼先转身朝她摇了摇头。
白付沙垂下长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眸光,让人窥探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他就静静坐在那,午后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倒显得脸色没有初见是那么苍白了。
他动也不动,像是在沉思,有那么几息,凤沼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良久良久之后,他才像刚睡醒一样,掀起眼皮,眸子却出奇的清亮,“我有这个”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衣袖中摸索了半晌,掏出一个红色物件。
凤沼一见,便是一愣,那是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看那颜色,粉嫩粉嫩的,看那针脚,密密麻麻,绣的几朵小花,只不过……要依据一只绣花鞋来找人也太难了吧,主人他又不是狗,怎么能……
想到这她不由窃笑。
程礼先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而是全神贯注看着那只鞋,仿佛那只鞋真的有什么天大的名堂。
过了片刻,他问道,“白公子可有查过这鞋上的绣样?布料?”
白付沙微微颔首,“都查过了,布料是极为普通,到城中任意一家布坊都可以买到,上面的绣样,也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这么说,连这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凤沼忍不住叹息,又希望这个白公子能多透露一点信息,但她又觉得这白公子知道的也不多。
程礼先并无失望之色,神情平淡,“那公子是如何得到这只鞋的呢?”
白付沙抬首,目光落到半掩的窗子上,窗外正下着小雨,不时有雨丝飞进屋内。眼下正是多雨的季节,这样的雨,已经下了两天,不徐不疾的,却让人无端生出几许恼意。
“我不喜欢这样的雨天,”他再次开口,声音仍旧平缓,不带半点厌恶的语气,凤沼几乎都要怀疑面前说话的是一位禅师了。
“小时候,只要一下雨,我的身体就特别不好,只能待在屋里,捂上三四床棉被,牙齿还冷得发颤,有时候,还要取来火盆取暖,所以我讨厌下雨,讨厌那股子浑身冰冷的感觉,至少是在十岁之前,”
那十岁之后呢?凤沼有些开始同情这位病弱的白公子了。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淫雨霏霏的日子,我站在走廊下,正对着雨景发怒,然后就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容,那笑声带点儿天真,又带着点儿无邪,很是欢乐,我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过了一会儿,那笑声又响起,我不禁恼火,便问,‘是谁?谁在笑?’
那笑声未歇,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并未打伞,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浇得半湿,可是她却一点儿不在意,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当时她就这么浑身湿淋淋的站在雨中,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一肚子的怨火霎时间都被浇灭了,怔在了当场。
‘笨蛋’我回过神来,见那女人身子单薄,不由低咒起来,‘这么大的雨,你难道就不知道撑把伞?’”
程礼先点头微笑,“若是淋了雨,怕是要的风寒的,白公子是在为那姑娘着想”
凤沼急于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后来呢?”
“可是那女人却摇头一笑,说,‘为何要打伞?我喜欢这样雨天’
我愣了下,又道:‘你就不怕着凉?’
那女人摇了摇头,‘我?我不会着凉,我喜欢雨,这雨丝丝滑滑,打在身上有说不出的舒服,’说着,她满脸欣喜地张开双手,任雨水打在身上脸上。甚至哼起歌儿,在雨中漫步跳舞。
我当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当真是胡闹。”
听到这,程礼先笑着道:“我猜白公子并没有因此就丢下那个疯女人吧,”
白付沙浅浅一笑,面容虽苍白,但煞是好看,“我自幼饱读诗书,当然不能看她胡闹,就撑着伞走过去,那女人见我过来,又笑出声,哼着歌儿,‘小公子,很好玩,你是来跟我一块玩儿的吗?’
我立刻退开两步,‘谁要跟你玩儿,你这个疯女人!拿着!’我把伞递了出去,心思都在落在我衣衫的雨丝上,心想着,赶快回屋,可是迟迟没有人来接伞。
我这才抬首,发现这雨越下越大,女人歌声笑声越飘越远,到最后只能听到连绵不断的雨声。这之后,每逢下雨,我就会想起那个冒雨的女人,还有她的笑声,想着她是不是又在雨中唱歌跳舞,每每想到这,总要说上一句,‘这个疯婆子!’”说着,他的唇边漾起一丝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他笑了一阵,微微抬首,望向更远处,续道:“第二次见她还是一个雨天,那时我十四岁,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那天我恰好乘船游湖,窗外是连绵的小雨,这时我又听到一阵笑声,那笑声很是熟悉,我立刻就猜出是那个女人!忙走出船舱,只见一个女子正坐在石桥上,她眉角含笑,衣衫湿了半透,仍旧浑然不觉,笑意不减。
‘喂,你这个疯女人,就不能带把伞?’见到这种情形,我站在船头,有些恼火朝她吼道。
那女人转身,见到了我,眉眼弯弯道:‘小公子,是你啊,你又来陪我玩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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