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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一)
自章府逢魔一事,渝州城再一次笼罩在阴霾之中。
赵府的门房老李告假在家。自从那日受到惊吓后,他变得古古怪怪畏畏缩缩。他常常弓着背,双手垂在胸前颤抖。他把眼睛瞪得极大,警觉地四处张望,嘴里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咕噜声。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赵府人心惶惶,大家看到他都要绕着走。
所有人都不堪忍受老李的惊扰,便由赵平生出面让他回去休息了。大家刚舒了口气,谁知第二天,老李又出现在赵府门口。
老李不当值,门房的事情就暂时让库房的小宋顶班。小宋老大不愿意,可是整个赵府除了他没有妻室剩下的就是些丫头们了。小宋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心里一遍遍数落着单身的悲哀,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
沉闷的门声一声一声有序的响起,既不间断,也不消失,听得小宋头皮发麻。现在是寅时,天已经大亮,可大部分人依旧在睡梦中。
“谁啊!”他故意扯着喉咙给自己壮胆,“谁这么变态!我听到了,不要敲了!”
“咚、咚、咚、咚……”门声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小宋一手举着算盘,一手拽着自己的襟口,手心直冒汗。他从门缝里向外探望,然而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到了左边门板的震动。
小宋额头上爆出汗珠,却顾不上去擦。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左边那扇跳动的门板上,门板一抖动,他的心就一颤,双方就这样胶着着。
“死就死吧!”小宋把手扶在了门闩上,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精神折磨了,他定了定心,深吸一口气,门闩猛地被他抽了下来。
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老李用他那弯曲的背一下一下地撞着门,门开的瞬间他停住了。
小宋一眼就认出是老李,他舒了口气,说道:“是老李啊,你可吓死我了,这人吓人吓死人的!对了,赵老爷不是让你多休息两天么,怎么今天就来了……”突然,他不说话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老李。
老李缓缓转身,小宋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脚在动。他的样子更古怪了,他脸色青黑,腰背弯成九十度,惨白的眼睛里两颗眼珠子乌溜乌溜地转。小宋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珠子是这样从左至右三百六十度转的,他吓得跌坐在地上。老李的嘴角诡异地扬起,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啊~”小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赶在老李进门之前拴好门,大叫着朝内院跑去。
————————————
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里,满脸戒备地盯着大门。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没有敲门声,也没有人声。赵府的伙计丫鬟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在府里年数久的忠心不二的人。
张蕙辛扭着手帕,焦躁地缩在赵平生的身后。她看了眼镇定自若的赵音儿,奚落道:“你那个口口声声亲若姐妹的小丫头呢,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莫不是像那些狼心狗肺的奴才一样,乘乱逃跑了。”
“哦,记得上次你们找来陷害我的小道士么,我去找他算账,他呢自知理亏,就送了我几张有趣的符咒。”赵音儿漫不经心地说道,“杏儿这孩子还小,我怕这场面吓到她,所以被我反锁在屋里了。这‘闭门符’贴在门上,妖魔鬼怪不得入侵,一个时辰失效。若到时候这边局势变化太快,我就丢下你们带她一起逃跑。若是我不幸死了,一个时辰后她也能逃跑。”
张蕙辛听到一个“死”字,吓得脸色大变,但她嘴上不饶人:“喝!你倒是替她想的周到,怎么没见你为自己的姐妹至亲考虑考虑。”
“你是我的至亲吗?”赵音儿反呛道,“说起来,你那随身丫鬟翠儿去哪儿了?”
张蕙辛面露尴尬,“翠儿……翠儿她去通知我的澜儿了。”说完,她盛气凌人地看着赵音儿,说道:“你管好自己的奴才就好了,犯不着把脚伸到我这里来。再说了,我怎么不是你的至亲了!啊,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不是!”
她一把圈住赵平生的胳膊,扭捏地说道:“老爷,你看你这女儿,我虽不是她生母,可也照顾了她十多年……”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平生打断了。
赵平生甩开张蕙辛的手,怒道:“胡闹!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哼!你就是偏袒她!”张蕙辛背过身去继续说道:“不就是老李被妖魔附身了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不是认识个神仙么,你让她去把那个男人招来不就好了。反正这丫头有的是勾三搭四的本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期待的看着赵音儿。赵音儿皱紧眉头不悦道:“休要侮辱白苏,我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再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犯不着一有情况就去麻烦人家。”
“这么说,你确实可以凭空把他叫来?”张蕙辛扯着嘴角冷笑道。
“音儿说的没错!”赵平生摇摇头,“上次白苏公子歃血为阵,恐怕损了不少元气,我们怎可再去要求他。”
“有何不可?”赵云澜姗姗而来,脸上带着诡谲莫测的笑容。她只身前来,身边没有丫鬟跟随。她的右手上托着一只青铜鼎莲花焚香炉,炉内焚着香,烟烟袅袅飘浮在铜鼎上方。她所到之处阵阵异香。
“父亲,这白苏既是出自仙门,自然要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岂有不管的道理。”
赵云澜说完已经站在众人之中,香气弥漫,所有人的眼神都迷茫起来。
“父亲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她的眼睛盯着赵平生涣散的瞳孔,笑的一脸邪佞。
“对!你说的没错!”赵平生干巴巴地说道。
“那么父亲,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赵云澜微微颔首,使得她的双眸更加的突出。
赵平生僵硬地走到赵音儿跟前,伸出右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赵音儿的眼神依旧清明,她惊恐地看着这些变故,一边挣扎,一边困难地看向赵云澜,不解地问道:“姐姐……为什么……”
赵云澜一个响指,赵平生便松开了箍住赵音儿喉咙的手臂,赵音儿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为什么?因为你太碍眼了,我实在不喜欢你。”赵云澜说。
她漫不经心地把赵音儿打量了一番。她的香竟然对赵音儿没有效果,这让她有些惊讶。
正当赵云澜逼视着赵音儿的时候,赵凌峰出现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
空气中飘浮的香对赵凌峰没有丝毫作用,赵云澜当机立断熄灭了焚香炉,收回袖中。方才还是双目涣散一脸木然的众人,都清醒了过来,却对倒在地上的赵音儿视而不见。
赵凌峰赶紧扶起赵音儿,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方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摔倒了。”
赵音儿看着赵凌峰。大概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自从第一次见到赵凌峰她就时常躲着他。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她十分的不舒服。不过此时,她却有千言万语要告诉他。她紧紧地拽住赵凌峰的衣袖,就像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满眼惊恐地说道:“刚才,她拿出了一只古怪了香炉,里面飘出奇怪的香味。然后所有人都变得很奇怪,爹爹他还掐住了我的喉咙,肯定是她指使的!”她指着赵云澜,说得语无伦次。
“你这丫头,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你的姐姐!”张蕙辛在一旁喊道,“你把她妖魔化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就说,你是个勾三搭四的小贱人,这会儿看凌风来了,你就装可怜,你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哪去了!”
“你也住口吧!”赵平生怒道,“有你这样说女儿的吗!”
“是她先和我撇清关系的!”张蕙辛扭头,愤怒地回嘴。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赵云澜柔声说,“这不怪妹妹,方才是门外的老李惊吓到了她。”
“方才爹爹开门,老李的样子实在是恐怖,也难怪妹妹会被吓得跌倒在地。”赵云澜脸色煞白,仿佛回想起了方才恐怖的一幕。
“是啊是啊!刚才……”
“老李那个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要不是看到他……”
……
所有人都议论开来,仿佛刚才真的经历了一场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赵音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又看了眼垂着眼眸的赵云澜,看到她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笑容,赵音儿吓地后退了一步。
“凌峰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赵云澜抬起眼眸,仿佛受惊了一般,无措地看着赵凌峰。
赵凌峰扫了眼众人,又把视线投回赵音儿的身上。“你在这儿等我,我出去看看。”他说。
“不要!”赵音儿拽住赵凌峰的袖摆。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她的世界突然乱了,她有些怀疑到底是赵云澜有鬼还是她赵音儿疯了。而眼下,也只有赵凌峰看上去最正常了。
“等一下!”赵平生拦住赵凌峰说道:“你重伤未愈,这等危险的事情,你再也不可去做了,否则我死后都无颜见你的生父。”
“义父于我恩重如山,守卫赵家我义不容辞。”赵凌峰坚毅地说道。
“你父亲为救我而死,你若是再因为我赵家出点什么事情,你让我还有何颜面存于世间!”赵平生摇头叹息。
“况且此事倒也不是没有转机。”赵平生见赵凌峰有些踟蹰,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接着说道:“我昨晚收到的书信,你师父寄来的。”
赵凌峰赶紧接过。他打开书信飞快地扫过信笺,开始面露喜色。
“太好了,师父云游途经此地,下榻在云来客栈。”他说,“若是他在,我们就不必畏惧这魔刹了。”
“太好了!”赵平生也说,“你且快去找他,我们就在这里守着等你回来,不会去行莽撞之举。”
“好!”赵凌峰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发现赵音儿依旧死死地拉着他的袖摆。
赵音儿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双瞳里写满了哀求,“带我一起去。”她背对着赵云澜用口型说道。
“妹妹!”赵云澜适时地走到两人之间,她一把抓住赵音儿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说道:“凌峰哥哥的时间紧迫,你莫要耽搁了他。”
赵音儿焦急地看着赵凌峰,却什么都不敢说。她怕她无论说了什么,都是百口莫辩,然后被冠上一个疯了的罪名。
赵凌峰有些迟疑,他想上前带走赵音儿,赵云澜却又说话了。
“凌峰哥哥莫不是想要带着妹妹?你平日里迁就她也就算了,此时此刻是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办。更可况,外面什么情况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怎知那老李不会去了后门,你又怎知他有没有同伙呢。若此时带妹妹一道去了,那她必然也会承担这其中的风险。”
“我不怕!”赵音儿赶紧喊道,“凌峰哥哥,带我一起去吧,我求求你。”
她这般苦苦哀求,他于心不忍,但又不愿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他思量再三,还是说道:“音儿妹妹你且在这里等我,我此去云来客栈,前后不需半个时辰,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音儿知道此事已无转机,她闭上眼睛颓然地背过身去。
“等我。”赵凌峰轻唤,转身离去。
(历劫归来,楚凌风每每回想到这一刻,懊悔与不甘就像针尖一般,一下一下地扎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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