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雅传

　　王夫人跪在佛龛前诵经。木鱼声声，香火缭绕，她手执念珠，从侧面看去消瘦颓然。王嬷嬷向屋里望了一眼，转身对初云师太低声说：“夫人在礼佛，你可要好好宽慰她。”
　　初云师太念了句佛，“阿弥陀佛，你就放心吧。”
　　初云轻轻推开门，王夫人转头望向她。初云急急来到王夫人身边，搀扶起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忍着泪，握住她的手说：“你来了。”
　　初云搀她起身，王夫人叹了口气说：“如今我什么都不想了，只盼着馥佩能早些回来。”
　　初云扶王夫人坐到窗边的椅子上，“馥佩小姐的事我都听说了，夫人就没去宋易知那儿找找？”
　　“当然找了，可是宋易知也不知去向了。我派人去宋家在陕西的老宅等，现在还没消息。”
　　初云道：“要我说，我是打死也不相信馥佩小姐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定是受人教唆的。”
　　王夫人点点头，抹了一下眼泪，“你果然是个明白人，馥佩走之前一直在馥雅房中，谁知道馥雅跟她说了什么。”
　　“罪过，罪过。”初云双手合十，“贫尼的话许是不中听，可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馥雅小姐就是程府的煞星，有她在，只怕夫人以后还有劫难呢。”
　　王夫人沉了口气，“可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初云煞有介事地念了几句佛，“以夫人的才智还想不到好办法吗？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的事情，贫尼可是万万不能再掺和了。”
　　王夫人白了她一眼，“又没让你做什么，你回去给我再拿一些上次的药，别的事我也用不到你。”
　　“阿弥陀佛，那药我手里也没了，倒是能现在制作，可是要费些功夫。”
　　王夫人笑笑，“你上次与我说，庵堂想请一尊金身菩萨，这两天我就让王嬷嬷过去办吧。”
　　初云顿时喜笑颜开，“夫人这般诚心向佛，我自是没有不尽力的道理。”
　　王夫人扯起嘴角，“你回去吧，改天我让王嬷嬷去找你。”
　　初云师太起身告辞，王嬷嬷正在门外等她。两人顺着花园中的小路来到角门，王嬷嬷左右观望了一圈，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打开角门，“师太快走吧，改天我再去庵里找你。”
　　初云也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便匆匆出了门去。刚走出小巷没几步，便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初云师太的肩膀。初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是个头上戴着纱巾的女人。初云舒了口气，“是你呀，可吓死我了。”
　　那女人朝她使了个眼色，便拐进了街角的茶馆。初云跟在她身后，来到茶馆最里面的隔间，那女人摘掉头上的纱巾，是月姨娘。
　　月姨娘将门掩好，给初云师太倒了一杯茶，“刚才王夫人找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自然是馥佩的事。”初云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茶，笑嘻嘻地看着姨娘，“我可是按你的吩咐，跟王夫人提起二小姐了。”
　　月姨娘目光兴奋，“那她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她管我要那种药，又想做十六年前的事。”
　　月姨娘冷笑两声，“果然是这样，我太知道她那个人了，你就按她的吩咐办，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说着，月姨娘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了初云师太手里。初云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的，是黄金。
　　初云笑的满脸褶子，“谢月姨娘，你就放心吧。”
　　月姨娘又把纱巾戴好，“这件事办妥了，你就找个地方养老吧，这些钱够你活几辈子了。”
　　“是、是。”初云师太躬身目送月姨娘离开，然后又喜滋滋地打开荷包，掂了掂里边的金子。
　　我被关在房里，除了坐在窗口发呆，便是看书写字。只是这么坐久了，便腰也酸，脖子也痛。
　　敏慧会绣花也会纳鞋底，她自是耐得住寂寞。可是出月却闲得难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看得我都有些烦了。
　　我趴在窗口，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外面很暖和，我想，是时候把冬天的衣服收起来了，初春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才好呢？正想着，院门开了，走进了两个人。打头的那人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还是冬天的装束。
　　我觑着眼睛仔细看，原来是兰姨娘。
　　兰姨娘来到我门口，看守的小厮拦住她，“兰姨娘，老爷有令，二小姐不准外出。”
　　“我知道。”兰姨娘冷冷地说，“我并不是要放二小姐出来，而是要进去看她，难道这也不许吗？”
　　小厮有些为难，“倒不是不许，可是王夫人有令不准别人来看小姐。”
　　兰姨娘冷笑一声，“我竟不知道王夫人的命令我也要听了。”她一把推开小厮，推门进了来。
　　许是刚刚用力猛了，兰姨娘进屋来便开始咳嗽。我忙扶她坐下，敏慧为她端来一杯茶，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咳嗽才止住。
　　兰姨娘泪眼朦胧，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我，“听说老爷打了你一个耳光，疼吗？”
　　我微笑道：“一个耳光而已，哪里就疼了？”
　　她颇为伤感地垂下头，“老爷以前可是连一根手指也舍不得碰你的，要是夫人还在，怎么会让你受这委屈？”
　　兰姨娘越说越伤感，我忙岔开话题，指着她带来的食盒，问道：“姨娘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隔着食盒我都闻到香味了。”
　　兰姨娘的侍女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白玉汤圆，“二小姐不知道，为了做着汤圆，兰姨娘的咳嗽又重了。”
　　兰姨娘又咳嗽起来，她皱眉瞪了一眼身边的侍女，把汤圆推到我面前，说道，“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我拿勺盛了一颗放进嘴里，甜糯适中，竟有家的味道。以前元宵节，我妈都会去买一家百年老字号的汤圆，那家店的汤圆便是这个味。
　　“好吃，果真好吃，姨娘也吃吧。”
　　兰姨娘微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我招呼敏慧和出月也过来吃，她们两个从未吃过兰姨娘亲手做的汤圆，都称赞兰姨娘的手艺好。
　　又吃了两个，我放下汤匙，拉起兰姨娘冰凉的手，说道：“姨娘这些日子便不要再来看我了，你也看到了，守门的小厮都是王夫人的人，他一定已经去跟王夫人报信去了，姨娘犯不着为了我得罪她。”
　　兰姨娘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用管她，我来我的，她还能拿我怎么样？”
　　守门小厮来到王夫人院中，刚好看到王嬷嬷正要推门进屋，便上前打了一个千儿，“王嬷嬷，刚才兰姨娘去看二小姐了，还给她带去了一食盒的汤圆。”
　　王嬷嬷微微蹙了蹙眉，“知道了，去吧。”她轻轻推门进屋，光线中飞舞着少许灰尘，王夫人在佛龛前敲着木鱼。王嬷嬷站在王夫人身后不远处，轻声说：“夫人，兰姨娘去看二小姐了，还给二小姐带去了汤圆。”王夫人并未做声，依旧不缓不慢地敲着木鱼。
　　王嬷嬷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刚刚我带初云师太过来的时候，在花园中也遇见兰姨娘了，她咳嗽的厉害，似是比往年更严重了。”
　　王夫人放下木鱼锤，双手合十，对着佛龛中的菩萨行了礼，便要站起身。王嬷嬷上前搀扶她起来，王夫人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坐到床边，目光淡漠地落在脚下，说道：“就由着她吧，这些年，她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差，日子是过一天没一天的。她那么喜欢给馥雅做汤圆，就让她做吧，我还记得夫人生前也喜欢吃汤圆。”
　　王嬷嬷点点头，“正是呢。”
　　王夫人看向乌木窗，轻薄透亮的窗纸柔和了午后刺眼的阳光。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馥佩吃午饭没有。”
　　睿贝勒府里，穿着轻纱薄衫的舞姬正在跳舞，载沣饶有兴趣地一边看舞，一边吃午饭。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躬身来到他身边，说道：“爷，坤宁宫来人请您去呢。”
　　这个时辰本应是皇额娘小憩的时候，坤宁宫竟请他过去，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载沣浣手更衣，匆匆入了宫。
　　来到坤宁宫，小太监脸上都带着笑，这着实让载沣有些纳闷。进到正殿，夕云姑姑正在给皇后捶腿。皇后斜躺在软塌上，见载沣来了，便从软塌上坐了起来，笑道：“有好事，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好事？”载沣狐疑地坐到一旁，“到底是什么好事？”
　　“刚刚皇上下了诏书，你的赐婚诏书。”
　　“哦。”载沣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声，并未显得多么兴奋，“你是怎么说动皇阿玛的？”
　　“如今皇上给载煦赐了婚，你比他年长，理应在他之前完婚，我去找皇上说，皇上替你选了程馥雅。”
　　载沣又轻轻地“哦”了一声，“看来，我真的要娶那程家的丫头了？”
　　“怎么，你还不愿意？”皇后板起脸，“我早就跟你说过，如今你立福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难不成你要娶那妓院的头牌？”
　　载沣斜眼笑笑，“我倒是想，你让吗？”
　　皇后怒眉而视。
　　载沣摆摆手，“行，我不说荤话。可是我和载煦的婚事都定了下来，那老十三的婚事怎么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