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滨I

　　傍晚，小谷、小三在王兰秀的睡房里围着桌子翻看新发的书。小麦自个儿躲在屋子里试衣服。
　　“哎呀 ——妈呀——娘诶——”这一声声拉长了调子的叫喊将小麦吓的扯起一弹。姊妹三个都第一时间冲出屋子。小脚老太婆怀里抱着血流满面的继登 ，继登的头上一个大窟窿。
　　“小麦快去叫队长找辆车子送你婆和继登去二院。”兰兰二娘叼着一根烟跟在王大枝的后面。
　　“先进屋弄找点纱布给娃捂上。”
　　“不行呀，她二娘我抖得娃儿都抱不住了，咋办呀,继登你哭出来呀，你存心不让你婆活呀！”小脚老太婆哭嚎着，此时的继登脸色发青，嘴唇紧闭。
　　小麦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坎。
　　“姑父，姑父，救我弟弟，救我弟弟。”小麦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哭的跟个泪人一样，一进门直接扑到了李二建的脚下，惊得韩秀琴的碗都掉在了地上。
　　“娘们就是娘们。”
　　李二建一把拉起小麦从饭桌上站起来，秀琴顾不上收拾碗筷跟着往坎下跑。李二建到桥头找到了一辆面包车，抱着继登领着小脚老太婆上了车。此时围观的看着远去的车影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开了。
　　“造孽呀，没妈的娃儿就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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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韩继登要是有个三长两断那王大枝咋给她儿咋交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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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枝带的也够细心了，一个暑假都没让娃儿下过几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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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办法，是祸躲不过，天神呀！差不多三米多呢，摔下去“咚”的一声，我在家里坐着都听到了。我一看完了，娃子都摔没用了，像个烂柿子一样，吭都不吭一声呀！我赶紧给抱起来才看见头磕在石包上了，他婆跑过来吓得差点也掉沟里了。天神哪，这要是王大枝也掉下来，还瞎完了呢！”兰兰叼着一根烟向周围的人陈述着，只是烟不知什么时候早灭了。
　　“兰兰子，你怕得负责呀，可是摔在你家阳沟后面的。”有人说起了笑话。
　　“又不是我推的，那娃儿你不不知道本身就调皮的很，王大枝根本就笼不住他……”
　　“王大枝今天把名都给娃儿报了，说让到学校先去混搭一年，说实在是带不了。”
　　“要说那韩国年也不长心，能把四个娃都甩在屋里让一个老的来带，带的了不。”
　　“屋里没个女人，呆不住人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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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大家七嘴八舌四散走开了后，小麦、小三拿着扫把，小谷端了一盆水，姊妹三个开始打扫卫生。满院坝都是瓜子壳，花生壳，就像刚刚才开了一个全村大会一样。
　　“姐，我今天终于知道咱婆叫什么名儿啦?”
　　“叫王大枝。”小三问，小谷接嘴回答。
　　“姐，那咋爷叫什么名儿？”
　　“我怎么知道，婆从来都不跟我们说她叫什么名儿，还说爷呢？”
　　“反正，咱爷应该叫韩什么的什么。”小三说的得劲得很。
　　“好啦，都别说了，一会儿让外人听到了，还笑话我们呢？”

　　临睡前韩秀琴下来了一趟，将她们姊妹三个安顿了一番，叮嘱着将前后门锁好了。姊妹三个只是点头。韩秀琴又觉着这三个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即便怎么的看不上韩国年这个人，毕竟孩子还是孩子。

　　第二日天麻麻亮，小麦就将小谷和小三叫醒，叮嘱她们上学时把门锁好，并给她们一人一块钱买馍吃，自己就骑车走了。要说骑车进城不过也三十多分钟的路程，并不远，但是初二就要上晚自习了，从韩国燕教书的枣阳到韩营镇中间有一段路比较空，那里有一片很大的桦树林，曾经在桦树林里就发生过一起□□案。如果小麦每晚九点下晚自习后再往家赶就有点不安全，于是韩国年才决定让小麦住在王景芝家。
　　小麦到王景芝家的时候，王景芝跟着余相锦正准备出门。
　　“这娃儿呦，你昨天咋没来，我们等你吃饭，等了老一会儿，你不来也不说一声，要么给你姐说一声也行啊!”
　　“不是，大姨……我昨天……因为家里有事……继登摔跤了，我回去照顾小谷小三她们。”
　　“那也要说一声，你爸走时给我说好的，你不来你爸还以为我把你怠慢了呢！”
　　“大姨，我今天就是来给你说一声，我从下一个周开始住。”
　　“啥时都行。就是不能不哼不哈的。”
　　“哎。”

　　总算是完成了交接仪式了，可是小麦真心觉得自己难受，压抑的很。

　　“锦姐姐我带你……”

　　“你看你这个女子，走路时背怎么一点都挺不直，你看人家小麦。”小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景芝抢了白。
　　小麦吐了吐舌头瞟了一眼余相锦，余相锦上扬的眉毛立即垂在了婴儿肥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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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先走了大姨，我想去医院看看继登。”
　　“继登没事吧!”
　　“嗯…没，没什么？”
　　“有事你给我说哦——”
　　“好的，大姨。”小麦说完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骑着自行车先行告退了。
　　一路上小麦都思索着，她觉得从前的自己好像有点傻。
　　她记得余相锦第一次到她们家，是她的哥哥上学途中被淹死了以后。她爸爸将工作从省城调回到了当地并且接她们母女进城居住，刚好路过小麦家就吃了顿晌午。那时在小麦的记忆力除了过年可以在外婆家见见这个表姐之外，其它的时日像是没有机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总是最期待家里来客人，尤其是来了和自己同龄的孩子，那渴望掏心掏肺的人来疯行为小麦是有过而无不及呀！一见到余相锦，她就把自己收藏的“破铜烂铁”一股脑的拿出来，样样都问人家喜不喜欢，漂不漂亮，都想要送给人家，只差着把自己也送出去了。可是人家对自己呢？小麦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麦骑车一溜烟的就到了学校，她没有到教室而是直接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那时她的班主任罗霄正往办公室外走。俩人撞了个满怀，罗霄的眼镜歪了。因为小麦的个子足够高，劲也挺猛的。
　　“你这娃儿，走路也不长眼睛。”罗霄将眼镜扶正。
　　“罗老师，对不起罗老师，对不起，真对不起。”
　　罗霄听到这个“真”字，有点儿想笑。
　　昨天虽然只见了这女学生一次，但是他的记忆却很深刻，因为这女娃儿的一双眼睛长的像极了杏儿的核儿，好看的很。罗霄觉得作为一名教师这样觊觎自己的学生似乎有点龌龊，可是好看就是好看，好看就是讨人喜欢。
　　“有事吗？”
　　“老师我想请三天假。”
　　“什么事？”
　　“我弟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
　　“你奶奶呢？”
　　“就是我奶奶照顾，我得回家照看我的两个妹妹。”
　　“韩小麦，我告诉你，你的进校成绩可不好，你请几天假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也没权利管，我不能不让你去做看起来是完全正确的事，但是期末你要是拉了我们班上的成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就别说你是个女生我对你残忍，我是对事不对人。”
　　“噢——”小麦低着头低低的应答着。她没想到这老师竟然是这样的，李宁馨儿昨天还说班主任又年轻，又帅气人又好，看来他也是看不起人的。

　　看着眼前这个战战兢兢的女孩，罗霄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恶，像学校一些老教师一样变得很恶俗。可是仅仅只一年的执教经历让他明白了，这些恶俗的前辈们说的话都是正确的：这学生娃儿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都是他妈的一些贱骨头，人来疯，你要是不给他们点儿下马威，树立一下自己的威信，日后管得住他们吗？那杨文斌他是用了多少办法，恩威并施的，才让他开始尊重了一下下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最起码上学期后一个月那个小巧可人说话蚊子声一样的英语老师没在哭着跑去向他告状了。还有班长李宁馨儿，天哪，那简直就是一个小姑奶奶，事儿妈，罗霄一进教室看见她张口头就疼了。还有李四海那扬怂娃儿总是问他李四光和司马光有什么关系吗？问他俩人是不是一个人。罗霄就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就有这么愚蠢的学生，而且还是男娃儿，罗霄上去就想给他一嘴巴，科还没等自己走近，这狗日的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老师，我刚买的，还热乎着呢!吃一个，趁热吃一个。”

　　过去的一学年罗霄经常被这群娃儿搞的苦笑不得。
　　为此这一学期他为班里量身打造了一套班规，并且白纸黑字的打印出来，他现在就是打算去将它贴在班级的目标栏里，每天上他的课前先集体站着朗读一遍。

　　“尽量不要耽搁课程，学习还是最重要的，尤其像你这种情况，学习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罗霄出了办公室没忘作为一名老师一个长辈的苦口婆心，反正这些话一年他妈的不知要说几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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