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成攻略

　　原本太皇太后掌一盏热茶，却在茶碗还未端至嘴边，就突然一个脱力，茶碗跌落，翻在桌角又掉至脚边，茶泼碗碎而人倒。好在瑾嬷嬷一直伴在身后，让太皇太后不至倒在一地碎片里。

　　最终一场好好的寿宴因太皇太后的突然晕倒而仓促收场，七寒迅速被召来。事发太突然，皇帝心系太皇太后身体，焦急在厅里来回走动，直到七寒做完诊治出来。
　　“皇祖母如何？”此刻这位久居高位，心思深沉的帝王流露出的关切之色倒不像是作假，“可是因为劳累过度，犯了旧疾？”

　　“回皇上，娘娘现已无大碍，不过此番晕倒倒不是因为疲劳，而是……”他抬起眼，一贯的清淡神色里终于流露出几分微芒，所有人都在这语气一顿里，心不由的紧了紧。
　　“——中毒所致。”

　　“啪！”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怒气一拂，扫落了茶案上早已冷却的茶盏，“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这皇宫里图谋不轨，做些腌瓒事！”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各自怀疑。

　　七寒恢复那般不受红尘俗世所扰的清淡，“幸好太皇太后中毒尚浅，才得以挽回。”
　　也就是中毒再深一点太皇太后现在恐已驾鹤西去，闻言，皇帝面色更加难看，“先生可有办法查的此毒是如何入得太皇太后体内？”
　　宴会入口的食物酒水，都经过层层盘查试毒，如有毒不可能查不出来，那么凶手一定有特殊渠道。

　　“这毒是两种药草混合所产生，单种草药都无毒，一旦混合就是剧毒。”七寒躬身一拜，“皇上，草民需要检查太皇太后近身的东西。”

　　皇帝一摆手，丝毫没有犹豫……虽是家丑，可方才太皇太后接触的东西不过那么几样，皇子嫔妃们呈的礼，她连碰都没碰。也就最大程度的避免了难堪。

　　众人识相的退开，秦九歌也站在人群里，时不时掐自己两下，以保精神。
　　于她来说，应把这看作一场兄弟博弈，就先前容修的神色，只怕那丹青被人换过，原本不是为太皇太后准备的寿礼，所以如果所料没错——

　　“啊……难道？”
　　有人难以置信的疑惑出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七寒，他手中握着的正是容修方才献上的丹青。

　　皇帝骤然目光一凝，锐利如刀。
　　七寒转过身，将画呈上，“皇上，第一味药，掺在这墨里。”

　　容修整个怔住，目光中布满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意。
　　比他更难以置信的是容钰。

　　“九弟，你——”六皇子惊讶之后，痛心疾首。
　　“先生说了毒是两种原本无毒的药草混合而产生，九弟未中毒，想必只是单一毒素，这堂上恐还有其同谋，六弟你还是先莫过于惊讶，毕竟……”五皇子一叹，竟也是无以为继。

　　“还劳烦先生了。”经这一提醒，皇帝一声斥责，目光颇深的自一众人脸上掠过。最终停在眼神沉痛而悲哀的容修身上，神色难辨。
　　敏感的人或许已经发现，皇帝今晚对于这位他一向不待见的皇子似乎格外宽容。若是换做往常，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早就着了人将他拿下。

　　容蔚不动声色的敛下眉，刚好落进秦九歌眼中。
　　“嬷嬷，可否容在下看一下您的衣袖？”还未收回目光，就听得走至瑾嬷嬷身边的七寒道，“失礼了。”

　　瑾嬷嬷一愣，却未有犹豫将衣袖递了出去，七寒微微一一嗅，旋即皱起眉头，“回皇上，第二味药，便沾在瑾嬷嬷衣袖之上。”

　　“啪！”
　　皇帝怒火中烧，一拂衣袖，扫落了桌案上的茶杯，今晚的第三个茶杯，成功被打碎。
　　荣贵妃赶忙抚着皇帝背心，“皇上息怒，这中间定然有误会，瑾嬷嬷跟随皇祖母几十载，万不会是她。”

　　瑾嬷嬷已经跪伏在地，“奴婢不知，确是不是奴婢所为。”

　　“那你可记得有什么可疑的人碰了你的衣物？”荣贵妃趁热打铁。
　　“奴婢……奴婢……”瑾嬷嬷平日都是近身侍奉太皇太后，身份较一般宫女高上一等，不会做什么粗活，更不会让人轻易近了身，若说有，那就只有——
　　糟糕，后宫沉浮几十载，稍微思索就知道被人下了套，那人不是针对她，却是针对她方才服侍过的秦九歌！

　　“可是想不起来了？”荣贵妃善解人意的问了句，再抬头却目光骤利，“是谁？自己站出来，不要等瑾嬷嬷想起来了，罪加一等！”
　　话音未落，一干婢女齐刷刷跪了一地，有人啜泣道：“我们没有……平日里都不在一个院里……”
　　突然又有人啊一声，“今日瑾嬷嬷安排好事宜，只去了秦小姐的房间，其他时间都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

　　终于说到重点，却满室寂静。
　　大家似乎是不敢相信。

　　“阿九……你……”最终还是荣贵妃心痛的几乎挤出泪来，用帕子擦着眼角，声泪俱下，“为什么会是你……你怎么会跟九皇子一起……”
　　断断续续的话，倒叫人愈发浮想联翩。

　　皇帝闭了闭眼，想起这两孩子一起长大，想起容修曾在某次春猎上救过秦九歌，想起太皇太后曾提过的婚事……
　　“来人——”豁然睁开眼，皇帝的唇线抿成一条线，目光冷冽，“把这两个不肖子，给朕打入——”

　　“皇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皇帝的定罪，柔软却有力，不容人忽视的力度。
　　众人的目光再次惊讶的共同汇聚到一人，只见那人并无慌张姿态，身量纤细却笔直。

　　秦九歌徐徐朝皇帝一拜，“皇上，这般定罪，九歌不服。”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为这人的胆大包天所惊诧，自古以来不说嫌犯，单就是再尊贵的身份也没敢这么打断皇帝的话，还这么跟皇帝说话的人啊！

　　皇帝眯了眯眼，脑海里瞬间晃过个人影。

　　“阿九，你莫要强言争辩，小孩子做错了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索性太皇太后娘娘没事，她老人家如此厚爱你，肯定不会过重责罚你，你莫要受人蛊惑，一错再错。”
　　荣贵妃言辞恳切，“皇上，阿九这孩子我跟我相处时间也不短，是个难得的可心人儿，臣妾相信她一定是受人迷惑才做出这等忤逆之事，臣妾恳请皇上……”泪水哗啦啦止也止不住，成功的将最后求情的话堵在嘴里。

　　秦九歌瞧着这人演戏的模样，倒是有趣的头疼都减弱了——这位娘娘您要是真想求情，就先别急着给我定罪，还含沙射影的扣些暧昧的帽子啊！你当谁傻？我傻？还是皇帝傻？
　　现在，她大致能猜出个事情的大概，可仍有几个疑点，按道理说，她去芜宣殿的水池子泡了一遭，和容修有过拉扯，回来就沐浴更衣，即使被下了毒，那毒也该沾有在容修身上，可为何独独在瑾嬷嬷那里？
　　先前觉得是魏王的计，那么现在她还有点怀疑是有人在将计就计。若真是这样，不用自救，也会有人救她。

　　“皇上，九歌傍晚时候是湿淋淋的发着烧从外边回来的，是瑾嬷嬷服侍着沐浴更的衣。”思定，便不急不缓道，“瑾嬷嬷在九歌那里沾了毒，九歌却也可能是被冤枉。”

　　“你傍晚湿淋淋发着烧回的承安宫？”一直不动声色的容蔚突然开口，“傍晚的时候，是母妃听说秦小姐心思灵巧，叫过去帮忙想个寿礼包封的有趣式样，回去的时候雪才刚下，怎么会湿淋淋的？”
　　秦九歌心底冷笑，怎么会湿淋淋的你会不知道？可真会装——想把江林语扯进来，牵扯进惠妃，等于牵扯容钰，再把容修也供出来是吧，那大家就一起搅和吧，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皇帝已经寻了凳子坐下，单手撑额，眉头紧紧锁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步步牵连，已经成了兄弟几个的争斗，曾切身经历过的，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这……”秦九歌皱起眉，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厅里突然有人低低在笑。
　　那声音低低淡淡，却突兀的令所有人惊觉。

　　容修淡淡走出，步伐飘忽，眼底满是淡凉，“你有什么不敢说？是顾及和江氏姐妹的姐妹情，还是怕和我说不清？”

　　话音未落，堂上立即起了絮絮低语。
　　到头来竟还是容修？还说自己冤枉？

　　“她不说，我来说……”淡凉至极，他倒生出抹笑，缓步踱至秦九歌身侧，“今日傍晚，秦小姐和江家姐妹在芜宣殿折梅，秦小姐和江家二小姐不慎跌进梅树下的池塘，那时赶巧我也在芜宣殿，目睹了一切，父皇，各位若是不信传江家大小姐来一问便知。”

　　听得“芜宣殿”三字，皇帝的眼皮极快的抖了抖，被一旁的荣贵妃全然瞧了去。她捏紧了手中的丝绢，却又极快的松开。

　　“确如殿下所说。”秦九歌躬身一拜，暗自挑眉，看来她赌对了，“不过殿下有句话说错了，九歌不是不敢说，只是……不想说。”
　　“哦？”他像是起了兴致，微微睥向她。

　　秦九歌一刹目光凛冽，“就像九歌也不想说为何会和江氏姐妹去芜宣殿折梅，因为大家都知道太皇太后不喜欢梅花啊……”
　　有人真的应景的“嗯”了声。

　　秦九歌看向皇帝，目光凛直，“皇上，事已至此，臣女已知说不清楚，所以不想再说。原本只是不想被冤枉，可是如今看来，人心复杂如此，一环套一环，臣女只会越说越错，越说越遭人嫉恨构陷。就像九殿下，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都会被指摘。臣女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皇上查清真相，还臣女一个清白。”
　　她言辞恳切，末了已深深跪伏在地，像是真的对这命运俯首称臣。

　　容修突然想起许多次，她站在白梅树下，纤细笔直的身段，那时他觉得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折腰，而现在，她就跪在他脚边，尽管是装的，可是他还是感受到满腔无奈，那无奈让他心底深处起了奇妙的震动，像是共鸣……
　　这情绪来的突然，突然的令他有点烦躁，他调开目光，看向皇帝。

　　所有人都在看皇帝，只是心绪各不相同，比如容蔚，他已经从皇帝的犹豫中料到之情不会发展顺利，这个女人心思玲珑，极善揣摩人心，引得多疑的皇帝已经开始怀疑。

　　荣贵妃看容蔚的神色就知道已经坏事，极迅速的瞟了眼秦九歌，又看向皇帝。皇帝端坐着，沉肃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她想说两句什么，却被这表情威慑住。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庆幸自己没有多嘴，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无异于自戕——
　　皇帝是聪明的，也是多疑的，秦九歌如此将说未说，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刚好够他老人家好好发挥。把事情扯到他们兄弟争斗层面，所有的问题都不可能再单做简单的定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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