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歌帝京尘

　　傍晚时分，金霞映天。

　　鹭卿在街上兜兜转转差不多，慢悠悠向王府去。

　　穿过花挺，就见后院佣人乱套，管家神色凝重的从书房里走出来，小声向下人交代，一抬头就看见朝这里走来的鹭卿微微有些错愕。鹭卿平日里只呆在自己的西厢，绝不会越雷池，今天也是看王府像是出事，好心来瞧看。

　　管家略有尴尬的过来招呼，鹭卿自是问询。管家愁眉道“大人喝醉后来不省人事，派人去请大夫啦。”

　　叹气后有些诉苦的絮叨，“往日都不会这么早回来，今日早回还喝大了，怕是进宫又遇操心事儿，愤懑那”

　　管家回神才发觉自己吐槽的对象不对，鹭卿是个身份不明的外人，管家连忙赔笑脸道“白公子不必担心，这几日就是操劳了，大概大夫看过吃些药就无大碍了。您．．．”边说边伸出手恭敬的做个送客姿势。

　　鹭卿看到岐王妃身边的丫头玉容从房里出来，心里明了。自己现在虽是岐王表弟，但是身份有假，还是少接触精明的王妃，省的露陷命难保。

　　冲着管家点头示意，鹭卿改道回房。

　　夜半星稀，雅雀无声。

　　王府暗夜，终是散去白天的喧闹，冷清的大圆子陷在黑夜迷雾中有些诡谲。

　　当然对于鹭卿来说，做杀手更是喜欢黑夜的这份莫测。

　　轻声快步行，警惕防发现。鹭卿穿后厅到书房，岐王不与王妃同宿，每晚都睡在书房。

　　小心推门入内，冲卧榻恭敬施礼。帷幔轻挑，低声咳嗽的岐王穿着寝衣斜靠床头，冷眼看着鹭卿“我还以为就要驾鹤西去了，你也不会出现”

　　鹭卿听到这话有些委屈，这是自己的师兄，是曾经对自己最温柔的兄长，多年不见虽物是人非，但知道他生病怎么都会担心。看多了生离死别，就愈发不能忍受身边至亲定点病痛，随时离去的不安和恐惧比面对成群杀手还令人害怕。

　　可是有些话不能当着王妃的面说，两人特殊的关系也是绝对不能让世上任何人知道。

　　屋内没有火烛，漆黑看不到人脸。

　　只有德璎的床头放着紫铜貔貅香炉上的夜明珠发着暗淡的光。鹭卿想要细看，只得往床前靠近。

　　光影交错，德璎朦胧面庞还是泛着些白，唇色发紫，眼眸微肿。鹭卿低头俯身，细细看过一遍，嘴角带笑，起身轻声道“大师兄原来真的病了，还以为只是为关门避世想的法子”

　　德璎看着鹭卿圆眸中飞逝而过的焦急，不禁有些心安，这抹对自己的关心说明鹭卿还是在乎自己。今日生病果然如预料般起到作用，她能来探望自己，依旧关心自己。那么这些日子所得密报是时候告诉鹭卿了。

　　德璎低低咳嗽，鹭卿将几案上的茶盏端给他。德璎没有伸手接，只是就着鹭卿的手饮了一小口。

　　鹭卿看着德璎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急，她果然不喜欢德璎谨小慎微，那种官场摸爬滚打学会的处世之道对于养于山野中的鹭卿太过别扭，她喜欢的不过是快刀斩乱麻的痛快劲儿。

　　鹭卿面露倦色，刚想道别离开，就听见岐王金口无终开“卿儿，无论何时，师父的仇总是要报的”随即合景的轻轻叹气。

　　没想到在王府混迹这么久，岐王终于肯谈正事了。提到师父，鹭卿心中就是无言沉痛。

　　德璎示意鹭卿坐下，道“汴京城这些天可不会安生，探子来报，宸宫宫主近日怕是要入京。”

　　鹭卿坐在床位，听到宸宫宫主，麻木的心没有太多波澜。时间太久，过长时日的设伏等待，没有急于复仇的焦躁，而是更为执着的冷静。敌人不再是激发怒火的仇恨，只是必杀的目标而已，宸宫宫主本领再大，鹭卿眼中，也是将死之人。

　　“他在哪儿？”

　　既然鹭卿问起，德璎直言不避，“现在还不知道，我已派人查探，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你想让我做什么？”

　　鹭卿的问题让德璎有些愣神，让鹭卿去查太过危险，他是绝不会让鹭卿冒风险。至于其他事情，德璎还没想好。

　　鹭卿见他不答，冷道“幽冥楼的规矩，想要得到消息就要有所偿还。你是幽冥楼的主人，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么？每次以杀人作为交换条件，我才能从你口中知道宸宫宫主的消息，难道不是么？”

　　有些恍然，德璎心中苦笑，没有太多自由，不能常和鹭卿往来，有些事不能言明，果然让鹭卿对自己生出芥蒂。主人身份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改变，两人间的距离因为幽冥楼主仆之差也不会缩小。

　　这次好心相告，果然不被领情

　　德璎不想派鹭卿做任何事，因为他清楚鹭卿的性情，最后一道密令任务完成后，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就算只身一人前去报仇，也不会要自己的帮助。好不容易留在身边的鹭卿不能就这样放开。在德璎的计划中，最后一道密令根本不存在，那只是召回鹭卿的伎俩。

　　倘若真的没有任何交换密报的条件，鹭卿绝不会相信自己是好心无偿相告。德璎觉得面对鹭卿，自己总是有太多秘密要隐藏，对她的想法和与她有关的计划。略微紧张，面色泰然。不露端倪的继续果然还要和往常一样。

　　德璎沉思片刻，抬眼看着鹭卿，脸上依旧是和煦笑容，亲近又不会轻浮，“当然。幽冥楼的规矩当然不会改。有个地方需要你去，有个人需要你查。”

　　从枕下摸出雕花锦盒，从中取出个红色锦囊，递给鹭卿。

　　鹭卿心领神会，黄色锦囊里是要杀之人，红色锦囊里的是要查之事。

　　鹭卿稍觉舒心，她与德璎的关系果然还是这样自在，保持主仆有别。亲近的大师兄若渔早已消失，威严岐王是与自己杀手世界全然无关的陌生人。德璎还是幽冥之主，等找到失散师兄弟，重建幽冥楼就有希望。

　　恭敬施礼，转身就走。

　　德璎想要拦下鹭卿，自己身子不适，好不容易盼到鹭卿愿意来探望自己，想要仔细的静观其颜，想要静夜与她促膝长谈。这些年太过孤独，如履薄冰的伴君议事和微妙变化的叔侄关系，这些关乎性命的烦恼无人可诉，身边没有绝对忠心的枕边人，只有暗藏心思的各路密探。心中思念的人不能探望不能往来更令人苦闷，好不容易见到她，可是她就如此急迫离开，毫不在意自己。

　　德璎低头饮茶，人去茶凉，今夜的茶有些苦涩。

　　（第一卷有新的改动。有空回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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