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行

　　阮子归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非常忙碌热闹，白天去府衙露个面就开始看着吕忠处理公务，对，没有错，就是她看着吕忠处理政务。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吕忠也看到了这位新任长史的能力，总算平日里对着阮子归的脸色好了许多，不过他还是看不惯她这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所以平日里气一气一本正经地吕忠就成了阮子归的每日一乐。下了衙，例行去容策那里报个到，给他出点黑心肝的馊主意，整得最近中央一派的官员都惴惴不已，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这个狐狸似的长史大人给盯上。入了夜，还要去燕归来陪燕挽下下棋，聊聊天，谈谈理想，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甚至还把邓丽君的《明月几时有》写给了燕挽作为给她的生辰贺礼。阮子归表示，小日子过得很充实，但其实还是可以再清闲点儿！
　　这天，阮子归刚晃晃悠悠地踏进府衙，就看见一脸铁青的吕忠拿着一份文件站在门口等着她，“吕大人，早啊！”阮子归嘻嘻哈哈地上前跟吕忠打了个招呼，吕忠面色丝毫没有和缓，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阮子归道：“不早了，沈大人，现在已经巳时三刻了！（九点四十五）您能不能有一回按时过来？”阮子归遗憾地摇了摇头回道：“吕大人，你不知道，我这一早起就头昏脑胀、两眼发花，这样哪能处理公务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嘛！再说了，你看我像是勤勤恳恳、鞠躬尽瘁的人吗？”
　　阮子归几乎都看到了吕忠脸上因为忍耐而暴起的青筋，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沈大人，您毕竟是长史，许多事物还是由您亲自处理比较好！”阮子归笑眯眯地拍了拍吕忠的肩膀，道：“我记着有半年时间琼州没有长史，政务你处理的不也挺好的嘛！我对吕大人可是充分信任！”吕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话道：“那是因为没有……”
　　“沈大人！”这二人还在门口磨叽的时候，突然有一传令兵骑马而至，飞快下马，对着阮子归行了一礼。阮子归平抬右手道：“请起，可是侯爷有吩咐？”“回大人，将军有令，请沈大人去侯府一趟。”传令兵铿锵有力、一丝不苟地回道。阮子归点点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然后转头对着吕忠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潇洒离开，留下吕忠拿着公文站在那儿摇头叹气……
　　进了侯府的书房，容策正站在书桌前写信，听到动静，头也没抬道：“你来了。”阮子归走上前回道：“是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容策微微一笑，把笔放下，手里拿了三份奏报，递给阮子归道：“有一个坏消息，另外两个嘛，应该算是喜事。”
　　阮子归接过来，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这三份奏报，这两件喜事其实与西北这边并无太大的关系，一是当今的天子明帝马上就要满十五岁，在他生辰那天也就是十月初十将要大婚，迎娶东南世族吴氏嫡女锦如为后，而这位吴氏锦如乃是梁王妃吴氏的亲侄女。这另一件喜事就是先帝幼女，今上的皇妹文惜公主李语梦赐婚镇南王世子匡彦杰，待陛下大婚后就前往昆城，待两年后满十六岁正式下嫁。说起来这位文惜公主与阮子归也是老相识了，当年先帝罹患风疾，太医院束手无策，若前太医院令阮芣苢还在，或可一试，但先帝曾经下令阮芣苢此生不得再进京，就算是再撤了命令召回来也无济于事了，因为那时阮老已经过世两年了，杏林谷已经由阮子归扮作阮子誉当家。众人合计，许这位年纪轻轻已颇有医名的小徒弟会得到师傅真传，于是将她召进京来，先给自幼就体弱多病的文惜公主看病，一来是考察一下阮子归的医术是否是货真价实，而不是仅有外界传闻，二来也是因为先皇的病当时并未公开，不能完全信任一个外人。而年纪轻轻的杏林谷主也果然没叫先皇失望，文惜公主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人也精神多了，后来，就是她治愈了先帝的风疾，获封永嘉公子。
　　而这个坏消息就事关西北军政了，押送今年刚刚收缴上来的税收的车队竟然遭到了一伙山匪的打劫，而且据报回信息的人说，这伙山匪人数不少于两千，依托险峻的地势，极难进攻。有这么大的一伙山匪，居然长到这种规模都没人发现，要说不是阴谋真是谁都不会相信。
　　“正式的朝廷公文不日就会下发，看来这联姻势在必行。”容策缓缓开口，阮子归皱了皱眉，略作思考后，道：“王太师对各地藩镇的掌控本来就弱，尤其是潞王对中央一直虎视眈眈，野心不死，看来王太师是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利不牢靠了，急着通过联姻加强与梁王和镇南王的关系，不过小皇帝也渐渐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亲政了。”想到当年那个苍白瘦弱生在皇家却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如今也要成为一枚政治棋子远嫁，阮子归叹了一口气。
　　“这两件事情究竟如何，现在可以先不管，先不说镇南王不会因为一纸婚约就偏向那边，以梁王的阴险，他更不会被此事左右，反而极有可能利用这联姻麻痹王尧好从中得利。但是这山匪一事，不知侯爷心中可有计较？”阮子归分析着当前的局势，悄悄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容策。
　　容策冷冷地笑了一声，道：“这部分税收是作为容家军的军饷和过冬物资，他们也敢打主意到这上面，看来我对他是和善太久了。”阮子归点点头，看来自己知道的事情容策果然也早就打听到了，黄芪之前调查顾问道的时候曾经无意间发现他府上一个据称是回乡探亲的管事与一壮汉秘密接触，顺藤摸瓜之下，发现在笔锋山上隐藏了一伙带着兵器装备却穿着普通村民衣服的人，而现在看山匪出没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伙人无疑。“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他们这么做并不能真正动摇琼州容家军的根基，”阮子归略有疑惑地问道，“两千多人马，就算笔锋山再怎么易守难攻，大军开拔过去，不出半月就能把他们连根拔起。这么多人能潜伏在那里这么久应该也不容易，为何现在故意暴露自己？”
　　容策目光深沉，磨起茧子的手缓慢地一下下敲在桌面上，过了半晌，开口道：“若是从结果分析，难道是希望我调兵？但我最多也就会调派五千人马，对整个琼州的布防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又或者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用来迷惑我，想让我将精力放在这上面，那么最近会有大事发生？”阮子归感叹了一下容策的敏锐，这几天共同处事下来，她发现容策此人非常沉着冷静，看事从来不会囿于一隅，善于跳出来纵观全局，真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她一边暗暗赞叹，一边开口说道：“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若侯爷信得过无名，给我两千精骑，我定把那伙山匪剿灭！”容策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两千？你可知那群人都不止两千，更何况他们现在所在的笔锋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你也从未带兵打仗，你真的有把握吗？”
　　阮子归微微一笑，道：“既然有了土匪，咱们理当去剿灭，更何况他们抢的还是容家军的军饷。侯爷放心，虽然我没有带过兵，不过他们既然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咱们又何必非要强攻？也可以智取。”容策深深看了一眼阮子归，叹了口气，道：“无名，为了一些还未知的可能，我不希望你总是只身犯险。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都不怕。我还需要你帮我一起走很长的路，你明白吗？”
　　阮子归挑了挑眉，这么快就猜到她要干什么了果然不愧是容策啊，定了定神，道：“无名明白，侯爷怎么能少了我这个好狗头军师。不过目前来看，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侯爷放心，我惜命得很，不会出事的，我还年轻，还没娶亲呢！”容策被逗笑了，摇着头无奈地接受了阮子归的建议。
　　第二日，容策拨了两千精兵，令魏沿德亲自带领，与长史阮子归一道去鸣翠城外的笔锋山剿匪。阮子归跟在魏沿德身后骑马出城的时候，很是受了一番注目，她本身长得在女子中也只是中等，不算高大，在西北这地方就显得弱不禁风了，尤其还跟在虎背熊腰的魏沿德身后，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魏沿德悄悄拿眼瞄着胳膊还没他手指头粗的阮子归，想起走之前容策再三嘱咐务必确保这位沈长史的安全，他从十几岁跟着容老侯爷也是看着容策长大的，偏偏自容策第一位夫人去世后他好像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三年孝期已满，作为容家的独苗，这个年纪也该张罗着娶妻生子了，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这么看重这位细腰细胳膊的长史，不会是……魏沿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机灵，赶紧打住，摇摇头又忍不住去瞟阮子归。
　　“魏将军，是下官今日出门脸没洗干净么？”魏沿德自以为是偷偷看，殊不知他动作太明显了，阮子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询问。
　　魏沿德愣了一下，本就黝黑的脸居然一红，道：“没有没有，听将军说，沈长史聪明绝顶，满腹，额，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当然，这些都是好的阴谋诡计，所以本将军很是好奇，很是好奇，哈哈哈。”大约是他想说满腹经纶，阮子归满脸黑线，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三天之后，大军到达鸣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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