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别少欢

　　夜里竟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开了窗便有风，湿气与冷气一同咆哮进来，君别浑然不觉地呆站着。
　　那群黑袍人并没有追杀他们，甚至也不来打探，只是依旧暗中隐匿在岸上，看样子针对的是所有要去冰炎岛的人。
　　君别的心被架在火上烤着，自个儿都能感觉到那“滋滋”声。
　　正发着呆，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因雪下得不久，地面还未覆满，故而还掺杂些轻薄冰块碎裂的声响。声音密集，重叠着，很快就到了眼皮底下，却见两匹枣红马一前一后狂奔而来，看着倒像一跑一追。恰好到君别窗下，后头马上那人似乎没了耐性，双脚一点，身子朝前飞去，弹指间已坐上在前面那人的马，她右手一牵，猛地勒住缰绳，那上等的马双腿前蹬，生生停了下来。
　　前头那人围着青色斗篷，红扑扑的脸蛋回转过来，怒气勃发：“姐姐！”
　　后头这人穿一件金色斗篷，表情淡然：“不要再任性了。”
　　君别怎能不认识她们——凤于兮和凤于涟姐妹。想来她们到冰炎岛，也是收到消息听说少欢回去了。怎么有少欢的地方老有她们，真是阴魂不散。
　　不知是因为之前在天音阁闹得见了血，还是想到她们似乎总在和少欢发生联系，君别有些别扭，多少有些不高兴。
　　那两姐妹大抵是因为正在吵架，竟都没有注意到君别。凤于涟大发脾气：“爹爹拦着也罢了，怎么姐姐你也拦着我！你一向待我是最好的。”
　　“就是我太惯着你了。”凤于兮语气平静，“从前你还小，我们都宠着你，谁知道你愈发无法无天，如今更是私自离家，可知爹娘有多担心？爹爹说得对，不能再这么任你肆意妄为了。”
　　“爹爹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少欢出事以来，我日日提心吊胆，不愿相信她已经去了。如今有了消息，我能不着急着赶来吗？姐姐，不见到少欢，你让我如何安心度日？”凤于涟已带了哭腔，又是生气又是激动。
　　凤于兮顿了一下，声音反倒低下去：“我明白……但就是因为这样，爹才不让你出来。你可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闹得多厉害。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纠缠少欢这么久，她可曾对你有半分爱意？这半年该痛苦也痛苦过，该后悔也后悔过，总算平复下来。如今咱们得了消息，知道她平安无事，索性就将她彻底丢开，日后自己过自己的，不比从前好吗？不但你自己不必单相思苦着，爹爹不为难，就是少欢得了清净。她从前过得辛苦，如今在冰炎岛，安安稳稳的，武功高，资质好，又受器重，还用得着你去挂心？”
　　“什么风言风语？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她，爱她，她是个女人怎么了？外人胡说八道，算得了什么！你说的都不对，不好，我觉得不好！我说过会保护她的，上次我没做好，这半年我每天都在后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履行对她的承诺。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凤于涟几乎是吼着说出这番话，红着眼瞪着凤于兮。
　　雪花落在两人头发和肩膀上，一抹哀伤从凤于兮眼底闪过。
　　凤于兮的音量突然也高了几度，她也红了眼：“即便如此又有何用，她不喜欢你，她也喜欢女人，却不喜欢你，你总该死心了。你缠着她好几年，如果这样有用的话，她早就爱上你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凤于涟从未看到姐姐如此愤怒的模样，凤于兮勉强克制着的歇斯底里，都被她悄悄窥见，当下便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她双手捂着耳朵，用力地摇头，生怕那个事实被灌入耳中。
　　嘴上念着“我知道”，渐渐地声音才弱下来。
　　凤于兮伸手从后面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耳边，疼爱又怜惜地轻声道：“乖，涟儿，听姐姐的话，我们回去吧。别再见她了，也别再打听她的消息。爹爹说了，日后你的婚事听凭你自己做主，无论看中哪一家的男子，只要品行端正，他都答应。这世上总会有人疼你爱你，喜欢你的性子，愿意迁就着你。总会有比她……让你心动的。”
　　凤于涟靠在她身上，泪流不止：“没有了，没有了……”
　　凤于兮默默调转马头，蹄声哒哒，慢慢顺着原路返回了。
　　君别在窗前看得目瞪口呆，拧着眉思量着方才那番对话。看到凤于涟哭泣的样子，先前对她骄纵任性产生的一点恶感竟悄然冰释，想到她如此执着地对抗父母与姐姐，一心挂念着少欢，也引为知己。只是另有一点，却让君别如遭雷击。
　　她她她……喜欢少欢？
　　方才那意思，她喜欢少欢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也就是真正的爱慕……
　　她一个姑娘，喜欢另一个姑娘！
　　这令君别震惊的同时，更是引发了脑中一串联想，让她整个人陷入狂乱的焦灼之中。回想此前种种对少欢奇特的保护欲，奋不顾身甚至是下意识舍生忘死的搭救，同床时时怦然心疼，相触时意外的不抗拒，得知她死讯的心痛，还有如今快马加鞭狂奔而来与她相见，以及被阻挠后的抓心挠肺……
　　这些迹象，又说明着什么呢？
　　她对少欢，是否也太过热切，太过重视，超越同门之谊了……
　　所以说、所以说……她她她，不会也喜欢上少欢了吧？
　　君别心里一阵乱，表情更呆了，吹了半晌风一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冷得打了个喷嚏，才反应过来。
　　一夜难眠。
　　次日一早，君别勉强把乱成一团的思绪丢在一边，命白衣卫在附近打探凤家姐妹的行踪，若是得知了她们的住处，立即回报给她，若是她们并未在此逗留，便罢了。
　　这镇子不大，很快就收到消息，她们还未离去，住在君别等人之前吃饭的客栈里，也派了人去等船，自然无功而返。
　　君别只命阿执和两名白衣卫跟着，上门去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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