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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一
蓝天下两只野鸭悠闲地在碧绿的湖水中徜徉,高大的乔木树冠簇拥在一起,橙黄和微微泛红的叶子在风中发出沙沙地轻响,一根银线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圆弧落入水面,发出“咚”地一声轻响。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受到惊吓两只野鸭扇动起翅膀,踩踏着,滑行着飞离了湖面,弄皱了一泓湖水。
蹲坐的黑猫瞪着溜圆的眼睛,歪着脑袋看着野鸭飞远,无趣的张了张嘴又窝成一团。一圈圈涟漪轻轻地荡漾着,倒映在湖面的蓝天、白云、橙黄和淡红的树冠也随之荡漾着,慢慢恢复成一张平静而悠闲的景物画。
蜷成一团的黑猫耳朵抖了抖,慵懒的睁开金绿色的眼睛,看向窸窣声的出处。然后弓起背伸了个懒腰,舔了舔自己粉色的肉垫,跳离一直当做床铺的膝盖,几步蹿到来人的脚边,喵地叫了一声。
来人俯身抱起黑猫,用手指轻轻挠着黑猫的下巴,抬腿踹了一脚轮椅的椅背,“你都不关心是谁来了!”
“鱼!”仙道叹息了一声,手上收着线懒懒的回答,“回来三个多月,不但生命女神的大祭司来看过,就连大主教都亲自看过了,依然没什么起色。私下里应该早都传开:天才魔法师仙道彰不但不能使用魔法,余生估计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这种状况下还会来看我,而且人在帝都,并且小不点认识的,除了你好像也没有别人了。”说完一甩调整好饵食的鱼竿。
越野宏明的视线随着那道银线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弧,落在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上,“就算这样,你也是帝都新册封的最年轻的伯爵大人,只是据说泡温泉对你的腿好,陛下就把温泉行宫送给了你做宅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很满意啊,等那里改建好了我一定邀你一起泡温泉。”仙道随手抽了背后的垫子扔给越野。
越野接了垫子,抱着猫就近坐下,“你每天这样坐在湖边钓鱼不觉得烦啊?”
“我现在这种样子,你能想出比这更有意思的娱乐吗?”仙道扬起嘴角轻轻晃动鱼竿。
“你……”越野张了张嘴沉默了许久又问,“真的没希望了?”
“谁知道。”仙道拍了拍盖着薄毯的腿,“这么多药剂师和治愈师都看过了,也说不出什么原因,这种事急也没用,还是顺其自然吧。”
越野默默地抚摸着黑猫,表情有些阴郁。
“没关系。”仙道笑着拍拍越野的肩膀,“这也是我昔日很喜欢的一项消遣,总好过每夜抱着里拉琴在女孩子窗下唱歌,让你帮着把风更好让你接受吧。”
越野想起两人年少时在陵南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觉笑了,自觉地转移话题,“最近的战况不错,司兰肯已经被夺回了。”
“有鱼!”仙道利落的收线,把有力的摆动着尾部的鳟鱼取下来,在黑猫眼前晃了晃,又扔回湖里。
在黑猫不满的叫声里,仙道愉悦的弯腰,从脚边小桶里摸出一条小鱼。
“还有个消息是关于流川枫的。”
“哎!”仙道看着左手食指上沁出的血珠,有些郁闷的转头看着越野。
“怎么了?”越野明知故问的笑着。
“笑话你已经看了,还不快说!”仙道挥挥手里的鱼竿。
越野哈哈的笑起来,拉过仙道的手,释放了一个水球帮他清洗,“不是好消息。按这消息的来源,应该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狮牙骑士团当时在安提科城协同驻守,流川属下的团员晚上巡视时,发现在地下室暂时收押的山王女魔法师少了两名,团员查到女孩是被鹰扬的副团长带走后就去报告了流川。于是流川去要人,对方拒绝他们进入驻地,继之发生了争执,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樱木也跑去凑热闹,最后流川和樱木带人强行闯入,找到两个女孩子时……。”
越野说到一半,仙道已猜得出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这里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怒意。
越野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打了起来,藤真赶到都没制止得了,最终是鹰扬的副团长受了重伤,两团对峙了一晚,还是第二天你父亲仙道元帅下了手令:鹰扬副团长就地革职,即刻押送回帝都。才算完事。”
“舅父不在吗?”
仙道甩着手上的水,挂上饵食。
“没提到,应该是藤原公爵不在吧,不然副团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种事情。”
“鹰扬的副团长不是今井吗?”仙道甩动竿,看着银线划了道完美的弧线落入湖中,“记得是个不错的人啊?”
“今井阁下已经在青丘一役中战死了,现在的副团长是原田伯爵的独子。”
“那个护短的老头?”仙道皱了皱眉,他终于明白越野为什么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了,“有点难办了,不过并没听说原田准回来的消息?”
越野抚摸着蜷缩在自己膝盖上的黑猫,一脸的不屑,“你以为那个老头会让他回来接受审判?原田家的脸面就不说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罪名坐实丢了世袭的资格怎么办。”
“他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嘛,帝都的女爵们肯定相当欢迎多出几个同伴的。”
越野笑了起来,抬腿踢了脚仙道。
仙道微微拉动鱼竿,“你对元素的掌控恢复的怎样了?”
“没什么进展。”越野低声的念了段简短的咒语,对着仙道扬手,一阵风吹乱仙道已经长过耳垂的头发。
“也就这种三级多些的程度,要使用中级魔法比当初学习的时候还难。”越野收回手,看着扑了一脸乱发的仙道打趣,“没想到你那一头稻草也能养成这样。”
“羡慕吗?”仙道把吹到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后笑着问。
“还好,你这才有点魔法师的样子,让田岗院长看到肯定会感动地流出眼泪的。”越野起身促狭的笑着靠近仙道,“我记得古老的祈福术中,有一种为爱人蓄发的祈福术。”
仙道斜睨着越野反问,“有吗?”
越野把黑猫放到仙道的膝上,拍拍他的肩,“我一会还要去一趟王宫,陛下还是希望你能接受宫廷魔法师的任用。”
“又不能使用魔法,做宫廷魔法师还不是去遭人白眼。”
越野张了张嘴。仙道拒绝这职位时陛下说很理解仙道的心情,但还是希望仙道可以考虑其他的职务,但是这家伙却没再接话。
陛下现在说是理解、不在意,但难说那一天就会忽然在意起来,而仙道惯常顶着一脸的随意,真打定了主意,也是劝不动的顽固家伙。
越野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又吞回去,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再次拍了仙道一下,“那我走了!”
仙道嗯了一声,看着蹲在自己膝上舔着爪子洗脸的黑猫,放下鱼竿伸手戳戳它的脑袋,“你这么喜欢宏明,干脆跟他去吧。”
黑猫缩起了耳朵,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背对仙道,埋起头团成一团。
仙道无声地笑起来,指尖在光滑温暖的绒毛间摩挲着。湖面上两只野鸭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悠闲地在水面上游弋着。
“大人!大人!大人!”
仙道猛然睁开眼,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就这样坐在湖边睡着了。
“大人,接您的马车到了。”
老管家见仙道醒来,挺直了背脊退后一步,一边侍立的侍从赶忙端着泡了柠檬片的清水走到仙道面前。
仙道洗了手,接过布巾擦干,转头问老管家,“马车已经到了?”
“是,需要换衣服吗?”
仙道看了眼树梢上染上暗红的云絮,“不用,晚上也许会起风,拿一件披风吧。”
侍从悄悄的退下,老管家推着仙道朝中庭走去。
才转进侧廊,仙道便看到停在喷水池前的马车。重蚁木的宽大车厢上镶嵌着简洁流畅的金边,四匹纯白的牝马旁,身着黑色丝绒掐着金边短袍的年轻车夫以一种恭敬且谦卑的姿态伫立着。
自家拿着披风,等在马车前的不再年轻的侍从,与之相比不单穿着随意了很多,连姿态都随意的多。
侍从看到老管家推着仙道走近,忙迎了上来递上披风,仙道接过披风忽然笑着开口,“如果不是从美观考虑,我倒是很希望裹一条毯子出门。”
站在轮椅后的老管家咳嗽了一声。
仙道抿了嘴唇,依然难掩眼中的笑意,随意的扣上披风,裹好自己。
恭候在马车前的车夫打开车门,拉下脚踏后又垫上一块银色的金属板,行过礼后将仙道连同轮椅一起推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的行出大门,转上了大块条石铺砌的路面后车夫才一甩缰绳。马轻快地跑起来,车内很平稳,仙道毫不怀疑在马车的底部,自己会看到由魔法石镶嵌的风系符文。
仙道注意看了一下路线,马车从西城门进入上城区,穿过半个上城区后转向直对王宫的第一大道,经过横跨艾维河的秩序之桥后转入下城区。
透过水晶的车窗可以看到宽阔清澈的河面。河上有船,大一些用来运货的单桅船,还有供人赏玩游乐的窄窄小艇,小时候和牧他们会在夏天的夜晚偷溜出来,在这条河里玩水。
11岁之前自己看到最美的景色莫过于冬幕节的最后一夜,在艾维河里随水而流的河灯,如繁星般,在水光的掩映中渐行渐远。
11岁之后自己看到了更多、更美的景色,但陵南的入海口,绕经城镇的河流载着河灯最后汇入大海,流向无垠的苍茫星空却是内心最温暖宁静的一幕。
仙道微微的勾起嘴角,低头挠挠黑猫的下巴,“小不点,今晚陪我去见识一下帝都的奢靡和繁华吧。”
二
马车驶出艾维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即使马车四周灯柱上的魔法石散发着明艳的橘黄色光晕,依然不足以让仙道分辨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于是干脆拉上了窗帘,闭目养神。
马车走了一段不算长的路后慢了下来,接着转了一个颇大的弯,又明显的颠簸一下后完全停了下来。车门被拉开,车夫敏捷的搭好银色的金属板,退到一边,让出身后的两个人。
仙道眯着眼,借着灯柱上魔法石的亮光打量着站在车门前的两个男人。稍高一点的男人穿着绣了金色宽边花纹长及脚踝的大立领袍服,翻下来的硬挺领尖上缀着金质的领花,胸前和刺绣同样花纹的金质搭扣一丝不苟的扣着,腰胯上松松的扣上了一条金质的镶嵌着大块宝石的腰带,左右对开的宽大衣摆在夜风中翻飞着。虽然分辨不出长袍的颜色,但仅靠着金色的领花也知道这是王宫近卫的深绿色制式袍服。
稍低的男人站的靠后一些,随意的裹着件银红色的火鼠皮的短毛披风,一头顺直的长发迤逦的垂在胸前。
稍高的男人微微弯腰,胸前镶满珠宝的密银六芒星和金质盾章跟着晃了晃。上面的图案仙道看的清清楚楚:深紫的底色,金色的狮子、盾牌和三只鸢尾花。
“你还真是难请。”牧治一很自然的跨上车,推了仙道下马车。
“大殿下该知道我只是懒得出门。”仙道笑了笑,目光转向依旧随意站在车门旁的男人,“二殿下似乎更加的俊美了。”
“我以为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听这句话的。”牧修一把披风裹的更紧些,摆了下头,“进去吧,外边有点冷。”
仙道微微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夜色中所能看见的部分与其说是城堡,反而更像是废墟的一部分。大致的轮廓所彰显出的简洁古朴并不是近年来的流行,想必年代应该颇为久远,但仍不足以让仙道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拖着轮椅的牧治一显然察觉到了仙道的动作,低低地笑了一声,“你猜不出来的,别忘了你离开艾维的时候只有11岁。”
“也是。”仙道抚摸着怀里的猫笑了。
幽暗中三人默默的穿过荒废的中庭。斜倒的石柱,疯长而未经修剪的树木,脚步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咔嗒声,让暗影重重的荒堡多了一番别样的神秘感。
不知是开始的设计还是后来的改造,本该作为进入大厅的拱门走进后却步入了一段光线更暗的甬道。
风从幽暗的甬道深处吹来,带着隐约的香气,消散在冷清的空气中。
进入甬道,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弥漫着的香气依旧是淡淡的,风也变的温暖宜人起来。在转了两次弯后甬道到了尽头,一堵厚实的,由齐整的花岗岩堆砌的墙面。
走在前面的牧修一伸出手,在墙面上轻轻一推,整面墙滑向左侧。柔和的光线瞬间布满了昏暗的甬道,一直安然的蜷作一团黑猫站了起来,跳离仙道的怀抱,灵巧的落在地上,在三人之前步态优雅的踩在了200年以上才能成材的香脂木铺就的地板上。
墙后是大厅。大厅很大,在门口时,仙道甚至看不清正中壁炉上悬挂的巨幅彩织上是什么图画。大厅很静,在仙道没被推到软榻前,根本没想到大厅的一角还有这么多人。
正在软榻的案几上摆放着各色食物的白衣少女看到三人,立刻无声的退到一边。
牧修一脱掉披风递给身边的女侍,转头问仙道,“你坐软榻还是……”
如果说仙道小时候对牧修一的印象只是一个清秀的男孩的话,现在的他绝对已经是帝都上流社会的宠儿。他的外表继承了王后的精致和优雅,有着一张让女人羡慕的心形脸,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和其他两个兄弟相比也纤细些,一双眼睛尤其继承了神家的特点:明净、柔和。
“就坐在这里吧,情形不对跑的时候也方便。”仙道挑起嘴角拍拍自己的轮椅,总算知道二殿下在门口喊冷并不是随口说的,就披风下那纯白的生丝衣裤和浅蓝色的丝绒短袍,怕是入秋之后就没怎么出过房间。
牧修一眼里透出笑意,自己先在右边的软榻上坐下。
显然两人也料到这种情形,软榻旁边早摆了一张放满食物的桌子,牧治一把仙道推到桌边,帮仙道取下披风,连同自己的袍服一起交给侍女,转身在左边软榻上坐下。
韵味悠长的竖琴声渐渐响起,在流水般的滑奏之后加入了竖笛圆润的和音,间或跳出鲁特琴那变幻华美的音色让整首乐曲变的丰富起来。
一群少女和少年有序的步入大厅中央,随着乐曲两两对舞着。柔软的腰身,洁白轻盈的裙裾时急时缓的旋转着,明明是平常的宫廷舞,却因为双方贴的极近,多出了几分挑逗。
牧修一抓过几个软枕靠在上面,享受着侍女的按摩,侧头问仙道,“看见这么多美人有什么感想?”
“觉得自己老了!”仙道这是实话。
“嘲笑我们吗?”牧治一笑起来,拎着银壶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仙道,“你可是比我们小了5、6岁的。”
牧治一有着牧家男人的传统外表,深色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坚实颌骨,鲜少表露出感情的眼睛。仙道在艾维时和他并没什么交集,两人相差6岁,牧治一开始骑着骏马飞驰在艾维的大街小巷时,自己还和牧他们骑着小矮马玩着骑士的游戏。
“即使和你们比年轻些,和他们比也是老了。”看着在眼前旋舞的曼妙身姿,仙道啜了口酒有些感慨。
“这里的孩子都还是处子,”牧修一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水果盘里拨弄着,“你可以随便挑些喜欢的。”
仙道被呛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难过的咳嗽了几声,才苦笑着,“殿下们不觉得请我来这里有些残忍?”
“你家那老宅邸里侍从都是你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进去的,早老的不行了,这些年你不在这边也就算了,既然回来了总是要找些年轻美丽的人在身边。听说连你这只猫都是公的,你就不觉得寂寞?”牧治一拿了只银盘,捡了些鱼肉放在地上,招待另一位蹲坐在地板上的‘男性’。
“可是据说有了女人会很烦。”仙道看着自家摇着尾巴的黑猫,不由揣测,当初明明是个六亲不认的骄傲家伙,怎么几年不见就这么没气节了?
牧修一噗的一声笑起来,“这不用担心,女人和猫一样,你这只猫养的不错。”
仙道擦着嘴角的酒液,语气里带着些失望,“养的一点都不好,也不认生,只要有吃的就会跟人跑掉。”
“你看不上这些,还有别的。”牧修一摆了下手,跳舞的一群人退下,另一边用珍珠和蓝色宝石串的珠帘后又走出十多个少女、少年,依旧是一身素白。
“这些孩子是我和修一特意为你准备的,随便你挑,就当是为你回到帝都的贺礼。”
“我和哥哥打赌,看你会看上谁挑的孩子。”
仙道笑了笑,拿起刀叉慢慢的吃着面前的烤鳕鱼,不动声色的看着美丽的少女和少年一个个从眼前慢慢走过。
“这两个怎样?很罕见的孪生兄妹,女孩很美,”牧修一拉过正经过面前的少女,指背顺着女孩白皙光洁的脸颊滑下,用拇指摩擦了几下少女有些发白的柔软嘴唇,欣赏似的端详了几眼后放开。又伸手把稍微遮住少年脸孔的头发拢起,捏着少年的下颌让仙道看,“难得的是男孩子长了这副面孔竟然也不显女气。”
仙道端起酒杯微微示意,“二殿下这么喜欢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牧修一举起杯子,眉梢微微挑起,“享用你挑剩下的东西?”
仙道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慢慢的吃着食物,直到一个少年走来。
即使对熟悉流川到不用闭眼也能想象出他样子的仙道来说,这孩子也颇像流川。黑的发,白皙的皮肤,相对于同龄的少年显得稍有些纤细的骨骼,长而挑起的眉眼,看向自己的眼睛不像其他孩子带着一丝怯懦或者期盼,而是平静的有些淡漠。
牧修一望着仙道嘴角噙着一丝笑,“真的没有一个可以入眼的吗?”
“这个。”
牧修一微笑着朝黑发少年招招手,“过来给仙道伯爵倒酒。”说完瞥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牧治一正放下刀叉,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后,拿起丝巾沾了下嘴角。
仙道嘴角的弧度加大了一些,指尖顺着少年的发梢滑过耳轮,慢慢地摩挲着他的耳后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镜。镜千弥。”少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看着仙道的眼睛依然平静,握着银壶的手指指节却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3
刺啦!
金绿两色的双层丝绒窗帘被越野一把拉开,阳光穿过巨大的雕花窗户,无比灿烂的照在铺着纯白丝被的宽大铜床上。
仙道闭着眼抬起胳膊,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不满的嘟囔着,“你不知道这样闯进别人的卧室很不礼貌?”
“礼貌?我哪有工夫和你说这个!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整个上城区都在议论什么!”越野拉开仙道挡在眼前的手臂,“你昨晚真的接受了牧修一的宴请!?”
“不只是牧修一,牧治一也在。”仙道摸索着,抓起一旁的枕头盖在脑袋上。
“有区别吗!”越野抢过枕头扔到一边,扯着仙道一阵乱摇,“别睡了,给我说清楚!”
“他们派马车来接我,故意进城穿过半个上城区,如果没人注意到,郁闷的就该是两位殿下了。”仙道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眉尾无精打采的垂着,伸手去够离自己最近的靠垫,“我可是很晚才回来,还要安顿照顾小孩,你就不能可怜一下我,让我先睡饱吗?”
越野眼尖手快的在仙道之前抓过靠垫抱在怀里,“你不是说不会加入任何一方吗?你接受他们的宴请,这样会让上城区的那些家伙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最后都要揣测陛下的心意。”越野的固执仙道还是清楚的,不得到一个满意答复,自己是别想睡觉了,于是只得认命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我是想乖乖的混着,等着战争结束,可是他们给我这机会了吗?”
越野有些语塞,把靠垫扔给仙道,气闷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仙道知道越野心里是倾向牧绅一的,但自己是真心实意只想在这里待到战争结束,等到流川回来,更明白自己的任何动作都可能会被误解成仙道家在皇位继承上的倾向。但是两位皇子总是不死心,三个多月里请柬收了不下100份,与其总是躲着,反而不如这样,自己并不介意和两位或者三位皇子一起消磨一下时间,但是单独会面免谈。
仙道拉动身边的摇铃,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越野,“你我俩家目前只能忠于陛下,皇位的事还是不要参与过多比较好。”
越野低着头不说话。他明白仙道的话是对的,但和牧绅一毕竟是多年的关系,心里总是有个远近亲疏。
门被无声地推开,“大人,要准备起床洗漱吗?”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越野瞟了一眼门口的侍从,愣住了。看到少年的第一眼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是少年的流川枫,但是第二眼之后,又觉得两人似乎不怎么相似。少年的轮廓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稚气,黑黑的眼珠却像没有焦距似的穿过仙道,盯着铜床上某个地方。
“嗯,顺便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食物。”
黑发的少年躬身行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他是哪来的?”越野靠近仙道压低了声音。
“牧修一殿下送的。”
“你死定了!”越野食指都快戳到仙道的鼻尖,“这种礼物你也敢收?”
“想送就收着吧,无非是送些我日常的消息回去,反正多几个人我还是养得起的。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是你喜欢的样子。”
越野抱着双臂,眼神有些飘忽的打量一会仙道,试探着问,“你不会是因为流川不在身边,所以想找个替代品吧!”
“你想多了,只是有些不忍心把他丢在那种地方。”仙道好笑的看着越野,“正好也表明一下态度。”
“表明什么态度?”
“他这样做不就是为了表明他知道我和流川的关系嘛,我也表明了,流川枫是我的,想动手时还是多考虑一下的好。顺便奉送给你一个消息,神家在继承方面的倾向现在可以明确了,是二殿下。”
越野并没马上理解仙道这话后半句的意思,因为仙道忽然没有了笑意的笑容让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停了一会才回过味来,“你是说神家支持二殿下,怎么可能,三个皇子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区别?”
“那孩子的视线从头到尾都很漠然,但跟我走的时候,他有点迟疑的看了一眼牧修一。轮椅!”仙道指使完越野继续说,“这就很好解释案宗传递的事为什么宗一郎查来查去都没什么明确的线索,对方在神家有不输于他的地位,如果不是神家已经选定了二殿下,何必和牧作对。宗一郎也许已经被家族暂时边缘化了,他那里来的某些信息也要多注意甄别一下。”
越野点了点头,“要不要告诉宗一郎?”
“不用了。他应该也有察觉,只是事关家族他不方便说出来。”仙道推着轮椅到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两张年代颇旧的羊皮纸递给越野,“你上次说的事我考虑了下,也看了看家里的封邑和人口,母亲的那几家农庄环境更好些,父亲已经回信说让我自己处理,信和授权我已经写了,你尽快找几个信誉好的俑兵团护送她们迁过去吧。”
越野笑着接了羊皮纸,“宗一郎说他在湘南郡的田庄也可以再迁些人过去。”
“我们能做的还是太少,”仙道摇摇头,“关于阵亡兵士的亲属遗孤抚恤,还是要陛下开口才行。”
“现在和山王还在交战,一提到钱,宇都宫侯爵就暴跳如雷,陛下都要安抚他的情绪,谁还敢提抚恤的问题。”
仙道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你帮我去查查镜的来历。这孩子应该是二殿下近期特意找来的,没经过多少训练,不习惯别人轻佻的触摸,家境不很好,但是也不会很糟糕,自尊心很强,也许是有求于二殿下,或者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仙道看着越野兴趣不高的样子,坏心眼的说,“也可能有其他目的,比如说是山王或者丰玉派来刺杀我的刺客。”看着越野有点变了的脸色才转动轮椅,“开个玩笑,去吃饭吧。”
越野喝着鲜奶鱼汤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彩子和晴子都要回来了。”
“回来?你不是说战况依然不容乐观吗?”
“但是年龄阿,不是有规定,未婚的女孩加入骑士团的年龄限于25岁之内吗。”
“彩子不是去年就该回来了?”仙道恍然。
越野推开汤盘,“人手短缺,所以又留了一年,这一次似乎要回来不少人。”
“晴子也到了必须出嫁的年龄了……。”仙道想着晴子,不知怎么思绪又转到流川身上。
越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再说话,两人安静的吃完饭,越野没有再多作停留,很快的告辞了。
仙道在门口看着越野上马离开,转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镜,“让管家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这是个好天气。仙道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觉得自己回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好天气,虽然间或的下了几场雨,温度却一直没有降低多少,特别是太阳出来的时候,风中竟会带着些春天的温暖。
马车依旧是从西城进入艾维城,只是没走多远就转向第二大道,通过公正之桥进入下城区。这会正是午时最空闲的时候,下城区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速度也只能慢了下来。
“让让!让让!”
一辆拉货的马车挡住了大半边路,停在石火酒馆的门前,四个健壮的男人跳下车,利落的搭好结实的木板,把装满酒的橡木酒桶沿着木板小心的滚下来。看车上的酒桶数量和这几个人的速度,这条路恐怕还要再堵一会。
明明走秩序之桥那条专为贵族建造的道路更快捷方便!完全不明白仙道怎么想的镜有些不耐烦地收回目光。
坐在对面的仙道饶有兴趣的看了会车窗外一群人忙碌的搬运,伸出头大声喊着,“老板!留两桶最好的酒给我!”
酒馆里一个穿着颇为讲究的人走出来,看到马车上的双头鹰徽记赶忙堆着笑跑到车前,“大人需要把酒送到哪里?”
“直接放在车上,车后的地方,差不多可以放两桶酒。”
等前面卸完货,又把酒桶装上马车,马车又动了起来,经由南城门出了艾维。
城外的道路还是基本平整的,但是车后加了两大桶酒的重量后,车身就有些不平稳了,稍微一点颠簸也变得明显起来。镜坐在座位上,被颠的不止左右摇晃,还被弹起,一头磕在车顶上,镜撑着座椅,捂着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显出几丝愤怒,然后听到对面的人“噗”的笑出声来。
“我不是在取笑你,只是想起其他的事情。”仙道摇着手解释着,他真的是看到镜被这颠簸闹得束手无策的样子,想到如果对面坐的是流川会是怎样的景象,这绝对是愉快的笑,只是笑的恰好很不是时候。
镜看着仙道。那满脸的笑意,让解释显得没有一点诚恳的意思。
被小孩愤愤地盯着,即使仙道也只能尴尬的笑着,转头看了眼窗外,“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和镜一起把仙道推下马车。
“大人要去哪里?”
“那边。”仙道指着道路旁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小路。
车夫在路上守着马车,镜吃力的推着仙道沿着小路走着,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缓坡。
仙道看着被夕雾草覆盖的,闪着淡淡银光的坡地,“想起一些事情,所以来看看故人。”
“故人?”镜看看空无一人的旷野,缓坡上只有一座座墓碑静静的矗立着。
仙道笑了笑,抬手指着这面向阳的山坡,“这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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