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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会
当我随着随从在景王王府里左拐右绕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我和立在我身旁的随从回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梳着双丫髻,着鹅黄色罗衫,青色长裙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小姑娘画着娥眉,炯炯有神的眼睛黑溜溜的,像两颗会漂亮的黑珍珠,脸型是典型的鹅蛋脸,上圆下尖,鼻尖小而挺,宛若一颗水滴,樱桃小嘴,皮肤雪白如凝脂,整一个美人胚子。
当我还在观察她的时候,小姑娘提着自己繁重的裙子,向前走了几步,双眼打量着我全身,之后她的眼神坚定,似乎确定了什么,只听她唤道:“哥。”
她的这一声唤令我怔在原地,心里不能平静。
我离开的时候夕颜才四岁,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以至于对于今年已经十一岁的夕颜的相貌,我一点概念都没有。
见我不回答她,她执着一段披帛,表情略微尴尬,似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便抬头小声的问着我,道:“你是我哥哥晚夕雾吗?”
果真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就是我妹妹,夕颜!
此刻,我想和她相认,可是下一秒,我看着自己指缝里那已经干透的血渍,看着衣服上被夜色隐去的血渍,抹着自己脸上那掩去面貌的面罩,一股恐惧感袭上我的心头。
我已经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这样的我,害怕和夕颜相认。
瞧瞧,我这个做哥哥的,成了一个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甚至还助纣为虐的坏人。我哪里敢和她相认?我该怎么和她解释?
倒不如让她以为她没有哥哥了,让她断了念想,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那种春天和朋友踏青,夏天和朋友看烟火,秋天赏月,冬天吟雪的正常生活。
不远处,那几个方才和她坐在一起的小姑娘唤着夕颜的名字,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让夕颜过去,而夕颜却不顾她们的叫唤,睁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手心里冒着手汗,不知该坐该立,不知该留该走。
沉默了许久,我清了清嗓子,俯视着她,学着霜白那种清冷的语调,对她说:
“小姐,您认错人了。”
说完,我转过身去,准备跟着随从离开。当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夕颜却用小手拽住了我的衣角,不让我走。
身后传来小声的抽泣声,夕颜洗着鼻涕,用哽咽的声音轻声说道:“你骗人。”
顿了顿,她咽了咽口水,又道:“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你了,大骗子。”
眼睛!?我一愣,才想起自己的面部特征便是那双眼睛。
谎言被戳穿了,此时,即便庭院里充斥着流水声和游鱼的划水声,但我的天地却寂静无声。
无能的我不敢转过身去面对哭泣的妹妹,哭泣的夕颜会让我自责,会让我心疼,会让我想起哭泣的家晴。
见我背着她,夕颜一把把我搂住,小手环着我的腰,问道:
“哥!我是夕颜啊!是你妹妹晩夕颜啊!你为什么不认我!?”
小时候,每当我要和阿姐出门办事的时候,夕颜也这样环着我的腰,不让我走;小时候,当我上小学的时候,还不能上学的家晴也这样环着我的腰,不让我走。
我想告诉夕颜,我想见她,可惜那年大雪封了山,马车不能在结冰的路上疾驰,我不能回燕京来看她。
可是,这些理由全部被我堵在嘴边,烂在了心里。
因为我根本不出声,夕颜将头埋在我的腰际,哭喊道:
“哥,你不是答应我半年就回来了吗?为什么这一等就是整整七年!”
我知道夕颜是委屈,可是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要告诉她从小我就被送去训练?这七年我每天就是为了她活着而坚持着?难道我要告诉她我正在下一个目标的路上?
不,我什么都不能说。
夕颜突然大哭大闹着,用无力的拳头砸着我的身体,道:“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我没有转身,更没有还手,只是纹丝不动,任这个等了我足足七年的妹妹,将一肚子的火都发在我的身上。
等夕颜冷静下来后,她将我搂的紧紧的,大概是生怕我再走,只是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哥,你说话啊。”
顿了顿,她抽噎着,又道:“告诉我你这些年去了哪儿?”
倏地,我还没做声,她又死死的抓住了我系在腰里的腰带,又道:
“不,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只求你留在我身边,别再走了。”
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抬手解开系在后脑勺上的结,摘下了我脸上的面罩,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那个仰视着我的夕颜,无力的摇了摇头,道:
“夕颜,抱歉,我现在还不能..”
我现在还不能蹲下来搂紧她,跟她亲近,现在还不能留在她的身边,陪她玩乐。
想到这里,我看着夕颜那张哭泣的脸,一闭眼,一股脑儿下我干脆把夕颜往后面一推,然后像个逃离战场的逃兵一般,飞快的往前面跑去。
夕颜在后面哭喊着叫我,我回首,只见一脸失落的她一边唤着“哥!哥!你别走!”,一边不顾小姐形象的提着裙摆跟着我在长廊里狂奔。
追了几步,她直接唤我的名字,道:“晚夕雾!晚夕雾!”
她的脚步踉跄,加上繁重的褶裙的裙摆过长,她被绊了一跤,整个人都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我停住脚步,看着她倒在地上,哭的抽抽搭搭,小手握紧了拳头,心想夕颜这一跤摔得很疼。
我想去扶她,可是我不能,因为我一旦留下来,一旦开了口,那夕颜必须承受来自这世界的恶意。我不想她受到一丝纷扰,我只想她安安心心的读书习字,然后寻到她的良人,同她的如意郎君白头偕老,老年儿孙满堂,膝下子嗣承欢。
见她那几个小姐妹跑了过来,我撇过头对着跟着我跑的随从道:“备马。”
“是,夕雾大人。”
随从离开了,而我站在夕颜看不到,够不到的高处,隐在月色之中,看着她被小姐妹扶起来,听着她对着晚风大喊我的名字,无动于衷。
她应该很恨我,恨我不去认她,恨我不去见她,恨我去接她。
要是她恨,那就让她恨吧。
摔疼的夕颜一瘸一拐的跟着自己的小姐妹们走了。那些小姐妹似乎和她关系很好,一个个对哭泣的夕颜嘘寒问暖的,还安慰她不要哭泣。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看着那抹在我眼里消失的鹅黄,我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或许,我给她的不是她心里想要的,可是我给她的一定是正确又安全的。
见她们离开,我纵身一跃,在屋瓦上跑了几步,飞至马厩那边。马夫早就拉出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跟随从一起在景王王府后门等我。
见我来,马夫将那性格温顺的马儿牵到我面前,摸了摸那马首,解释道:
“夕雾大人,王爷赐您的汗血宝马,赤电。”
我摸了摸那匹马的马首,向马厩后面寻着那黑色的踪影,问着马夫道:“逐影呢?”
马夫回答道:“逐影的速度不如赤电快。”
我没有顾忌马夫的话,绕过赤电往马厩里走去,牵出了我一直骑的逐影,一步上马,对着脸色为难的马夫道:“跟王爷说,王爷的好意夕雾心领了。”
说完,我调转马首,挥鞭离开了夕颜在的景王王府,离开了燕京,一路东行。我白天启程,晚上一人独自在森林里休息,跑了两天,终于从燕京赶到了石门。到了石门,我也没有停下,直奔城里那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到了悦来客栈,我命小二牵马去喂草,将银子交给掌柜后,便登上了二楼,找到天子一号厢房,与小福他们汇合。
推开厢房的门,只见小福坐在正中间喝茶,旁边还有几个和我一样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他们有的正在擦拭着沾满了鲜血的剑,有的正在低头冥思,见他们身上有新鲜的血渍,我想他们的战争应该刚刚结束不久。
小福同庆年和我一样,被霜白亲手培养,以至于我唤小福为大师兄,庆年为二师兄。
我走上前,抱拳向小福行礼,道:“大师兄。”
小福朝我摆了摆手,待我摘下脸上的面罩,坐定,他倒了一杯茶给我,问我道:“夕雾,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啜饮了一口清茶,回答道:“我已将中书大臣的首级交给王爷。”
“不错。”
小福称赞完,便道:“这样今后朝廷之上再也没有哪个文官斗胆和二爷做对了。”
杀鸡儆猴,这便就是傅怀雨的手法,心狠毒辣,毫不留情。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正当这时,一个手下捧着个子,跑进了屋子,向我们行礼道:
“小福大人,夕雾大人,霜白大人的信。”
我和小福相识了一眼,然后小福命人将信呈上来。紧接着,他看完了手里的信,将信递给了我,道:“探子来报,傅怀云已经从并州折返回燕京。三日后,便会经过石门。”
傅怀云虽然和傅怀雨是同母同父的亲兄弟,可惜,身在皇室,哪有亲情血缘可言,一旦为了那权力的宝座,亲兄弟也会互相厮杀。傅怀云是我们的一个大目标,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追踪他,可惜他手下亦是高手云集,我们实在没有好机会去下手。
“他手下部署如何?”我问道。
“侍卫八人,婢女三人,再加三至四个小厮。”
我想了想,便笑道:“师兄,这是个好机会。”
小福则一脸抑郁,回我道:“可惜,师傅命我明天启程去临安,潜入那轩辕氏的地界。”
生怕隔墙有耳的我压低了声音,对着小福说道:“无碍,师兄你放心去,刺杀太子一事我来处理。”
“好,那我留几个手下在这里,听你差遣。”小福道。
我点了点头,饮完了手里那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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