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学长

　　有一些回忆，你会把他珍藏进心底深处，怕不小心碰碎了，所以放在最不容意翻倒的角落。
　　随着时间流逝，你仍记得那些片段曾经很深刻地在心上印下痕迹，记得你为他们贴上了「最」的标签。
　　最亲爱的，最讨厌的，最喜欢的，最厌恶的，最舍不得的。
　　最重要的。
　　最遗憾的。
　　最难忘的。

　　但最后还是淡忘了。

　　*

　　每隔几年，孝之学长就会发起北川第一中学排球社的聚会，及川心想，大概也就他有那个号召力可以聚起大伙。
　　可惜的是，及川长年在海外打球，每次被点名问什么时候回国，都只能回覆一个抱歉又欠打的贴图，
　　直至现在都没能与大家同聚，但每次看到他们在群里发的合照，及川彻都会不自觉微笑。
　　明明过了这么多年，好像变了，也好像没变，真是怀念。

　　同样被点名出席的还有一个人。
　　有人说，他在南美洲的一个村落定居了。
　　有人说，他在环游世界。
　　也有人说，他早就回到日本结婚生子，孩子都上小学了。

　　但那人比及川还糟糕，被点名了还不回讯息，最终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
　　甚至曾经还举办过一届「宫城遥到底去哪了」的票选活动。
　　很有默契的是，人们谈笑风清地讨论着同一个人，却不会深究答案。

　　就像城户，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曾问过那一年及川有没有去找宫城遥。

　　*

　　「不得不说，还是家乡的水好喝。」

　　日本的夏天比往年还要炎热，热得让人怀疑人生。
　　及川戴着鸭舌帽藏住标志性的发色，上半张脸用墨镜挡着，下半张脸则是被口罩覆盖，其他的行李已经直接寄回老家了，所以他只拖着一个小行李箱，穿着非常轻便，灰色运动短裤，白T恤与淡黄色短袖衬衫。老实说在东京车站的时候，跟熙熙攘攘、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相较之下，显得格格不入，让他略感羞耻。

　　嘛、毕竟在国外自由惯了嘛。

　　新干线的座椅背面，贴着他作为宫城县观光推广大使的文宣，就这样，及川看着自己的宣传照一路搭车回到养育他的家乡。

　　*

　　回国前，他曾假想过自己是否会有多种情绪涌现，会是近乡情怯，还是兴奋不已。然而他发现或许自己真的不是毛头小子了，沉稳到可以一路睡回老家。

　　在前往聚会地点前，及川决定先去一些老地方晃晃。
　　拖着行李，迎着太阳，在斜坡上前行，汗水滑过脸颊，很热但内心很平静。
　　兴许是现在还是上班上学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多，及川选择摘下口罩透气。

　　过去社团训练时，他跑过上百次这条上坡，以前总觉得这条坡又斜又长，怎么也跑不完。
　　而今他站在顶端，往回头看向起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甚至不带喘气。

　　「原来是这种感觉。」

　　街角的咖啡店换成花店，常去的漫画店变成自助洗衣店，店铺换了许多，但路没变，街道的模样没变，就连人行道的树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更茂密了，变宽了的树荫为道路遮挡住更多阳光。

　　公园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溜滑梯下有一个大洞，可以藏三四个小孩在底下做秘密基地。
　　鞦韆的座椅从木板换成轮胎，及川荡了几下，觉得有点烫屁股就不玩了。

　　「啧，该检举一下，这个设计很不友善呢。」及川拍了拍屁股咋舌道。

　　在溜滑梯下躲过雨，在鞦韆上吃过冰，在沙坑玩过立地跳远，与儿时的自己擦身而过，那孩子带着对梦想的一股劲奔向前方。

　　行李箱的滚轮喀拉喀拉地作响，他在投币机里买了一罐黑咖啡，他知道过了这个投币贩卖机，在拐个弯就是及川第一中学了。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看到过去的他们，穿着队服，背着装满排球的袋子，转进那个拐角；看到穿着夏季校服的他们，刚考完会考后愁云满雾的走出拐角；看到练习快要迟到了的他们飞奔地冲了进去，看到晚练完，筋疲力竭但神采奕奕，还在谈论战术的样子。

　　一切是如此鲜明，那尘封在内心深处的回忆，从细缝中倾泄而出，涓涓地流淌漫地。
　　他的眼角开始有些湿润，是黑咖啡的苦涩也无法抑制的心情。
　　然而要矫情到让他流泪，那是不可能的。及川咧开嘴角，眨了眨眼，前往梦开始的地方。

　　*

　　由于是上课时间，校园并不允许外人进入，及川索性决定绕校园一圈。
　　紫色的牵牛花攀附在围墙上，有的向阳而生，有的因为枝头太重而垂下，斜阳晒在斜墙，他踩着地上斜斜的花影，伴随阵风如踏浪般前进后退。

　　可能是因为久违地回到家乡，也或许是顷刻间的宁静，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及川忍不住掏出手机想将此刻记录下来。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小蕨叶，新奇的摸了摸，对着手机喃喃语道：「大家看，我都忘了叶子是这样的感觉欸，是不是球摸太久了，手都糙了。」

　　及川将脚下的影子、紫色牵牛花、蕨叶、斜阳都录到了镜头里，他举着手机一边继续走着，一边心想好像能拍一个回国的Vlog，但又好懒。

　　最后他慢悠悠地决定把素材丢给小岩，叫小岩剪一个排球社聚会的短片。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去会合了，及川一边录像一边走回校门口。
　　「好啦，这就是及川第一中学，小岩啊、那个讨人厌的城户啊，还有我就是从这里毕业的呦！欢迎大家来当我的学弟妹们，给你们最后看看我们北川第一中的校门……」

　　举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
　　一个背对着镜头的男人，行李箱被他扔在一米处，不时低头看下手机，又不时抬头东张西望。

　　那人恰似牵牛花朵芯中白色的部分般柔软，身形犹如攀藤的枝蔓般纤细，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过度曝光。

　　他突然回头一望，智能型手机的人脸感应功能自动聚焦到他的脸上，来人看见及川也微微一愣。

　　这一瞬间蝉鸣如雨，大声地覆盖了一切。
　　时光倒回初识的那一天，我们才10几岁，转播至流淌巴黎圆舞曲的20初头，在这无穷循环里，我以为城户给了我逃离循环的那一串数字，没想到原来条件仍旧成立。

　　30岁的我在原点与你再次相遇。

　　你马上收敛起已经流露出的手足无措的神情，一阵风吹来，吹动我的衣襬与你的黑发。
　　或许是这几年的历练，让我们能快速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
　　及川放下手机，画面依旧读着秒数，纪录了从此刻正要开始的时间。

　　他动了动嘴巴，蝉声依旧，及川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读懂了。

　　「好久不见。」

　　他们的青春定格在多年前的那场夏天，却不止于那场夏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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