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生

　　内堂里空气沉闷，此时雪女正在小声抽泣着，眼泪一颗颗往地上掉，头发已经不再到腿的部分，而是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短碎发。
　　但这也是让她哭泣的原因。
　　黑瞎子手里把玩着一个拳头大的球状雕刻物件，直到张起灵益渐不耐烦起来，才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哑巴你看看，这是我找陈皮雕刻的东西，那家伙有一张图纸就可以雕得比谁都好。啧啧，只是脾气差了些。”瞎子干笑两声，扶了一下即将掉下来的眼镜，“我才踏进门就看到一把刀擦着额发飞过，要死了要死了。”
　　木雕的球状物体，乍一看就像有很多花纹和层次感的球体，看起来很精细，但肯定没这么简单。张起灵闻言仔细瞧了瞧，瞳孔一缩，笃定的道：“是眼球的结构。”
　　没错，初中生物书上就有的眼球结构，只不过这只眼球看起来与常人不太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还需要再刨开往内部看才能知道。
　　黑瞎子从木桌的抽屉里取出一盒水粉，然后蘸了些金黄色，尽数涂抹在虹膜处。由于雕刻得委实太精细，直到他刚涂完张起灵才发现了不对劲。
　　“哑巴，你猜测的没错，这就是小三爷的阴阳眼结构。他与常人的眼球不一样的地方非常少，所以要雕刻得很仔细，一点地方都不能放过才能发现与普通眼球的异样之处。”黑瞎子知道张起灵不会回他，所以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而我涂的地方是他的虹膜，顺便还沾了点在巩膜上，你发现了没？”
　　“他的瞳孔是尖的。”
　　张起灵话刚一出口就知道吴邪的变化在哪了。
　　兽瞳。这个答案让他心里一沉。
　　一般来说，阴阳眼是不可能再进化成兽瞳的，因为即使是能够看到鬼，也不可能到超自然的地步，更不可能血液散发着奇异的香味。正常的阴阳眼，也就只能是看到鬼，和鬼接触，但决不会影响到他人的触觉。
　　黑瞎子把吴邪送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为那时吴邪的右眼还保留着一些普通的特征，所以他大意了，放过了抑制这种诡异变化的时间。当时张起灵也只是把他的眼睛当普通的阴阳眼看待，自己的血液驱邪，所以就用来沾在眼罩上抑制他的右眼。
　　此刻再想想就发现些许不对劲，但已经为时已晚，现在需要做的是如何对付这种极端的变化，这种变化会对吴邪造成怎样的伤害。
　　见张起灵有了些头绪，黑瞎子接着把自己的推测说下去：“我涂的这些金黄色颜料是他虹膜里的发光粒子，现在他的虹膜估计也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而这些沾染到巩膜上的金色颜料，或许终有一天，整个眼球都会被染成金色。”
　　而如果一个人的右眼，虹膜与巩膜都是金色的，但瞳孔却没有变化，会变得怎么样？吴邪右眼的世界又会变成怎样的？
　　瞎子在毛笔上蘸了白色，给雕刻得尖锐的兽瞳涂上，然后把虹膜和巩膜全部涂成金黄色，才认真的道：“我猜，小三爷的右眼最终会是这样的。”
　　“哑巴，我以前也见过一些有阴阳眼的孩子，但没有一个和小三爷雷同。也就是说，他的眼睛，或许不止有阴阳眼这个能力。”
　　“但这些能力对小三爷未必有好处，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不对的地方。”言罢，黑瞎子指了指虹膜，又一指自己的眼睛，“那些发光粒子是映在吴邪的虹膜里的，也算是半个外界的景物。根据生物学的折射原理，他看到的外界……”
　　“应该闪着淡金色的光芒。”张起灵接过话茬，继而摇摇头。
　　是的，如果能够折射到外界的景物，那么在吴邪虹膜的发光粒子也应该折射过去。因为发着光芒，而根据阴阳眼的结构，是可以在视网膜上形成淡金色的光亮的，但吴邪却没有看到这些光亮。
　　“不愧是哑巴，我想了这么久才想到的你瞬间就给我答上来了，你知不知道这让人挫败感很强。”
　　黑瞎子本来想继续说下去，张起灵却摇了一下手，然后沉吟着看向那个被涂得一面金白相间的眼球，愣了下。
　　他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如果没有折射过去，说明这些光亮仅存于虹膜上。但以阴阳眼的结构原理，是不可能发生这种现象的，一旦没有合适的解释，吴邪这只眼睛的存在，就是一个悖论。
　　不过这种悖论可以很快被推翻。不得不说黑瞎子的猜测大胆而贴切，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这些发光粒子有灵性。可以在折射的同时以更快的速度收敛自己发出的光芒，而在外人看来却没有任何变化。
　　而吴邪的血本来是有着奇异的香味，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雅的气味。可他和黑瞎子走进来时却没闻到这个味道。这样也可以说明，那些在地板上的暗红色液体，并不是他眼睛里流出的血。
　　“是发光粒子的活性。”在流出的同时，这些发光粒子也就宣誓着死亡，然后在临死之前，像细胞分裂那样，迅速布满吴邪的虹膜。
　　而除了发光粒子不一样，还有他的瞳孔。本来是与常人一样的圆形，但现在却变成了尖锐的兽瞳，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性需要等吴邪醒来以后验证。
　　其一，发光粒子是因为兽瞳而丧失了活性，因此吴邪双亲包括哥哥的死亡，都是有人策划的，他并不是先天性阴阳眼，而是后天被人改造过。
　　其二，吴邪的阴阳眼在上一世就已经有了，而发光粒子已经无法承受时间的消磨通通失去灵性。但为了维持右眼的正常，瞳孔进行了改造，变成兽瞳，这样能力就会变强，从而分支出一些新的能力，也可以让吴邪和以往一样，外界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变化。
　　“等小三爷醒了再去验证也可以。”黑瞎子揉揉额头，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哑巴，你知道我去找陈皮时，发现了什么吗？”
　　张起灵抬头看向对方。
　　“我对陈皮的二楼非常感兴趣，你也知道我是妖怪，然后我就附身在他锁着的二楼，结果看到了让我难以忘记的景象，都忍不住摘下墨镜想看个清楚。”
　　“小三爷在一块冰里睡得安详，那眉目神情，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吴邪就在房间里昏过去，我几乎以为陈皮阿四把他给拐走了，想要夺取他的眼睛。”
　　那人瞬间睁大了眼，黑瞎子不说下去他也知道对方的言外之意了。
　　吴邪的哥哥。
　　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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