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角逐

　　奥利弗看着面无表情的增田，觉得自己的耐性都快要耗光了：“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说句话行吗？”

　　增田空灵的淡色瞳孔缓缓转向奥利弗，但清澈的眼中没有倒映出奥利弗的影子——现在的增田真的就像一个会动的人偶一样，奥利弗都有些害怕，这个人摸起来会不会也是人偶那样死一般的冰冷。

　　事实上，从那条小巷到回房间的一路上，奥利弗真的觉得身后跟的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机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之前谈不上有说有笑，但至少奥利弗说了话之后，增田多少会有些反应，眨眨眼，冷哼一声，或者是皱起眉瞪他一眼，这至少能让奥利弗感觉到自己是在和一个人说话，而不是在对着个人偶自言自语。

　　他怀疑现在就是把对方摁在床上假装要侵犯这个人，增田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杨望探过身，仔细看了看增田：“这个家伙不会真是个机械娃娃吧？你看，这眼睛像玻璃珠一样。”

　　说完，他像是试探一样捏住增田的下巴，想让这个人看向自己，却差点被扇了一个巴掌。

　　“滚开……别碰我……”增田的声音就像是被人弄坏了的玻璃八音盒一样断断续续，好像轻轻一捏就会有足以刺伤人手指的玻璃碎片掉下来。

　　从刚才开始，增田好像就会说这几句话。

　　“嘁——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被玩坏了玩具啊，要不要叫你搭档来看看，实在不行就带走算了。”杨望有些无奈的收回手，看向奥利弗。

　　奥利弗摇摇头：“要是电话能打通我早就打了，还用你说？”

　　杨望叹口气，看看缩在床脚可怜兮兮的增田，又说不出什么狠话——也是，这么美的艺术品本来就应该放在精致的匣子里保存好，结果放在这种连七八糟的地方被玩坏了不说，现在连原来的主人都找不到了。

　　奥利弗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发泄什么般的低吼：“杰拉尔德那家伙，还真敢让增田这家伙一个人过来。”

　　“增田？”

　　奥利弗这才记起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怕是不是杨望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只不过出生在日本，养父母是日本人罢了，那家伙不是日本人。”

　　杨望释然的笑了：“这样啊……以前有一个大学同学也姓增田，我可能记错了，也是，他们年龄差这么多，根本对不上号。”

　　奥利弗也附和的干笑几声，然后开始看着天花板沉默起来。

　　“你最好还是去我房间洗个澡吧，那里还有药箱，你可以顺便处理一下伤口，增田由我来看着，你放心。”杨望突然开口说。

　　奥利弗回头看向他，一时没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望爽朗的笑了几声：“我的意思是……增田在这，你洗澡会很不方便吧？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我那屋如何？况且穿着有鞋印的衣服出门，是不是太扎眼了？”

　　奥利弗没多想什么，主要是现在他还比较信任杨望，更重要的是如果在这之间增田出了什么事，他完全可以把全部的错都推到杨望身上，到时候杰拉尔德绝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而且带着鞋印的衣服和身上沾着的脏污真的让他非常不舒服，回来时就已经遭了一路围观，他可不想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还是这样。

　　这样想完，奥利弗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杨望的房间：“好吧，你看好那家伙。”

　　“放心放心。”

　　木质的门因为开关发出极其微弱的声响，奥利弗淡金色的身影和着有些急匆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望的笑脸在奥利弗关上房门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年轻的脸换上了一个像是被掏空了的表情，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是……增田昭吧？还记得我吗？”杨望冷冷的问缩在一旁的增田。

　　增田只是抱膝缩成一团，靠着墙哆嗦。

　　“当时我的声音还没变得这么难听，嗯——不过我想你也记不清了，毕竟每天都要被那么多人……”

　　“闭嘴！闭嘴！别说了！”增田疯了似的捂住耳朵，打断杨望的话。

　　杨望稍稍靠近增田：“也对，我们仅仅是一面之缘罢了，我连话都没有跟你说上几句，不过当时你留给我的印象可是非常深啊。”

　　增田还是没有说话。

　　杨望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缓缓吐出无形的刀刃：“恶心死了，真的，我感觉你恶心死了，以前只是在三流小说里看过有这种‘玩具’的存在，没想到当时真是十足的恶心了我一把。”

　　增田的眼眶开始发红，好像随时都会掉下眼泪来。

　　杨望更加靠近增田：“更恶心的是我竟然到现在还觉得你有些可怜，哼哼，是不是很可笑？。”

　　增田闭上眼，好像拒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杨望冷笑着摁倒增田：“也对，你本来就是那种发泄‘玩具’，根本不需要人类的感情，就算是想听几声惨叫声，拿火烧，那针刺，甚至把你的胳膊拧下来也无所谓，能和杰拉尔德那种‘武器’相提并论，真是脏了他的名声。”

　　增田听完话后只是微微睁开眼，玻璃般纯净的瞳中仍旧什么也没倒映出来。

　　“你□□过吧？我知道有些人比起用暴力折磨，更喜欢这么玩弄你们这种东西，你有没有摊上过这样的主人？”杨望捏住增田的下巴，仍旧是冷笑着：

　　“那个花猫跟你说的内容我也大概能猜到了，我想他不会也认识你吧？”

　　“不，不是……”

　　“奥利弗很正直，我知道他不会碰你，不过……杰拉尔德呢？他当时从可是浴血奋战，把那个家族都杀空了，难道他也没碰过你？”

　　这时，淡色的瞳中终于倒映出杨望的影子，清晰至极，但这仍旧是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珠，而不是一个活物的眼睛。

　　“你没资格那么说他。”增田的声音还是那样支离破碎，让人有一种想抱紧这个曾被多次毁坏人偶的冲动。

　　杨望继续用尖锐的言语攻击对方：“也对，那个人也会觉得你恶心，虽然他也差不多，救你大概也仅仅是因为可怜你吧，毕竟他也需要一个比他更低级的发泄对象……”

　　“不是、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这种话是不是也是他对你说的？难道你认为他还像小时候似的那么崇拜你？别做梦了，那只不过是因为你那时的地位而已，我听说过，那时大家都说你是天之骄子呢，我估计他们根本想象不到，你这个‘天之骄子’如今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杨望的话就像是一把刀，活生生的将增田记忆深处的伤疤一个个挑开，丑陋的缺口直接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任人嘲笑。

　　“杰拉尔德会不会只是为了看看你这个‘天之骄子’沦落成家猫的模样，顺便在心里好好的嘲笑一番呢？我想他以前应该是很听你的话——就像是你养的狗一样吧？如今角色转换的感觉怎么样啊？增田先生？”

　　“你给我闭嘴！”那一瞬间，增田的眼睛像是被怒火点燃，属于一个愤怒灵魂的低吼声仿佛再警告杨望什么，同时证实曾经“鬼人”的名声是名副其实的，而不是靠养母的名声吹出来。

　　下一秒，杨望感觉自己到的衣领被对方一只手紧紧抓住，尽管他还没看清增田是怎么出手，好像变魔术一样，刚刚还放在床垫上的手瞬间就变到自己的衣领上，而那个魔术师的另一只手则已经开始用力向后缩去，准备狠狠捶向杨望的胸口。

　　要不是杨望反应够快握住了增田的手腕，按这一拳的力道下去，杨望不死也得落个九级伤残。果然，用言语刺激比用言语安慰有效得多。

　　目的已经达到，再这样刺激下去，恐怕待会儿会拖后腿的就不是增田而是杨望了。

　　杨望迅速换上了在张脸上最常见的温柔笑容，因为在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他得到了这种表情最容易让对方放松警惕的结论，表情在这时非常重要：“活过来了吗？”

　　增田睁大狭长的凤眼，恐怕现在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杨望从对方身上爬起，然后向增田伸出手：“抱歉，如果你一直是那个样子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所以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请原谅。”

　　增田没有借助杨望的手，只是靠自己的力量缓缓坐起来，因为刚刚的低吼，现在这个人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你在说……什么……？”

　　杨望耸耸肩：“我没想到提起杰拉尔德会让你有那么大的反应，说了他那么多坏话，我想我回去应该要向他道歉吧？之前的话都是为了激怒你而胡说的，请不要挂在心上。”

　　“你开什么玩笑？”增田半跪在床上，单手拉住杨望肩膀上的衣料：“还有那些事，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就好像你亲身经历过的一样，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望半仰着头看向他，脸上是那个太过于自然的笑容：“我几乎知道所有关于你和杰拉尔德的事，不仅是你和杰拉尔德，那个金毛，机械天才，酒吧女老板，甚至是你们不认识的人身上发生过的事，只要是有必要的人，无论是什么资料，在下全部都知道。”

　　增田死死盯着他，但好像已经不太想出手了，大概是注意力全被杨望的话所吸引：“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杨望哧的笑出声，伸出手很温柔的摸着增田的长发：“增田，更多的时候你像个人偶，但有时你又真的很像只小猫，我提醒你一句——好奇心能把有九条命的猫害死，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硬要说的话，他还是觉得奥利弗更像猫，增田昭更像是一条毒蛇。

　　增田没有说话，要是平时，杨望觉得这只人偶早会亮出毒牙，大概是因为好奇，现在倒老实得很，这样可比平时可爱多了。

　　走廊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大概是奥利弗出来了，杨望微微眯起眼：“你放心，我现在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你们活命，剩下的事，我只能说抱歉了。”

　　杨望放开人偶顺滑的长发，缓缓站起身，与此同时，正对面的木门缓缓的推开，那个淡金色的身影闪进了房间。

　　“增、增田？我说，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当他看到半跪在床上，明显是“活过来”的人偶，忍不住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杨望眯起一只眼，脸上仍旧是那样温柔的笑容：“秘密。”

　　对，他所知道的所有一切都是秘密，除了那个血亲和自己以外，不能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连自己都是为了这个秘密而出生，当真相大白于世界时，大概也就是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了吧？

　　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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