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情缘

　　而冰下飞机时，已是晚昏时分，他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有风吹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快，秋天都快来了。想到他跟一汝去山门寺拜佛时，夏天才刚刚开始，一晃，却整个季节都已过去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掏出电话，迅速地拨了一串号码，只几秒，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脸上的肌肉仿佛已冻结，这怎么可能呢？他又重新拨了一遍，回应他的依然是冷冰冰的机器声：“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他拿着电话的手举了举，终于还是颓然放下。

　　“也用不着这么着急，不至于是被你的小情人甩了吧？”边上胖胖的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说呢，这么多天你都心不在焉的，老娘我的钱都打了水漂了。”

　　他不言语，只是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女子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真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娘我下次再也不花那冤枉钱了。看你能吧。”说罢自顾拉着包走了。

　　他呆了一会，才走出机场，决定先去一汝家看看，于是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车在目的地停下，他下了车，抬头往上看，一汝家的窗口并没有灯光透出来，他还是拿了包往里走。这是年代久远的公房，楼道里的灯也坏了，暗暗的。他扶着班驳的扶手，一步一步往上走。到了一汝家门口，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举手敲了敲门，一下，两下，里面却什么回应也没有。他不甘心，于是扯了喉咙叫道：“一汝，你在不在？你开门啊。”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对面的门开了，探出了一个脑袋，是位大妈：“你别叫了，他们家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那你知道他们搬什么地方去了吗？”

　　“那不清楚。自他们家老太太死后，就搬走了。这房子也快卖了，说是过几天就会有买主来看房的。”

　　“你说老太太死了，哪个老太太，是一汝的母亲吗？”

　　“是呀。”

　　他心里一惊，“她怎么死的？”对于母亲，他虽然没有多少感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怨恨过她，然而血缘关系毕竟是割不断的，再怎么样，也是她给了他生命。

　　“听说是心脏病突发。你是他们家什么人？”邻居一脸好奇。

　　而冰沉默了一会，才轻轻说道：“是朋友。”说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只一会，他又返回身对依然倚在门边的邻居说道：“如果一汝回来，麻烦你告诉她我找过她，我姓谢。”

　　“哦。”邻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一步步挪出黑黑的楼道，来到了大街上。他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那么多耀眼的光芒一下下打在他脸上,直打得他睁不开眼。繁华而喧嚣的城市，又一次将他无情地抛弃，多年前的无助感顷刻又涌上了心头。他掏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电话却在此刻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号码，摁掉。又响起，又摁掉。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接起：“还有什么事？”

　　金玫的口气听起来很暧昧：“怎么，回来了也不来看看我，就这么着急想跟我撇清关系啊？”

　　他不语。

　　“跟你的小爱人在一起吗，不过，想来也不大可能。我早跟你说过了，别相信什么爱情，都是骗人的。我呢，倒是希望你的爱情能结果，只可惜啊…”她故意卖起了关子。

　　“可惜什么？”他果然追问。

　　“你过来我再告诉你吧。”她匆匆收线。

　　夜玫瑰的招牌在夜色中闪耀着暧昧的光芒，有陆陆续续打扮的妖艳的女子往里走。而冰在暗处站了一会，最终决定从后面的小门进入。

　　金玫坐在办公室的大转椅上抽烟，见而冰进来，也不说话，只抛过一份东西。

　　而冰接了，一看，却是一叠照片。仔细一看，他拿着照片的手微微有些抖动。

　　金玫慢悠悠地吐着烟圈：“一个情字，可以害了多少人。说你还不信，这下撞南墙了吧。”

　　他慢慢地走过去，把脸凑到她面前：“为什么，你已经得到了很多，该我偿还的我已经还清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他额前的青筋微微凸起，眼里有隐含的怒意。

　　“你搞清楚，现在不是我要你怎么样，是你的小爱人要你怎样。”金玫掐灭手中的烟，站了起来，“难道还看不清楚吗？你的小爱人已经另有新欢了。”

　　一叠照片似乎有好多张，全是一汝跟一个陌生男子的合影。照片的拍摄角度和时机掌握的都相当好。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照片里的男子有着狭长的丹凤眼。

　　“你怎么拍到的？”他的声音嘶哑。

　　“这有什么难，只要有钱，什么办不到？”她冷冷说道。“你就死心吧。你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他边摇头边往门边退：“不，我已经按约定做了。希望你也遵守你的诺言。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会找她当面对质的，我会的。再见。”

　　几天后而冰在默言单位的停车场拦住了他。

　　一见而冰，默言的心“咯的”一下，眼前的而冰，下巴一片青色的须影，脸颊深深陷进去，眼神疲惫，全无初次见面的桀骜。

　　“告诉我，一汝在哪里？”而冰的声音里也是满满的疲惫。

　　“你还要找她，你害她害得还不够吗？”默言冷冷地说。

　　而冰低了低头，说道：“我只想知道一汝在哪里？我要见她。”

　　“你见她做什么？要告诉她，你不爱她，你跟她在一起只是要玩弄她吗？”

　　而冰一愣。长时间的沉默着。

　　“如果没别的事，我要走了，你好自为知。”默言说着打开了车门。

　　“你等等。”而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请你相信，我是爱她的。”

　　“你爱她？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怎么相信你？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一汝的人生，你也剥夺了妈妈的生命，你让我们整个家庭都蒙上了阴影。你还让我怎么相信？请以后都不要在来打扰一汝的安宁了。”默言的情绪很激动。

　　“我有爱她的理由。”而冰低低地说道。

　　默言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有爱她的理由，但你没有爱她的资格。想想你自己所走的路，想想你那个恶劣的名声，你哪一点给一汝带来了幸福？”

　　两个男人对峙良久，而冰终于放弃坚持，转身一步一步离开。离开时，他大声说了一句：“我不会就这样放手的。”

　　望着而冰离去的背影，默言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伤感。本应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到如今却是这样的势不两立，到底是谁的错？

　　而冰不知道，他下飞机的时候，一汝正跟骆子建坐在开往云南大理的火车上。

　　对于骆子建，默言虽说跟他没有过多的交流，但直觉让他觉得这是个可以给一汝幸福生活的男人。

　　当日，正是他送他们上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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