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化缘

　　上了街，齐雅才深深感觉到“早起的鸟有虫吃”这句话的正确性，因为她和西晓逛了许多店铺，上好的材料早已被抢购一空。西晓撅着嘴小声嘟囔着“我就说过晚了好货就没了吧，偏不听……”
　　齐雅一开始还有些内疚，可西晓一直说个没完，齐雅听得不耐烦，打发她一个人继续采买，自己则来到袁风新开的心翠坊喝茶吃点心。
　　接待齐雅的还是在配州时的同一个伙计。
　　“姑娘，您是来买心翠酥的么？”那位小哥笑容可掬的问道，“您上回在配州时来得晚数量不够，今儿您可算是来着了，因为端午的缘故，心翠酥管够！”
　　齐雅微惊，这小哥太厉害了，心翠坊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况且还是两个不同地方，他居然记得自己！
　　“姑娘您是带走还是？”
　　“噢，等一会儿打包带走一些，现在我在店里吃。”齐雅说着环视了一圈，临街的座位空着，便指着那个座位说：“我坐那就好！至于吃什么，你来推荐吧，茶的话，就喝毛尖吧。”
　　“好嘞！您稍候！”
　　齐雅坐下望着窗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想起了清明上河图中的情景，虽然节气不一样，但这种浓郁的生活气息，总有几分相似。
　　“伙计，我们要买心翠酥！”又有新的客人进店。
　　齐雅听到声音，觉着耳熟，收回目光，看到两名主仆模样的女子，走在前面的不是云盏还能是谁！那后面站着的那位面遮白纱的肯定是沉雪咯！
　　“沉雪！云盏！”齐雅见了熟人，激动的喊出声。
　　两人同时扭头，看到齐雅，居然动作一致的揉眼睛！齐雅看到她们这动作，不禁失笑。
　　沉雪走上前，轻轻撩开面纱，仔仔细细的盯着齐雅看了许久，半天才冒出一句话：“真的是君珩！”
　　“当然是我啦，不然你以为是谁呢！”
　　“你，你能说话了！真好，真好！”沉雪有些哽咽。
　　齐雅知道沉雪是为自己高兴，忙安慰她：“你看你，我能说话是好事嘛，不要哭哦！”
　　云盏自从看到齐雅就没出声，待沉雪情绪稳定之后，说了句临时有事，走出了心翠坊。
　　“云盏她怎么了？我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齐雅自然看得出云盏的脸色。
　　“她没事，你别介意。呵呵，呵呵……”沉雪笑的十分不自然。
　　“沉雪，我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我真心把你当朋友。”
　　“……”沉雪沉默。
　　“那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对了，你们怎么来上都了？是来买做小船的材料？”
　　沉雪点头：“再顺便买些心翠酥回去，你也知道，心翠坊搬到了上都，买一回不容易。”
　　“大当家他们还好么？”毕竟是秦子莹救了自己，齐雅觉得，问候一声也是应该的。谁知这句话一出口，脸色稍有缓解的沉雪又苍白了不少，齐雅心一沉，难道他们出事了？
　　“沉雪，出什么事了么？”
　　沉雪摇头：“没有，大家都挺好的！”
　　“沉雪！”
　　“大当家真的挺好的！”沉雪无奈，只得答了一句。
　　“那秦子琦呢？”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沉雪说着就要走，齐雅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
　　“沉雪！到底怎么了！”
　　“……”沉雪又陷入沉默。
　　“是不是秦子琦出事了？他死了？”齐雅话一出口就觉得问的不合适，给人感觉巴不得秦子琦死似的。
　　“没有！”
　　“你继续说呀！”齐雅这回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挤牙膏”了。
　　“他走了。”沉雪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被送回家的第二天。大当家在二当家屋里发现一封信，说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要找他。”
　　齐雅无语，这算是离家出走吧！绝对是离家出走吧！秦子琦你是小孩子么！一瞬间，齐雅好像有点明白云盏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说话。
　　“沉雪，云盏是不是认为秦子琦的离开是和我有关系？”
　　“君珩，你别怪云盏，我们都和她讲过，可她太固执……”沉雪解释道。
　　齐雅摆摆手：“我没怪她的意思，不过，还是讲清楚的好。”
　　齐雅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自己被绑架到山上，被绑匪姐姐送回来，结果绑匪不高兴离家出走了！
　　“君珩，容我说一句，我们都看得出来，二当家喜欢你，所以他不忍心你离开……”
　　“停停停，打住！你刚才说什么？”齐雅惊得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他不忍心你离开……”
　　“不是这句，前面！”
　　“二当家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哈！沉雪，原来你也是会讲笑话的呀！”
　　沉雪见齐雅笑的乱颤，有点不理解，自己说了什么她就笑成这样。
　　齐雅好不容易止住笑，拍了拍笑得僵硬的脸颊，调整了呼吸慢慢开口：“沉雪，你说什么我都信，可是唯独秦子琦喜欢我这句，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要笑死我了！”
　　“怎么，你看不出来二当家喜欢你？”沉雪显然不相信苏君珩不知道二当家喜欢她。
　　“嗯咳！”齐雅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沉雪，那我来问你，你怎么看的出来秦子琦喜欢我呢？”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啊！他很关心你……”
　　不等沉雪说完，齐雅打断她：“看我的眼神？自从我被他抓到山上，他看见我不是恶狠狠就是凶巴巴，还时不时的骂我是笨蛋，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这叫关心我、喜欢我？”齐雅心想，自己又不是受虐狂，才不会觉得这些是享受！如果能从这些看出秦子琦喜欢自己，齐雅觉得自己才是有问题的那个。
　　“可是，他对你真的不一样啊！”
　　“如你所说，他可能对我是和别人不一样，可那不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如果那真是他喜欢一个人的态度，那我宁可不被他喜欢！”齐雅瞄了一眼店门口，看见了云盏，显然，她听到了自己的话。齐雅拍拍沉雪的肩，朝云盏走去。
　　“云盏，关于你们二当家离开这件事，我是不会对此道歉的，如果你要恨我，我也没办法。如果你能继续把我当朋友，我会很高兴。”
　　“……”云盏像没听见一样，别过头去不看齐雅。
　　“那好吧，你们忙吧，我就不打扰了。”齐雅说完转身回座位，听见了云盏的声音，轻轻的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齐雅听的。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会把你当朋友。”
　　齐雅扭头看时，门口已没有了云盏的身影。
　　“君珩，云盏她没有恶意的，就是刀子嘴……”沉雪极力为云盏解释。
　　齐雅并不介意，柔声说道：“我明白，我不怪她。那你回去了要保重，我可能没什么机会去看望你。”
　　送走了沉雪，齐雅坐回座位，没有了之前的闲适。齐雅还是想不通，那个秦子琦喜欢自己哪儿。说他是外貌协会的吧，苏君珩实在不算是沉鱼落雁；喜欢苏君珩的性格？在插箭岭那几日齐雅不能说话，和秦子琦接触也不多，性格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吧，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齐雅拍自己的脑门，一见钟情也是需要看脸的呀！绕来绕去又回到了第一条……唉，齐雅捂脸，如果有机会的话亲自找秦子琦问清楚吧……
　　“在想什么呢？”
　　是袁风的身音！齐雅拿开手，果然，那个妖孽就站在眼前。
　　“你在啊！”看到袁风，齐雅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袁风坐到齐雅对面，轻轻点头：“嗯。”其实齐雅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本想着过来陪她，可又看到梁沉雪和齐雅说话，这才等到梁沉雪离开才现身。
　　“袁风，你喜欢我什么啊？”齐雅呆呆的望着窗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袁风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
　　齐雅听不到袁风的回应，收回视线盯着袁风的脸：“我问你呢，给个话呀！”
　　“……”袁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齐雅傻乐。
　　“别笑了！”齐雅微怒。
　　“哈哈哈，我笑笑又不犯王法。”袁风凑过脸，小声说道：“我喜欢你也喜欢我。”
　　“……”这回轮到齐雅噤声了，这算什么理由！回过神，看到袁风的大脸，直接用手糊在他的脸上，将他推开。
　　“哎哎哎，轻点儿！”袁风叫唤：“别把我鼻子压塌了！”
　　“噗嗤”，齐雅被逗乐：“你那鼻子是纸糊的啊，一压就塌！”
　　“是不是纸糊的你摸摸看就知道了。”袁风说着伸手抓齐雅的手往鼻子上摸。
　　“干什么呢你！”齐雅赶紧夺回自己的手，店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好了好了，别不高兴了。依我看，秦子琦那小子喜欢你却不会表达，只能怪他太蠢。留不住你却自己离家出走，只能怪他没出息。”
　　“你都听到了？”
　　“谁让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不能怪我咯。只是我没想到，生你气的不是梁沉雪，而是云盏那丫头。”
　　“你认识沉雪和云盏？”齐雅不可思议的看着袁风。
　　“也谈不上认识，一个熟客而已。你看她的脸，见过一次的人肯定都能记住她吧。”
　　“不对吧，你要是不熟悉她们的话，怎么会知道是云盏生我的气呀？怎么想也轮不到一个丫鬟来生气吧！”齐雅看到方才袁风的眼神有躲闪，猜想这里面有猫腻。
　　“呃，我是看面相看出来的，你看云盏长得那么凶……”
　　“是么？”齐雅一动不动盯着袁风。
　　“是啊……”
　　“噢~~那好吧，等我和橘秀宣成了亲，就告诉他那个三年的约定可以不算数了。”
　　“那可不行！”袁风急了，“我跟你说还不行么。”袁风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齐雅已经对他的这种表情免疫了。
　　“梁沉雪原来是逸仙阁的人。”袁风说这一句停下来看齐雅的反应。
　　“然后呢？”
　　“她是逸仙阁的。”袁风又强调了一遍，他很意外齐雅居然这么平静。
　　“这个你说了啊，后来呢？”
　　“君珩，你不知道逸仙阁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收集情报之类的？杀手组织？”齐雅连猜了几个都被袁风否定，难道是……
　　“不会是……青楼吧？”
　　袁风点头：“但是梁沉雪只卖艺不卖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齐雅无语，青楼那种地方，真的能做到只卖艺不卖身么，袁风还说什么大家都知道，那也就是说……
　　“你也去过逸仙阁咯？”齐雅眯起眼。
　　“君珩你听我说，我只去过一次！而且我只在那听了几首曲儿，没干别的！真的不骗你！”
　　“哼，男人的话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齐雅揪住袁风的耳朵，疼得他嗷嗷叫。不过齐雅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追究袁风去过青楼，而是想知道为什么沉雪会毁容。
　　“梁沉雪毁掉的那半张脸，说到底还是和秦子琦有点关系。”袁风揉着被揪红的耳朵，开口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停，你先别说，让我猜猜！”齐雅开始发挥她有限的想象力。
　　“秦子琦是土匪头子，肯定得罪了好多人，沉雪是秦子琦的相好，秦子琦的仇人就把帐算到了沉雪头上，毁了她的容。我猜的对么？”
　　袁风摇头：“有仇人不假，但不是秦子琦的，而是沉雪的。”
　　原来，沉雪在逸仙阁只卖艺引起了花魁等其他人的不满，那些人成天嚷嚷着要赶走沉雪，加之花魁很中意秦子琦，而秦子琦对花魁爱答不理甚至恶语相向，对沉雪倒还算是客气，这些更加点燃了那些人的怒火，她们设计陷害沉雪。不幸中的万幸，沉雪保住了命，但毁了半边脸。秦子琦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听从秦子莹的安排，将沉雪接到了插箭岭。
　　讲完事情原委，袁风感叹道：“所以说，惹谁都不要惹女人啊！”
　　齐雅戳他脑门：“知道就好！”
　　齐雅虽然和沉雪接触不多，但直觉告诉她，沉雪是个值得交的朋友，知道她毁容真相之后，就更加怜惜她。齐雅当即决定，搬到王府去以后联系秦子莹，希望她能同意沉雪和自己住在王府，这样一来，自己也有个说话的伴。
　　“好了，咱们别光说别人的事了，你端午的小船做好了么？”袁风话题一转，提到了令齐雅头疼的手工制作。
　　“催什么，西晓去买材料还没回来呢！”
　　“要不要我帮你？”袁风坏笑。
　　齐雅瞪他：“怎么，看不起我是么，不就一艘破船，谁还不会做啊！”
　　“哎！话不能说太满！你到时候可别真的拿着一艘破船放到河里啊，我可不去捡！”
　　“爱捡不捡！你不捡我让橘秀宣去捡！”
　　“嘿，你敢！说着你还来劲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袁风伸手要抓齐雅痒痒肉，齐雅笑着躲，幸好此时店里没什么人，可是，偏偏西晓这时候买完东西来找齐雅。
　　“二小姐，你……”西晓看了看齐雅袁风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没事儿，我们逗着玩呢。”齐雅给西晓倒了杯茶，“来，渴了吧，喝吧。”
　　西晓站在那里不动，盯着齐雅：“二小姐，您马上就要嫁到王府，他……这要是让老爷知道可怎么办！”
　　“哎呀，你不说，我爹不就不会知道了么！没事没事，我和袁老板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袁风不乐意了。
　　齐雅瞪他一眼，接着对西晓说：“你就放心吧，我你还不了解么。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买的什么。”
　　西晓性子单纯，几句话就被齐雅糊弄过去，拿出采买好的材料，兴致勃勃的开始为齐雅讲解。齐雅给了袁风一个颜色，让他离开了。
　　到了中午，西晓催促着齐雅回家，齐雅拗不过她，只好打包了点心往家走。快到家的时候，发现围了一堆人不知是在看什么热闹，齐雅也拉着西晓凑上前，好不容易挤到里面，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的女子坐在地上，年龄和苏君珩相仿，神情有些呆滞。
　　齐雅问身边一位大妈：“您知道她是谁么？”
　　大妈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太可怜了。”
　　齐雅蹲到那女子的面前，轻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啊？家是哪里的？”
　　“呵呵、呵呵，我活该，是我活该……”女子仿佛没听见齐雅的问话一般，自顾自的傻乐，却又流出两行清泪。
　　“二小姐，咱们走吧！”西晓拽了拽齐雅。
　　“西晓，你说，如果我把她领回家，我爹会不会把她赶出来啊？”
　　“您要带她回家！不行不行，不要说老爷了，刘姨娘首先就不会答应的！”
　　齐雅想想，西晓说的也对，六姨娘负责管家，她那关就不好过。
　　“秀宣，我错了……”那女子冒出这么一句，齐雅听得真切。
　　“姑娘，你说的秀宣是谁？”齐雅压低声音：“是不是橘秀宣？”齐雅说完明显感觉那女子停滞了一秒，但没有给她任何回答，依旧碎碎念：“秀宣，我错了，你原谅我……”
　　“西晓，如果我把她收为丫鬟行不行呢？”齐雅打定主意要带这个女子回家。
　　“可她这个样子……”
　　齐雅不管西晓，继续对那个女子说：“姑娘，你愿意跟我回家么？”其实齐雅并没有抱很大希望得到答复，可出乎齐雅意料的是那女子居然点头答应了。
　　齐雅心想，还是能听懂话的，那就说明不傻。
　　“姑娘，你先跟我回家，洗一洗吃点东西休息好了以后，我送你回家好不好？”齐雅不嫌那女子身上脏，亲自扶了她起来。
　　女子一听要送她回家，吓得直叫：“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她这突然一叫，不止齐雅吓了一跳，围观的人群也纷纷向后退了几步。有人劝齐雅不要管她，齐雅笑着摇头，说起来，自己也是异世外来客，那种无助的感觉，她能明白。齐雅柔声安慰女子：“好好，不回家，我不送你走，你住在我家陪着我好不好？”女子抽泣着点头。
　　西晓看自家二小姐心意已定，便走上前：“二小姐，奴婢来扶吧！”
　　那女子看见齐雅衣服上蹭的脏，忙推开齐雅扶她的手，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齐雅见她又有点躁动不安，连忙开口：“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没事的！走吧，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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