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传 之 月明

　　时值隆冬。容城现在已经是冰天雪地，到处白雪皑皑。商街也都闭市了，整个容城都安静得很。唯有族庙那头，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今日，是日族隆重召开长老议事会的日子。
　　这次的议事会之所以举办得如此隆重，是趁着岳文丹与秋悦代表了月族来北地，百里嫁过来也一段时日了，除大婚那日以外还未正式在这样隆重的场合让她出席露面，另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百里的伤寒好得很慢，虽然那浓重的鼻音皆没有了，但脸色还未恢复过来，整个人也连带瘦了一圈。
　　“点点唇，描描眉，才显得精神些！”
　　秋悦满意地瞧着百里。今日百里的妆容由秋悦亲自操刀，虽说只是点了唇和描了眉，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是鲜活靓丽不少。
　　皇甫穆凡和岳文丹都已在族府大门处准备着了。
　　“来啦来啦——！”
　　秋悦清脆的嗓音一下子把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只见秋悦挽着百里的纤细的手臂，匆匆而来。
　　素净的脸颊依旧不施脂粉，原来因病粉中带白的唇此时火红欲滴，秀气的眉被描得有棱有角，却是英气了不少。白底滚金边的衣裳上，银线所绣的凤尾花纹若隐若现。
　　皇甫穆凡琥珀色的眸子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惊喜之色，只因，无论她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
　　岳文丹也笑了，只怕百里出嫁那日都不及今日明艳呀！

　　族庙离族府有一段距离。
　　随着皇甫穆凡一行的车驾到达族庙，原本有些吵杂的族庙此时逐渐安静下来了。
　　百里被皇甫穆凡牵着下了车驾，只觉无数的视线集聚在他们身上。
　　议事厅内，长老们已自动站成左右两列，正左右前后互相寒暄着。族庙里的守庙人也自觉站成两列在小院里默默地候着。
　　霎时间，这族庙里最抢眼的便是族长夫妇了。
　　族长是玄色滚金边描金纹衣裳，乌发尽数束入金冠，剑眉星目，轮廓硬朗，自是不怒自威，尽显王者风范。族长夫人是相衬的白色滚金边描银纹衣裳，秀发仅简单绾成一个髻，插着一支缀着白玉的银步摇。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白玉耳坠幽幽地在她的颊边晃动。夫人浑身也透出一股果断刚毅的气质。
　　夫妻俩皆是一族之长，现在这般看来，果真是气势相仿，都带着威慑之感。
　　百里被皇甫穆凡牵着，眼角瞅到他严肃冷凝的神色，本为一族之长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不禁也深吸一口气，端正了神色。
　　他牵着她穿过了族庙大门，穿过了小院。小院里站成两列的守庙人皆俯首迎接。穿过了长长的议事厅，长老们躬身以迎。
　　他带着她登上通往高位的阶梯，在那个象征着权力的位子上坐下。
　　百里才刚落座，众多的长老皆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的族长竟让这个身为月族族长的女人坐到了他身旁，坐在了那个象征着地位的位子上。看来，他们的族长如今已经改变了初衷。
　　“各位长老，一如既往地，年末的长老会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操办得最隆重的一场，但是，今日的长老会却不同以往，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
　　皇甫穆凡依照惯例朗声说着会议前的场面话，神情依旧肃穆。
　　百里暗自思忖，日族的权力都掌握在他手中，他们所开长老会只是用来公布、宣告决定的，并且长老竟然这样多。可在月族，她身为族长，权力还是受长老会的牵制，甚至还要被长老会利用。百里不禁在内心喟叹。
　　“……首先，通过这次隆重的长老会正式向大家介绍，我的夫人，月族的族长，百里族长！”
　　皇甫穆凡站了起来，微微使力牵着百里也站了起来，并肩走到阶梯前方。
　　百里红唇一勾，清丽的嗓音传遍宽敞的议事厅。
　　“各位长老有礼。我是百里。”
　　议事厅下的长老只觉眼前高台上的她明艳不可方物，那抹妍丽的笑使厅内都明亮了起来。
　　皇甫穆凡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很满意长老们的反应。
　　“百里会与我一同处理日月二族各类事宜。此外，我日族有幸迎来二位来自月族的贵客，共同商讨解决边境不明界事宜。他们便是月族景城的商业巨擘岳当家以及百里家的二小姐，悦悦小姐。”
　　皇甫穆凡作出指引手势，把长老们的目光引向坐在高台一侧的岳文丹和秋悦身上。
　　莫老缓步出列，拱手朗声道——
　　“欢迎岳当家，悦悦小姐！”
　　其他的长老也纷纷拱手出列。
　　“日月二族存在许多相异之处，但我夫妻二人定当使日月二族冰释前嫌，加快二族商业与文化融合。”
　　皇甫穆凡清朗的声音仿佛发自宽阔的胸膛，听得人也精神一震。
　　台下长老们眼观鼻鼻观心，皇甫穆凡娶了月族族长作妻，怕是早就打好了融合日月二族的算盘，只是，日月二族分裂了上百年，融合岂是容易之事，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实现。高台上那俊朗的被他们尊为族长的男子，着实年轻，怕也是一时的雄心壮志罢了。不少长老的内心如此腹诽。
　　此时，台下左列为首的黄长老突然抬头高声道——
　　“敢问族长，上古神诏二族不得通婚例条如何对待？”
　　议事厅一阵静默。不约而同等待着皇甫穆凡的回答。
　　百里微微垂首，瞧见黄长老脸带得意挑衅之色。
　　“神诏必定有其警示之处，我与夫人结合至今未曾发现有何问题。但是，我决定修改族规，日月二族不得通婚，除非，其中一方愿意自弃修为。”
　　皇甫穆凡语毕，台下一阵哗然。
　　“族长，这是否说明百里族长的修为已尽弃？”
　　黄长老讥讽地看着高台上的她。群情汹涌的长老们又安静下来静候族长的回答。
　　众人却只见族长夫人红唇微勾，眼梢微挑，果敢地开口。
　　“不。这只是一种新的惩罚方式。既是新修族规，怎可对过往具有溯及力呢。若是新修族规对某罪加重了处罚，难道长老要把已经定罪关押之人拖出来再判重刑？族规必定是不断完善修正的，难道对有悔改之心的族人就折腾了个没完没了了？长老可要就事论事。”
　　一番话游刃有余地把黄长老的诘难挡了回去。众人现下对这位族长夫人有了新的认识。果然是一族之长。
　　皇甫穆凡另一只手却圈上了她的腰，毫不忌讳这是公众场合，他就是要宣示，这是他聪明果敢的妻。
　　“呵呵，这些事情可都是长远的事情呐。目前最为要紧的，是解决不明界的侵犯。不明界的势力日益壮大，吞并边境城市的速度亦疯狂加快。得快些想个对策才好。”
　　刘老瞧着黄长老脸上快挂不住了，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这是今日会议最重要的一点。”
　　皇甫穆凡亦识趣地接了话头。
　　“岳当家此番前来便是与我商讨此事，月族边境的城市被吞并的程度大大严峻于日族。经过多日来的连番商讨，我决定，来年仲夏，和月族联军，与不明界决一死战！”
　　百里微怔，原来在她病中，岳文丹已与他商量决定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些，大概就是父亲交给岳文丹的任务罢。
　　跟在莫老刘老身后的徐老亦已年过五十，为人处事很是稳重。此时他不免微带担忧。
　　“敢问族长是否已经对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各类布置都已安排妥当？”
　　“我日族从不打无把握的仗。我已从子敬所绘的地图中知悉敌方的各个重要城市，只余一些细节方面的需要完善。况且，战场情况多变，万全之策也未必奏效。既是日月二族联军，必定要结合月族族军的布置。因此，我再宣布，为了日月二族，夫人将在来年仲春时分回月族，安排好各类准备事宜。我们目前要开始做的，就是募兵。”
　　皇甫穆凡话音刚落。震惊的却是百里。他要把她送回月族！之前只消一提起这个他便不悦，现在却主动提出要把她送回月族！
　　无论她现下心里多么震惊，脑袋里多么混乱，她都必须垂眸，掩住她的所有情绪。
　　她机械地扭头，想要在岳文丹那里寻求一个答案。
　　岳文丹嘴角只一抹温和的笑，定定地瞧着她。
　　刘长老却对皇甫穆凡的抉择了然于胸。
　　毕竟同是日族人，不明界也已成族内的隐患已久，众人们听得族长如此斩钉截铁地宣布，不免内心激动。
　　“但凭族长差遣！”
　　众人齐声道。

　　这次的长老会开得可真是与以往不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冲击，开完会长老们都觉着自己年轻了许多。胸怀中激荡着逝去多年的保家卫国的激昂。
　　“大哥，不明界的情况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嗯。”
　　皇甫穆凡、皇甫子敬与刘老莫老同一车驾一同回族府。百里则上了岳文丹与秋悦的车驾。此时皇甫穆凡神情肃然，琥珀色的眸子闭着。他还依稀感觉到，握在手中的她的手渐渐变凉。羽睫遮住了她的杏眸，遮住了她的失落。
　　后方车厢。
　　百里一直失神地看着车驾外往后退去的景色。明丽的面容此时也黯然了下来。
　　秋悦也心情低落，只握住百里微凉的素手不语。
　　“百里，这个决定是我提出的。”
　　岳文丹瞧着她随车驾晃动的白玉耳坠，幽幽地，晃进了他心里头。
　　百里和秋悦闻言，不禁转眼看着他。
　　“调动人马是一方面，其实不一定由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回月族休养。”
　　他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柔情，他抬手，温柔地把一缕散下的发丝捋回她素白的耳后。
　　“百里，你为月族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百里微怔地看进他柔和的眸子里。她明白了，这是亲人的爱。
　　“他很爱你。打完仗以后，你再回到他身边。嗯？”
　　他柔和的嗓音此时却莫名地催人泪下。他细腻修长如女孩子家的手抚上了她温润的脸颊。
　　百里只觉喉头哽咽，无法说出话来。红唇张了张，一行清泪淌下，浸润了脸颊，也熨烫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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