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妖

　　第二十二章
　　冷莫离醒来时，披风已经不见了，双手双脚都被绑住。眼前还是一个面具，并不是之前那个可怖的脸，这脸是个笑脸只不过还是惨白妖异和厉鬼没什么两样，不禁有紧绷起精神。
　　“喝！”那人见他睁眼，似乎很是兴奋。伸出一只手捏起冷莫离的下巴，细细打量。
　　紫色眸子毫不惧怕的盯视面前的‘鬼’，并没有感到杀意，这才放松了些。
　　“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呵呵...我从没见过如此...一张脸。”那声音阴柔，不分男女。
　　“在下冷莫离，抓我做什么？”见他不答仍继续追问。
　　转过头来观察这房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硬榻上。四周也没有任何能够伤人的东西，倒是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诡异非常。
　　脸被人生生扳正，冷莫离被迫回望那张鬼脸。
　　“你倒是什么都不怕，还有心思观察自己的处境，就不怕我杀了你？”
　　“阁下为何要杀我？”
　　“呵呵，就凭你刺伤了我的徒弟，你觉得如何？”他用手指描摹冷莫离的脸，划过眉间与眼角，似乎在赞叹。
　　“可我觉得你并不会杀我。”
　　“为何这样说？”那鬼似乎觉得好笑又好奇，放下手抱着手臂歪头看着冷莫离。
　　“我没有感觉到杀意。”
　　那鬼顿了顿，突然大笑。“哈哈哈哈......”
　　冷莫离的确是没有感到杀意，这是实话，他从小就没有感知错误过对方的心思。
　　“你倒是有趣！杀意...我的确没有杀意，不过，你可莫要以为所有的感觉都能被人察觉，刀剑无眼无心无杀意，为何要命的总是它们？”
　　当然是因为人操纵它们......不想再与他讨论这没用的，冷莫离继续追问。“阁下何人？为何在山里装神弄鬼？”
　　“我是谁？......我是任何人，我又不是任何人，我是芸芸众生，别人叫我‘众生’。”那鬼似乎很是得意于自己的名字，可是这能是真名吗...
　　“我当然不会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说着众生将上面那层鬼面揭下，露出一张美丽女子的脸来，“公子见我的真面目如何？”连声音都变成了娇柔温软的女性。
　　冷莫离没有回答，他是‘女子’？
　　众生又揭下这一张脸，露出有些苍老的男性脸庞，“如此呢？”声音跟着沙哑难听起来。冷莫离惊讶的看着那张脸，刚才根本不像是一张人皮面具！
　　也许是他装的太像冷莫离完全没能感觉到众生是男女、年龄。只觉得这三张脸都可以是‘众生’，这种感觉极其微妙，似乎完全没有别扭的感觉，但是，这一张的真假又让人怀疑。果不其然，这一张脸撕掉以后，是一个面貌平凡到根本无法记住的青年人。
　　“呵，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不。”
　　“哈哈哈...你也不能确定了不是，那你的感觉就不能当作判断的尺度。”众生顶着那张青年的脸笑的快活，冷莫离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冷莫离？...有意思，竟然能骗过青芜，还刺伤了他，看来还不是易于之辈呢，可惜那迷雾没人能坚持太久。”
　　“你抓我来就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你这张脸也要借我用用。”冷莫离随即戒备的紧绷起全身。
　　“你放心，我做的面具不全是人皮的。”说完走出这间房。
　　原来众生是做人皮面具的...当年在漓钺也见过这样的人，他们大多隐匿行踪，然后以为别人做人皮面具为生。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众生自己就要易容，他的真实面貌恐怕谁也没见过。
　　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此人身形比众生高大许多，抬着一筐东西进来，摆在他的榻边。这是之前他未完全昏厥前看到的那个戴面具的！他就是刚刚众生嘴里他的徒弟青芜？他的面具只有眼睛处有两个森森可怖的孔洞，无口无鼻，不可想象他是怎么呼吸的。
　　见他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白布，冷莫离看向他，这人并没有类似愤怒的情感，只是愣愣的，好像没有生命的躯壳。不禁又有些怜悯他，可真是要变成鬼魂了...
　　“你的伤没事吧...”
　　那人顿了顿，“无碍。”硬生生的两个字，却能知道他确实是男子的声音。
　　“你们为何要抓经过这条山路的商旅？”
　　“众生要借脸。”原来真的是为做人皮面具？
　　“我可听人家说了，回去的人根本不记得自己被‘借脸’的这一遭，那应该是完全无意识的被你们掠来，为何唯独我清醒？”
　　“不知。”
　　他可真是寡言......

　　玄魇王府茗院，钟离奡桀愤怒异常，惹得众人不敢言语。
　　谁能预测公子会自己一人进了巫柳山，果不其然被人捉去，不过似乎还没有人丧命，只不过是被无意识的抓走，也就是如此，钟离奡桀才没有太过紧张仅仅是愤怒。
　　“尹墨。”
　　“属下在。”
　　“备马，去兰林。”他没再多说，径自出了茗院。
　　“是。”

　　夜深人静之时，冷莫离在青芜给他准备的客房里躺着，吹灭烛火后只觉得又黑又冷。这间屋子恐怕是长久没人居住，所以才如此寒凉。
　　众生说前面兰林就有一个人们相传藏在密林中的莲池，但是找到的可能不大，因为知道它在何处的人已经不多了。果然，冷莫离攥紧双拳，他的只觉果然没错，那里有莲池......他一定要去。
　　想起众生刚刚做出了自己的‘脸’心里就会涌出一阵寒意，那张脸完全没有区别的贴在众生脸上，那种异样的感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若是这样一张人皮面具随便长在一个人身上，出现在钟离奡桀的眼前，是否他就不会找自己了...
　　这算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是能想起他来！冷莫离翻了身，把脸朝向里侧。还没离开多久，又想起他来，自己真是中了邪，他没有追上来，自己也感觉不到被人跟踪。
　　他自嘲一笑，以后再没有人对他说保护，将他当成自己哥哥这样的话了，也没有人放下事情陪他消遣。没有人在他病时照顾，给他用身体取暖。
　　也许自己这么想本身就是错误，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也不值得有一个奡桀那样的人对他好，即使是...在男男相恋层面上的好。
　　他不在乎自己不辞而别，必定是被他那日的话寒了心，什么不配，与那样纨绔子弟一样等等的话，其实也不过是气话，他是楚易的玄魇王，一定没人能对他这样说话，他还是忍了，只是这回也不再执着于他冷莫离了。
　　“钟离奡桀，你可最好永远都别找我，要不...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你，如何...处变不惊的拒绝，那时冷莫离就会变得贪心，而且没有那么好。”
　　他抱紧了自己的身体，想着那个霸道无情对自己却格外执著的男人，勾了勾嘴角，随即撇开了思路。
　　他必须歇息充足，明日的路，还要有他好走。

　　众生的草房里，深夜，还是灯火通明的点着很多烛火。不远处炭火盆上方挂着记张人皮，上面的油彩还没干透，火盆劈啪作响，很是诡秘。众生撕下‘冷莫离的脸’，专注的盯着那张面具仔细的打量，那张同样是面具的脸显出一丝无奈和凝重，最后只是惋惜的轻叹。
　　青芜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众生转身揭下他那张可怖的面具，里面的脸，俨然是一张比面具还可怖的面容！大片的烧伤痕迹几乎覆盖了半张脸，只有一侧并没有烧痕，能看出青芜本来的面貌倒是五官端正好看的男子。
　　众生轻轻抚摸着那张夜里能吓的人魂飞魄散的支离破碎的脸，又将冷莫离的脸比在青芜的脸边，淡淡的笑出来，似乎是为自己的杰作而高兴。
　　青芜却轻轻拽开那张面具，握住众生的手腕。“不必，你既然不在乎，我就没有在乎的理由。”
　　“你个没用的徒弟！真是不了解你师傅我的心啊...”众生笑着，好像十分的恨铁不成钢似的。
　　“我明白。”青芜仍是那般毫无情感。
　　“你明白什么？”
　　青芜不答，但那差点也被烧坏的眼里射出火热真挚的光芒，比黑夜里的烛火更加炫目。
　　众生却不留痕迹的移开目光，久久不言。
　　青芜懂他，也不恼，看向那张面具。“这就是那位大人说的人。”
　　“是啊...他果真要找莲池，可惜...她已经不在那里，而且也不想现在见到他。”
　　“白跑一趟，最终落得失望而归，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不必，他总是应该去的吧。冷莫离...这张脸倒是美极了，真像......”众生将那张面具放好。“我做过的‘脸’里，没有一个比它更漂亮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麒麟子（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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