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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
四月二十八,四月二十九,四月三十,五月初一。
温轻鸿一天一天数着指头,终于熬到了五月份。
初三一大早,皇上终于像是想起了景安宫偏殿还安置着这么一个待嫁的姑娘,大半月不见的李公公带着七八个小太监抬着五个朱红木箱子进了栾音殿,说是新郎官那边送过来的聘礼。温轻鸿心里纳闷,虽说她被接到宫里来待嫁,这聘礼难道不该送到温府么,合着自己老爹损失了闺女陪送了嫁妆,这聘礼却都便宜皇上的小金库了?!咱们温四少从小就好说话,什么吃的用的能过得去就行,可是对银子向来是有一是一绝不含糊的,当即便要去向皇上讨个说法,李公公拿拂尘虚虚一拦,
“公主,皇上这会儿正与呼伦族王子商讨国事,怕是要忙到巳时,这聘礼是送给新娘子娘家人的,皇上待臣下一向大方,不会让尚书大人吃亏的。”
温轻鸿指了指大箱子,“那这些到时候都送到温府?”
李公公弓了下腰,“自然,公主放心,该是尚书大人的东西,跑不了。”
温轻鸿愤愤地身回房,除了小陶,这宫里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说话都一个德行,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到边。她随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随即被一串串白花花的珍珠闪了眼,再打开一个,是些雕琢精细的小玩意儿,材质看上去像西北的羊脂玉,再打开一个,温轻鸿来了兴趣。她拿起一把半尺长的小刀,刀鞘上刻着漂亮的图腾,刀柄上镶嵌着一颗藏蓝色宝石,拔/出来一看,刀刃非常锋利,刀背上刻着一排精细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神秘感十足。温轻鸿抬眼,确定四下里无人后把刀往袖子里一塞,没事人儿似的唤了人来把箱子抬上二楼。
快到午膳的时候小陶一脸兴奋地跑进来,
“公主公主,我找到了!”
咋咋呼呼的样子与初见时简直天壤之别,温轻鸿一个眼刀飞过去,小陶吐吐舌头立马收声。
“拿来我看看。”
“额,公主,那东西虽然没人要,可是也记录在库的,奴婢拿不到。”
“拿不到?那你去问三殿下要。”
“啊?奴婢不敢。”
“啧,这个拿不到我这亲就成不了了,到时候可就怪你办事不利。”
“奴婢去去就回!”
看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温轻鸿满意地抿口茶,眼神定睛在虚空中的某一处,许久之后才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方靛青色的丝绢,小心翼翼地铺在手心上,隐隐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柳园后院的桃花香。
自从那晚马车上一别,便再没有师父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情景。其实说起来,以前与师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可是自从进订了亲进了宫以后,她心里总时不时划过一丝不安,那不安清晰地与师父有关,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温轻鸿深吸口气,离嫁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别的人也就算了,可是她想与师父有个交代。
那天看到荣臻头上的玉簪,她心上没什么预兆地飘过一句话,若是师父,一定适合乌木簪。这个想法一出现就不停萦绕在她的心上,看到殿前几株桃树,就想簪头最好雕成桃花的样子,望着斜蹭出的一截枝桠,就想簪挺一定要有些微的弯度才好,眼神追着几只漂亮的蝴蝶绕了几圈,脑袋里却在想要不要在镂空的簪头吊上只小巧一点的玉坠。几日下来,那簪子的形状和颜色却像已经变成实物一样,昨日她照旧托着腮在窗前发呆,眼前却忽然浮现起师父一身白衣在桃林石案上写字的画面,有透着淡香的花瓣落在他发心,衬得那只乌木簪竟有几分灵气,师父停了笔抬头向她看过来,眼神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却又像根本没在看她,吓得温轻鸿身子一倾下巴就撞在了窗沿上。
“小陶!”
受此幻想骚扰的温轻鸿终于不能忍了,一嗓子吼来了在后厨学习做排骨的小陶。
“去打听打听宫里有没有未加工的乌木,我要用。”
这皇宫虽然礼法严明规矩甚多,却有个好处,那便是天下的奇珍异宝大多汇集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稀奇玩意儿,乌木虽说是南国的神木,却也不见得是稀世奇珍,加之本朝皇帝偏爱美玉和瓷器,对颜色暗沉的东西无甚兴趣,连带着宫嫔们也看不上这些木头,真的就把几年前南国进贡的乌木给留存下来了。本来无可无不可的温轻鸿这下可盯上了那几块宝贝,她自己不能出门,于是撺掇着小陶去跟荣臻要。
小陶躲在荣臻下朝出宫的路旁,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看见三殿下与几个穿着官袍的白胡子老头说笑着走过来,小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待到他们走进了风一样的冲了出去,她身子小,几下就绕过几个老头抱住了荣臻的小腿,荣臻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冲的差点站不稳,等看清地上的人后才不甚自然地与几个大人告别,拎着小陶就走了另一个方向,
“说吧,什么事?”
“公主说想要那几块南国进贡的乌木。”
“乌木?她想拿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道,公主只说了让殿下想法子弄来。”
“啧,她倒是真把我当帮手使唤了。”
小陶沉默不语,她也摸不清公主想做什么,只知道她任务完不成的话误了大公子的亲事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
“行,回去告诉你家公主,最迟明日酉时我给她送去,但是一定得告诉我是干什么用的,答得不好我就把东西送到御膳房添火。”
“是。”
小陶得了话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荣臻回头朝太和殿的方向看去,实在不愿再回去听父皇和呼伦族的王子互相吹捧,于是掉了头朝希宜宫的方向走,还是填饱了肚子再斗智斗勇吧。
“公主!”
一听小陶打了鸡血似的亢奋的尖叫声,温轻鸿就知道事情办成了,她招招手让小陶近前来,拿起桌上一支镶了宝珠的鎏金银簪给她,
“办得不错,赏。”
“谢谢公主,那我还用学那道红烧小排么?”
小陶欢天喜地地得了赏赐,趁着公主的高兴劲儿想摆脱另一个任务,谁知道好说话的嘉怡公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了,
“学,怎么立了功了想偷懒了是吧?你说说你上次干的事儿还能不能让人忍下去,竟然把你家公主我最爱吃的菜做成不清不楚的一锅乱炖,知道我克服了多大的恐惧和阴影才敢重新吃排骨么?”
小陶被训得抬不起头,还不忘找出主子话里的漏洞,
“可是公主,您最爱吃的不是小笼包么?”
“还敢犟嘴,快去厨房做事,学不会不准出来。”
“是。”
温轻鸿看她不情不愿地出了门,才又回到案前,那纸上画着只样式简单的桃花簪子,粗看并无甚特别之处,细看之下,啧啧啧,这画工真是糟蹋了那上好的徽宣。
作画人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她两手托着纸轻轻把墨吹干,想象着几天之后它变成实物的样子,连日来的不痛快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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