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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不复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12月26日晚上8点，Pub见。”
方若绮和古芊菁陆陆续续地联络了四个月，到了最后，却只是一条短信匆匆结尾。
一切即将水落石出，方若绮并未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兴，更多的是意兴阑珊。
制作的工作渐渐上手，她已经能够独立进行干音修饰。有时候高明权也教她乐理，偶尔她也能写出一小段不错的旋律。
这个冬天来得无声无息，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树木光了枝丫，天空没了鸟群，世界陷入寂静的沉睡。时光仿佛就此停滞，却仍在缓缓流淌。
方若绮和高明权大概是在那一日的晚餐之后，又或者是从相见之日起，不知不觉地走近了。关系并未实质地改变，只是她不再疏离地称他“高先生”。
她是个淡静聪慧的女孩，学习的时候全情投入，素日淡漠的眼眸在盯着乐谱时会有光芒静静流转。他看到她专注的样子，心不知不觉就平静下来，又在某个不可触及的角落，有清晰而令人安心的悸动。
他们之间没有相互揣测的忐忑，没有你进我退的博弈，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起安静地工作相处，偶尔他请她吃饭，或者送她回家，她不推却，也不主动邀请他上楼。
方若绮在等待，等待古芊菁手上的资料来印证或者推翻她的推断，到那时，她也许会全身而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又或许她将从此万劫不复。在结局到来之前，她不想有任何改变。
但只要时间还在前行，总有些东西会不期而至。
那天收工的时候，窗外已是夜色浓重，无星无月的冬夜透着些许阴森之气，室内却仍是灯火暖人。
写出一段新旋律并且得到高明权肯定的方若绮心情不错，若不是高明权坚持说太晚了她必须要回家休息的话，她甚至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进步很快，不久大概就能出作品了。”高明权将冲好的一杯热巧克力递给她。他们各自工作忙碌，除了吃饭时间，其他时候在一起都是为了工作，所以每次收工，高明权总会为他们各自泡上一杯茶或饮料，坐下来闲谈几句，仅仅一杯茶的时间。
“还是不太能够想象呢，总觉得这是我够不到的东西。”她喝了一口热巧克力，醇香的气息在口中散开，温热沿着食道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温暖的笑容里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宠溺：“每个人都有许多潜在的能量，如果不去发掘，被埋没了的话就太可惜了。”
“可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这样的运气能够遇到一个欣赏他们的人。”
“只要努力的话，梦想总有实现的那一天。”
方若绮的手轻轻地颤抖，手里捧着的热巧克力不知不觉灼烫手心。
——“致莫筱筠：只要坚定梦想，便会等到实现的那一日。高明权”。染满岁月的墨迹在她的心上一笔一划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那时的莫筱筠，天真地以为梦想真的会照进现实，而最后，却连死去都不能得其所哉。
高明权望着面前女孩的神色由平和至失神，而最终只余深深落寞，自己的心好像也被一点一点地拧紧，连呼吸的空间都不再有。
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他握上她的手，触到她冰凉肌肤的同时，她微微一震，有几滴深色的液体从杯中洒出来，在米色的簇绒地毯上晕开，甜腻的味道在空气里漾开，一呼一吸间，尽是暧昧。
“抱歉。”方若绮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他没有任何尴尬或不悦，更多的是由衷的关心。
她抬起眼眸的瞬间，眼里掠过复杂的东西，但迅疾如石子般没入湖面，目光又是淡静如水：“只是在想，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即使到了梦想实现的那一天，会不会早已无法回头了。”
话语间的苍凉令高明权吃惊。四目相对，彼此的眼里都有对方看不透的东西。似乎就在那一刻，高明权替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圣诞节要一起过吗？”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当然记得12月26日之后，一切就见分晓，所以她根本无需做出任何考虑，对于在这之前的一切，答案只有一个。
“对不起，那天我有别的地方要去。”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失望在所难免，可他还是笑得得体：“那真遗憾。”
******
方若绮刚刚回到家打开门厅的灯，就接到了关古威的电话。这一阵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在这样的夜里接到他的电话多少有些意外，心里甚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若绮。”关古威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些，似乎印证了方若绮没来由的预感。
“阿威，怎么了？”
关古威倚在窗户旁，黑夜像一片深沉的海，远处浮动的点点光影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彼岸。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然后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方若绮说：“若绮，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但如此直接而毫无征兆的表白，更令她感到不安。
“你怎么了？”
他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她浅浅的呼吸声和夹杂着疑惑的关切的话语，心中的某一处决了堤，珍藏了许久的心情汇作江河，滚滚而逝，只余干涸一片。
这夜的雾气浓重，漫进了他的眼眶，厚重的云层层叠叠地徘徊天际，没有星光的天空如此黯淡。他暗自清了清嗓子，故作轻快地说：“记不记得两年前的圣诞节我们一起出去玩？”
那时街头人流涌动，霓虹彩灯似悬在头顶的星星，沿街的橱窗上都用白色泡沫喷洒了“圣诞快乐”字样。方若绮、莫筱筠和关古威在人群中用力地笑，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冬夜，温暖却洋溢了漫天漫地，那是他们共同度过的最单纯最快乐的日子，也是一去不返的时光。而现在，他站在高楼的窗户前，她倚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夜是浓浓的黑，寂寞深深缭绕。
“当然记得，”她回答的声音很平静，却有惆怅挥之不去，“后来我们还被人群冲散了，你们找了很久才找到我。”
尽管失散于人海，那时的她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站在一家蛋糕店的门口安静地等待，蛋糕店的灯光明亮微黄，有家一样的温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关古威朝她跑过来，如她所想的一样，不觉就扬起了微笑。
“若绮，其实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我很害怕，那时候我就明白，即使你就在我身边，我仍然抓不住你，也许你哪一天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可是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甘愿守候。
方若绮听懂他的意思，咬了咬牙，语气里添上一分笑意：“也许先离开的那个人是你呢？那样的话，我会祝福你。”
阿威轻轻地笑了一声，那里的苦涩她都明白，却无法安慰。
“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别生病了。”他用心叮嘱。
“嗯，你也是啊，别光顾着工作，要多休息。”
“那么……再见。”
“再见。”
手机屏幕暗去，EAMI夜晚的走廊森森地冷，关古威深深地呼吸两口，转身推开周映彤办公室的门。
“考虑得怎么样了？希望答案不会令我失望。”周映彤问。
他微低着头，目光有些迷离，回答却异常清晰：“就按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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