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王孙

　　任希白悠悠醒转已是第二天。醒来见到的却是王府别院的床帐。想着自己昏睡中竟被人搬来搬去都不知，不禁自嘲活得更像个活死人了。
　　他正欲起身，一旁站着一个伶俐的丫鬟忙上前来伺候，任希白未料到房里有人，唬了一跳。
　　“公子，奴婢来伺候公子穿衣洗漱罢。”这个丫头看上去伶俐精明，长得却平常。
　　任希白冷冷地道：“谁让你来的。”
　　“是宫里派奴婢过来的，还有外面院中十个小厮杂役，都是皇上身边的公公特别挑选来伺候公子的。”
　　任希白便觉得一阵心寒，料想这些人赶是赶不走了，干笑了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没有名字，请公子赐名。”
　　“我可没什么心思给你们起名字，你既没有名字，就叫无名好了。”任希白冷笑。
　　无名不为所动，仍欢天喜地地谢了恩。
　　任希白洗漱完踏出房门，一个面生的小厮上前来恭敬禀告：“本家大爷自扬州来了，正在厅上等着呢。”
　　任希白愣了一下，便往正厅走去。脚步却似灌了铅，缓缓走了几步便停住了，又转身回来道：“我还不曾用早饭。”
　　无名忙上前笑道：“厨房里早备了各色点心，细熬了碧绿的粳米粥，等着公子起来用呢。”
　　任希白便往回走，“那就在花厅摆着，等我用了早饭再过去。”

　　任望青在正厅久候不至，便往后头走了进来。这王府别院他也曾来过，转过几道门便道了花厅。只见任希白正在水边荼蘼架下坐着吃糕点。却是一副心事重重食不知味的样子。任望青见他瘦的下巴都尖了，原先粉白红润的脸色也没了，与三个月前相比，精神气概判若两人，不禁一阵心酸，在几步开外立住了脚。
　　“希白。”
　　任希白转过了头，看向任望青的眼睛无半点激动。将手中吃了半块的糕点放到碟子上，轻声说道：“哦，是哥哥来了。”
　　以往兄弟久别，做弟弟的总是一见就上来抱着哥哥说长说短的，这次意外的冷淡让任望青心里一阵空。
　　“你在京城这几个月，过得可还好？”任望青心虚，话里便有些欲盖弥彰的惭愧。
　　“托哥哥的福，不好。”任希白看着站在面前的大哥冷笑。
　　任望青语塞，站着半响没动。二人就这样一站一坐，静默了许久。
　　“是哥哥对不起你。你心中怨恨，自是应该。”任望青开口道。“只是天家威严，任家不过是一介草民，纵有几个钱也绝难抵抗天子的旨意。”
　　任希白讽刺道：“哥哥果然是识大局时务的人，难怪皇上都夸赞你是个人才。”
　　任望青见弟弟言语刻薄，叹了口气，道：“不然我能如何？”
　　“你不该骗我。”任希白恨得眼里已经含了泪，咬牙切齿道：“哥哥让我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将来能帮衬家里。我都听你的。没想到只不过是为了让我自己往罗网里钻罢了！”
　　“皇上要你不过是登基后的事情，我叫你读书不止这两年的事，难道我前几年就处心积虑地要害你么？”
　　“你不必解释，你把我送到京城来之时，就不是我哥哥了！你。。。你这个买弟求荣的无耻小人！”任希白站起身，对着任望青大吼。
　　“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亲弟弟！”任望青气得面色紫涨，大声道：“自你娘嫁进来，逼死了我母亲，我就从没把你当亲人！”
　　任希白一下愣在了当地，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娘本是原配，当初父亲上京采办货物，你母亲看上了他。郑王府势大，父亲休了原配才娶了你娘进门的。可怜我母亲年纪轻轻就在徽州老家郁郁而终。上一辈造下的孽报应在你身上也不算冤。”任望青冷笑道。
　　任希白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哥哥你胡说什么。。。我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任望青道：“我比你整整年长十四岁，你自己算算年份。你是太太亲生的，家中众人从小把你捧在手心里，谁会管我年少失怙的苦楚！”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任家这些年的发达也是沾了你母亲的光。我也不想戴着这个买弟求荣的罪名，这些年积累的金银田地，你尽数拿去，也算任家不亏欠你！”说罢一甩袖子就大步走了。
　　任希白呆呆地看着任望青远去，坐在圆凳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任望青在自家一处店铺歇了一夜，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想着兄弟往日何等亲热和睦，又想着希白幼时刚学步时，牵着他衣角寸步不离，及至开蒙时自己手把手教他认字的情景，心如刀绞。
　　次日清晨窗外有微光时他便起身了，听得窗外有脚步声轻轻走动，便心生警戒，放轻了脚步走至门边探察。
　　外面廊上来回徘徊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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