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

　　31、
　　最终老爷是同意了，当时冷清并不在场，听少爷描述，是由杨笃提出来的，陈裴在旁边一言不发。
　　老爷说陈裴是乖孩子，只要他愿意，自己就破例放他走，陈裴闻言就哭了，抱着老爷一顿嚎啕大哭。
　　最后还是红着眼睛擤着鼻涕回来收拾行李，那个要带着纪念，这个舍不得扔的，收了好大一袋。
　　后院自然是炸开了锅，大部分公子都是羡慕的，也有人暗地里说：“看陈裴表面上那么巴结老爷，没想到私底下却勾搭上了杨家少爷，也真是好本事！”
　　冷清面对自己在陈府交到的第一个好友即将离开的事情，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握住陈裴的手：“去到那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然后……呃……保重。”
　　自然，陈裴又是涕泗横流一番。
　　嘉映弹了弹陈裴的额头：“快别哭了！你个爱哭鬼！自从你进府，遇到什么事都要哭一哭，我耳朵可要受不了了，赶紧走吧，走吧！”
　　陈裴难得没有怼他。
　　日子逐渐恢复平静，但冷清心里想做的事情却越发清晰。

　　32、
　　虽然身边少了聒噪的陈裴，冷清也依旧在热闹中度过了他入陈府后的第一个春节。
　　整个陈府都是一片欢天喜地，家丁下人都领了赏赐，公子们也收到老爷的礼物，正互相围观呢。
　　冷清收到的是一本书，他决定转送给小阳。
　　大年三十，大家都洗漱完毕，一起吃顿团圆饭。
　　冷清早早就准备好了，正坐在亭子里发呆，看着忙忙碌碌的人，有些恍惚，十分不适。
　　去年这个时候，冷清一家也是其乐融融，爹娘每年除夕，都会留在家里准备晚膳，冷艳和冷清会帮忙，而最小的三娘就负责装饰屋子。他们只有五个人，并不喧闹，但也有说有笑的，十分欢喜。
　　如今只剩一人，在这热闹之中孤寂着，不知姊妹如何，是否也能过个欢心的春节？
　　正感叹着，嘉映就走入亭子，邀他一同赴宴。
　　自从陈裴离开之后，嘉映都会照顾着冷清，以免他落单，对此冷清也是十分感激的。

　　33、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不少人也围坐在一起，但老爷还没来，只有少爷和大家说说笑笑。
　　冷清坐的位置离少爷有些远，所以基本谈不了话，只是偶尔四目相对，少爷会对他笑一笑，然后举举杯，冷清便也回他一杯酒。
　　等老爷落座了，他两边坐着少爷和最受宠的公子。
　　每桌的人都各自闲聊起来，一边吃一边玩闹，也颇有气氛。冷清和嘉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之前我还想着，老爷身边的位置会是你的呢。”
　　“我倒是没想过。”
　　“我坐在那个位置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感慨归感慨，吃完饭之后，大家就到院子里放烟火，老爷也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少爷玩得起劲，给每个人都发了烟花棒，接二连三点燃时，那光景确实美得不可方物，少爷在一片五光十色中，笑面如花。
　　冷清在满天灯火中许愿，愿新的一年，能与这个笑容靠得更近些。

　　34、
　　即便除夕之夜玩耍得很晚，三更天大家才回屋休息，但老爷和少爷还是早早起床，出门拜访亲朋好友去了。
　　百无聊赖的冷清洗漱完毕之后，一个人坐着想东想西，一会儿想着不知陈裴会不会与杨笃一同登门拜访，一会儿想着，要是能去看望大姐和小妹就好了。
　　寻思未果，冷清决定去找嘉映，虽说出不了府，但正月初一总是要串门才算数嘛。
　　出乎冷清意料的是，居然有客人先登门拜访。
　　这个小客人就是小阳。
　　冷清一开门，就发现他在院子里徘徊。
　　四目相对，小阳犹豫了一会儿，就径直走到冷清面前，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冷清。
　　“新年礼物……”
　　“咦？啊！谢谢你！可是……我没准备……”
　　“不用了！”小阳打断冷清，“我不是想要什么，只是谢谢你去年借我书读而已。”
　　好可爱。冷清心里想，让我们新一年也友好相处吧！

　　35、
　　大年初二杨笃和陈裴来陈府拜访。
　　大年初三少爷与友人外出。
　　正月十五众人在陈府里放花灯。
　　清明，老爷和少爷出府扫墓。
　　端午，老爷破天荒带各位公子出府观赏赛龙舟。
　　……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已过六年。
　　府里的公子们有多无少，当然也有惹老爷生气被罚至后院的，但基本与冷清无关。
　　他依旧能在书房里看书，与少爷一起写写诗，这便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六年，不短了，少爷也把冷清与其他公子区别对待，当做朋友了。
　　还有，变化最大的就是小阳了，每隔一段时间，冷清就会情不自禁地惊叹，小阳又长高了！
　　其实冷清也比六年前高了些，毕竟当年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小伙子。
　　渐渐地，冷清发现，小阳挺爱与他比个头的。

　　36、
　　每当小阳欲与冷清比肩时，冷清也会悄悄打量自己与少爷的距离。
　　冷清这几年窜得挺快的，已经超过了老爷的身高，而少爷这两三年的高度则趋于稳定，偶尔冷清也会幻想，如果自己比少爷高会怎样？
　　然而实际上，他比陈言还矮了半个头。
　　冷清拍拍自己的脸，怎么会被小阳幼稚的行为传染呢？
　　今天嘉映跟冷清约了午膳后去嘉映屋里，所以早晨他要去书房，尽量想与少爷相处久些。
　　“冷清，你来啦，快来看看，我画了一幅荷花，你觉得怎么样？”
　　“嗯……”冷清认真地观摩了一下，沉思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觉得缺了点什么？总觉得好安静。”
　　陈言也左右打量，附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死板了。”

　　37、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少爷左思右想。
　　冷清思索了一下，有了眉目：“是不是应该添些会动的东西了？”
　　少爷一拍大腿：“对了！少了游来游去的鱼儿！”
　　看着少爷迫不及待地研墨构思，冷清觉得心满意足。
　　刚开始时，冷清是绝不会说少爷画得有缺陷的，他只会一味地吹捧，但少爷笑着道谢之后仍旧苦恼着修改。
　　因为知道少爷喜好绘画，冷清开始废寝忘食地熟读关于水墨丹青的书籍，随着知识见长，冷清慢慢能看出些门道了。
　　直到有一次，冷清见少爷绞尽脑汁烦恼时，他鼓起勇气一语中的，少爷兴奋地直夸他厉害。
　　从此，他明白了少爷无需无谓的奉承，而是更喜欢直言不讳的人。

　　38、
　　还差一点点，要沉住气。
　　冷清不断告诫自己，作为一个秉承着“一切随缘”信念的人，在感情方面也难以使用计谋耍心机，他就只能靠长时间的相处，慢慢走进对方心中更深更远处。
　　少爷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除了不曾来过陈府的，其余曾上门拜访的人，冷清都见过了。
　　自从杨笃带走了陈裴之后，这个重色轻友的杨家少爷，登门拜访的次数就少了。
　　有时候少爷会带来陈裴的消息，也会引荐朋友给冷清。
　　少爷的友人们与他一般，都是不拘小节的豪爽之人，未曾对冷清有何偏见，一视同仁地谈天说地，这令冷清十分感动。而最重要的是，这让冷清觉得，自己与少爷的距离更近了。
　　他们算作是挚友了吧，只要再多些时间，他们的关系就一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冷清是如此坚信着。

　　39、
　　然而让冷清猝不及防的是，少爷带回了一个少年，让冷清的一切心思，都毁了。
　　这原本只是极为普通的一天，冷清坐在小花园里，安安静静地看书，因为今日少爷外出，冷清就在自己的地盘上窝着。
　　期间小阳来过，问了几个问题，连冷清都需要稍加思考，令他对小阳的能力感到惊叹。
　　可是小阳听完冷清的回答之后，也不讨论，便径直离开了。
　　“哎，你不留下来一起看书？”
　　小阳定定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答应。
　　“午膳可以一起吃。”冷清抛出了新的诱惑，但小阳并不觉得有吸引力，果断拒绝了。
　　“我要回去帮我爹干活。”
　　冷清失落地想，小阳近来都不亲近他了，不如从前可爱了。

　　40、
　　午膳时间还是嘉映找上门来。
　　大约两年前，嘉映开始闲着无事便唱个曲儿，他已经十几年不曾开腔了，自己说大不如从前。
　　但正因为他重拾旧技，有时遇上个节日喜日的，老爷兴之所至，便会叫他演一两场戏。
　　冷清本以为小阳今日不会再来了，正安心听着嘉映哼唱，回过头忽然发现小阳，可给惊着了。
　　“怎么了？”冷清好心问道。
　　“没什么。”小阳面不改色地说：“我干完活了，想在这里看书。”
　　冷清能明显感受到小阳意味深长的探测目光，然而小阳什么也没说，冷清不好开口，只能疑惑地望向嘉映。
　　“别看我，这个年龄的小屁孩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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