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别跑

　　「让人把何牧带上来！」薛县官不时四下张望，不期然与窗外地王爷对上了眼。王爷横眉竖目，看得薛县官是又惊又怕，倍觉脖子后是又冰又凉，顺手扶正了顶上乌纱。

　　趁着差役去拿人，苏梓乘胜追击，唤了忤作上来。

　　忤作生得干瘦，形容枯槁，嘴边还有一颗恶痣。苏梓心想，这人神情畏畏缩缩，倒是跟县官凑一对了。面上不动声色，先让忤作将事情说上一说。

　　「死者死因为刀伤，其尸口张眼开，满脸惊恐，头髻凌乱，两手半握，被伤处为左胸下要害，除胸口外，上肢另有伤处，皮肉卷起，皆不致死。死因确为利刃所致，是以小的认为赵捕头所言极是。」忤作娓娓道来，众人皆是一知半解，惟苏梓听得直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上。

　　「那衣衫的破口，还有刀口长宽深浅，还有血溅的图样，你能说说吗？」苏梓又问。

　　这话立刻让忤作吓白了脸，结结巴巴的回：「这……这小的不清楚。」恶痣抖了两下，心里暗忖：这苏先生看起来不好糊弄呀！

　　「也罢！等会儿我亲自去看看！」苏梓说。

　　随后，何牧带到，众人才在赵捕头的惊讶声中得知，此人正是报案人。

　　苏梓笑了笑，仍是不痛不痒的问了几句，问天气，问交游，就是没问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期间，何牧频频望向宋莱，甚至在得知宋莱一口认下那银妆刀时，吓得跌坐在地。

　　从反应看来，苏梓几乎可以认定，这何牧要不是凶手，也是个帮凶。

　　只是要怎么让他说实话，又是门学问了。

　　苏梓转头问宋莱：「你认识死者吗？」

　　「认识，他是请我们来表演的陈绍公子。」宋莱如实回答，在接受到苏梓鼓励的眼神之后，继续说明相识过程：「日前，我们曾到永乐县演出，陈公子见了很是喜欢，便邀我们一同前来春花节。在这里的食住还有表演的地方，都是陈公子给张罗的。」

　　苏梓笑了笑说：「可有索取报酬？」这话问得直接，却是事关重大，如不能厘清他们之间恩怨，怕是难让真凶伏法。

　　宋莱脸色一变，撇过头去，不肯说话。苏梓转头看向坐在地上何牧，何牧先看了看地上的灰泥砖，咬着唇，犹疑片刻，闭着眼，横了心说：「陈公子喜欢宋莱，想娶他回去当男妾。」

　　此言一出，无异是在宋莱头上安了罪名。

　　宋莱紧握着拳头，震惊不已，长年握着兵刃的大手，用力绞着。单凤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却也没有为自己清白辩驳。

　　苏梓见状，心底越发感叹。摇摇头让人都下去了，跟着忤作和县老爷去看看尸身。当然，还有那甩不掉的小尾巴！

　　平时冷清的义庄门口站了不少人，有陈公子的家人，也有来凑热闹的百姓。平时总不让人待见的忤作此刻身负重任，领着王爷跟苏先生，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样儿，大手推开百姓，给王爷让出一条道：「王爷、苏先生、县老爷请！」

　　「王爷？居然是王爷？」
　　「看来这事儿闹大了，连王爷都惊动了。」
　　「可不是吗！当时就让陈公子小心那戏子，现在真让我这乌鸦嘴给说中。」
　　「你这婆娘说什么呢！少说两句！」
　　「还不就那娇滴滴的小旦……。」

　　小旦？宋莱那身版儿顶多算个刀马旦，难道……苏梓停下脚步，看着刚刚说话的大娘，问：「大娘您说陈公子喜欢的人是谁？」

　　苏梓的问话可吓坏了没见过大场面的妇人，她惊慌失措的说：「就是那叫什么何牧的，他可喜欢他了……家里都闹翻了呢！」

　　「多谢了大婶！您真是帮个大忙。」苏梓脸上满是喜悦，这可把大娘美的，回过头跟他家老头说：「你看看我唉呦～脸都熟了～」

　　入义庄验尸，苏梓本不让小孩看，可小孩咬牙坚持，苏梓无奈只能许可：「你看了，起夜不许叫师叔陪你去茅厕知道不？」

　　「我才不会，那是小小跟金鱼才会……。」说着说着就心虚了。

　　揭了白布，上了香，苏梓开始端详尸首，左胸口那刀，伤着心前肋上，斜深透内，伤处仍有血汁，疮口皮肉、血多花，鲜色，割口短而深，因是尖利之物所致。手上伤处，花文交出，几乎可以认定不是死后才伪。

　　太阳穴、脑角后、发际内乃至咽喉手脚，都没有明显挫伤，看来真是一刀毙命。苏梓指挥忤作翻动尸身之时，忽见口内深处隐约透着一点亮光。

　　「这……是为何物？」苏梓让忤作将其取出，一只细小的银挂件赫然在目。

　　看来……凶手真是他了。

　　更深露重，善房里苏梓与苏平正对而坐，窗外春雨淋淋，稀稀落落地掩住了满室寂寥，叔侄俩全神贯注地玩棋。

　　没错，确实是玩棋。

　　苏梓执白，苏平执黑。苏梓先在棋盘上摆上十以内的棋子数，苏平摆下黑子，要让黑白相加为二十，正确无误，则可换一颗桂花糖

　　小小跟金鱼初时还蹦着给王爷偷报数，可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眼皮子紧了，双双梦游太虚。

　　苏梓看着苏平以极笨拙的手法将棋子一一捡回棋碗里，再一一摆下，纵横交错的棋盘彷佛有了生命，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件命案。

　　苏平见苏梓没反应，目光一转，背着身子，伸手探向苏梓身后放着，他刚才赢来的桂花糖，指尖轻点，偷偷摸摸。

　　蓦地，一声怪异的虫叫，惊醒了苏梓，此时，小孩几乎整个人趴在师叔身上。小孩也吓了一跳，失手甩了装糖的陶盘，盘破糖洒，苏平心如刀割。

　　苏平忐忑地看着师叔，可师叔却置若罔闻，脸上满是喜色。想起以往摔破碗盘，师叔总会生气，苏平歉疚地下了塌，伸手要去拿碎片，苏梓看他心疼的模样，笑着说：「摔了就摔了，糖还有呢！这破盘子用扫的吧！」

　　「嗯！」苏平向师叔点了点头，拿了扫帚，僵硬地扫着地。苏梓就站在旁边看，也不帮他，就是提点他几句。

　　是该好好学着照顾自己。你说是吧！师兄！苏梓看着苏平弯着腰的背影，轻笑。

　　翌日，县衙公堂上，陈绍命案相关人士齐聚一堂。

　　「何牧，杀害陈绍一事，你可认罪。」奉长乐王爷旨意，由苏梓代县令审理命案。

　　「大人，我真不知道，那天我一进那房里，他人已经死了。」一夜过去，何牧明显憔悴许多，不复平时在台上那艳光四射的样子。

　　宋莱急忙道：「肯定不是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身子弱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何牧见宋莱帮他说话，百感交集，轻唤了一声：「宋哥～」

　　宋莱又说：「请大人明查！」话音未歇，蓦地咚咚咚地磕头，用力过猛，额头还渗出血丝。

　　苏梓无奈，看了看正磕头的宋莱，又看了看惭愧不已的何牧，摇摇头说：「既然凶手不是何牧，那又是谁？是你吗？也对，你武艺高超，杀人好比切菜，既然找不到凶手，那我只好拿你充数了。来人啊！拖出去！午时候斩。」

　　衙役很快的围了上来，抓住了宋莱的左右手，何牧急得大叫，哭喊着：「人不是他杀的……大人你相信我……人真不是他杀得呀！」

　　苏梓下了公堂，站在痛哭失声的何牧面前，厉声喝叱：「你的好哥哥就要被砍头了，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何牧抬头，眼如秋波，如怨如诉，咬了下唇，就是不说。

　　苏梓轻蔑一笑：「那我来替你说吧！陈绍之所以不是宋莱所杀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不管持鞭还是拿刀都是用左手，而那刀口子的方向，不管是位置还是深浅，明显不同，是为其一。

　　苏梓顿了一下：「其二，宋莱武功高强，自可一刀毙命，旦陈绍手上明显有多处刀伤，想是抵挡时割伤的，以此推断，身高不及陈绍的你，就有很大的嫌疑。」

　　苏梓回头从案台上拿起一物，递到何牧面前：「先不说那只银妆刀是谁之物，这小挂件是我在陈绍嘴内找到的，要我让衙役一个一个去搜，是谁戏服上的吗？」

　　「我……」何牧握着挂件，半晌不语。继而，颓然地抬起头说：「人确实是我杀的，他不该……对我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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