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这时光

　　（7）

　　时晞跟着徐沉光走到了vip病房，看到徐沉光突然停住了脚步，时晞亦本能的停住了步子。
　　徐沉光的手伸在门把上，却并没有动，时晞在他背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诧异。大约过了两三秒钟的时间，他将手从门把上移了下来。
　　时晞再细细一想，猜想他因为与他的父亲关系不佳而犹豫。她心底低低地叹了声，看到徐沉光垂下的手蜷缩成一个拳，却又慢慢松开。
　　他心底十分矛盾。
　　时晞想了想，正要上前，门却微微动了下，徐沉光立即向一旁走去。

　　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左右，颇为高大，两鬓微白，眼角眉梢带着岁月的刻痕。
　　他看见急欲离去的徐沉光，脸色一沉。
　　“阿光，你难道真不进去看他吗？”
　　徐沉光并没有停下，自顾自的向前走。
　　男人的脸色越发的阴沉，提了提音量说：“徐沉光，你给我站住！”
　　徐沉光这才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声，男人一个箭步走到徐沉光面前，带着怒气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爸爸！”
　　徐沉光默然不语。
　　男人皱着眉，缓了下语气说：“进去。”
　　徐沉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依旧站在那里，一丝不动。这使得男人的脸色越发的糟糕，然而徐沉光却并不在乎，他冷冷地望着男人，淡淡地说：“他的死活和我没关系。”
　　“你……”
　　男人面对徐沉光无言以对，看着徐沉光那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拳头紧握。

　　时晞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男人怒气冲冲的脸落入她的眼帘，这张脸神似徐父，她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定然是徐父的兄弟。
　　在时晞的印象中，徐沉光并非是一个冷漠淡然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帮助周绮。
　　可是，现在的情形……

　　“我还有事，先走了。”徐沉光简洁的向男人告辞，在男人怒气冲冲的眼神中冷静的离开。
　　男人侧过身，望着徐沉光的背影，低低地叹了声，转过身看到呆呆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时晞，略略一讶。
　　时晞朝他微微一笑。
　　他敛却脸上的怒气，朝时晞笑了下说：“你是？”
　　时晞想，要是转身走还不如进去看看徐先生，毕竟有过一面之缘，于是走过去说：“我叫时晞，之前徐先生在咖啡馆病倒时是我和我朋友送他来的。”
　　“哦。”他听徐父提过，于是对时晞笑笑说，“谢谢你们送我大哥来医院，你来看他吗？”
　　时晞点了点头，又问：“徐先生他情况怎么样？”
　　“手术还算成功，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你去看他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时晞在推开门的同时，又往通往电梯的走廊看了一眼，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冷淡呢？
　　其实，他心底还是在意的，还是关心他父亲的。
　　可是，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
　　时晞摇了摇头，却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好奇心特别重，这使她错愕以及不安。她和徐沉光目前的关系并不容许她深入，可她又不由自主的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在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否还有其他面？
　　在她眼里，他一度是优雅温和，沉稳内敛。她喜欢这样子的他，可正因这喜欢，所以更想知道其他。
　　人总是这样的矛盾。
　　时晞为此深感不安，却别无他法。

　　徐父正躺在病床上看书，听到推门声，扶着金丝边老花眼镜抬头看了看，看见时晞，先是一愣，神色也不怎么自然，但很快就想了起来。
　　“你是，那天那个……”
　　时晞朝徐父礼貌性地笑了下说：“我叫时晞，是……”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提及徐沉光呢？她并不清楚徐沉光与徐父之间的矛盾，如果是双方面的，“是……”
　　“嗯？”徐父脸上保持着笑容，用目光指了指病床边的凳子说，“坐。”
　　时晞点头，走过去坐下。

　　“你刚才想说什么？”
　　时晞仍然犹豫，抬头却看到徐父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顿时便释然了，说：“我是徐老师的学生，徐沉光。”时晞还是提了提徐沉光的名字，徐父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自小生活在父母宠爱下的时晞，对亲情深有体会。
　　此时徐父只低低叹了声：“没想到他还教书。”
　　时晞忙解释：“不是的，他是来代我们叶教授的课的，平常应该还是做心理治疗师这样子。”
　　徐父眸光一黯，即使戴着眼镜也无法掩饰眸光的黯淡。
　　时晞局促不安起来，不想一句无心的话会使得徐父如此，徐父看了眼时晞，见时晞紧张不安的神色，倒低声笑了下说：“别这样。”说着低低叹了口气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
　　“你们……”时晞欲言又止，别人父子间的事，她一个外人怎么能问呢？
　　徐父抬头看了她一眼，时晞的好心奇他看在眼里。

　　其实，很多事情，他并不愿意回忆，可能是上了年纪，很多事却不由自主的出现在脑海里。
　　当年的事，一点一点的回溯而来，在旁人看来他足够狠辣，在旁人看来他平静的过头。冷静自忖，这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
　　作为一个外交官，很多事情并不是以他自己为主的。
　　当年，做唯一一个有力的人证，在法庭上亲口指证自己的妻子，彼时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是他亲手将她送进监狱，令他唯一的儿子于监狱出生，自小保受冷眼。
　　当徐沉光知道这些事后，质问他原因，他却无言以对。那时他那样的身份，只能做出这样的事，他的家族不允许他有偏差，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偏差。
　　于是，他唯一的儿子在高考结束以后，离开了家，宁可自己艰辛打工为生，甚至没有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外语专业，而是选择了冷门的心理学。

　　徐父的默然使时晞惶恐了起来，自从父亲离世后，母亲独自扶养她后，她越来越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越来越害怕给人造成困扰。
　　“抱歉，我……”
　　徐父抬头看了时晞一眼，隐约觉得这面容有些熟悉，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姓时？”
　　时晞点了点头，又听到徐父说：“这个姓倒挺少见的。”
　　“是啊，从小到大，一个年级里也就我一个姓时的。”
　　“嗯。”徐父想了想说，“我从前倒认识个飞机师，也姓时。”
　　“飞机师？”时晞心头一紧，“叫……时远吗？”
　　时晞这样说，徐父心里就有了底，问：“他是你？”
　　“我爸爸。”
　　徐父一喜说：“我从前驻西班牙的时候，常做你爸爸开的飞机呢，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咱们中国人开得飞机坐起来安全得多。”说到这里，徐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爸爸现在好吗？”
　　问及父亲，时晞脸色变了变，徐父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什么忙说：“他不好吗？”
　　时晞敛了敛心绪说：“我爸爸过世了。”
　　“抱歉。”
　　时晞抬头朝徐父笑笑说：“不要紧。”
　　徐父感慨极了，叹了声说：“你爸爸和我一样喜欢画画呢，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在天空飞翔。唉，几十年前，我和你爸爸还一起去马拉加市的毕加索博物馆看过画呢，没想到……”

　　徐父见时晞脸色不大好，他并不知道时晞在她父亲过世后遇到过什么，更不知道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将这话题谈下去，于是，扯出一丝笑来说：“好了好了，不说难过的事了。对了，那天的事谢谢你们，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呢？”
　　“啊？”时晞没想到徐父的话锋转得这样快，尴尬地说：“他，他没来。”
　　“他是你的男朋友？”
　　时晞越发的窘迫：“……他……他不是。”
　　“怎么会呢，那天你们不是在约会吗？唉，都怪我，害你们约会不成。”
　　“我们没有约会。”
　　时晞无奈的辩解，徐父却始终拿不信的目光望着她，最终时晞只好带着涨红的脸逃似地说了声：“我有事先走了。”

　　刚走出病房门，时晞就看见脸色沉沉的徐沉光站在门外，她怔了怔，下意识地就说：“你，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沉光看了眼她的手，皱了皱眉问：“手怎么回事？”
　　时晞的手本能的缩了缩，撇撇嘴说：“不小心弄伤的。”
　　徐沉光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就走，时晞忙说：“你不去看他？”
　　徐沉光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时晞忙追过去说：“大师，你回来不是……”
　　徐沉光眸光一沉，却说：“我是来送你回学校的。”
　　“……”
　　时晞讶异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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