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指上弦

作者:李凯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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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化的眼神


      阴影中,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像两个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但她的眼神很稳,很定,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那种平静,像一剂镇静剂,缓缓注入柴方博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一些。
      但身体依然在颤抖。
      “只是停电而已。”程潇弦继续说,声音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走廊的灯还亮着,门也开着,你不是完全封闭的。来,再深呼吸——”
      柴方博又照做了。
      这一次,他的颤抖减轻了些。
      然后,就在他稍微放松的瞬间——
      程潇弦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很轻的拥抱。
      程潇弦的手臂环过柴方博的肩膀,手掌贴在他后背,力道适中——既不会太轻显得敷衍,也不会太重让他不适。
      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隔着西装和衬衫,柴方博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曲线,还有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冷的栀子花香。
      那一瞬间,柴方博的整个身体,僵住了。
      不是抗拒。而是一种……陌生的、几乎被遗忘的悸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过了。
      律师的职业要求他永远保持距离,永远冷静分析,永远用逻辑和证据构筑壁垒,将情感隔绝在外。
      从小就生活在律师世家的他,早已忘记一个温暖的怀抱是这个感觉。
      而幽闭恐惧症这个秘密,更是被他深埋在心底,从不让任何人看见。
      可现在,在这个黑暗的、令人窒息的洗手间里,一个几乎陌生的女人,用最直接的方式,打破了他所有的防御。
      她的身体很稳,没有颤抖,没有犹豫。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节奏。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是香水,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属于她本人的味道:坚定,沉稳,无惧,像暴风雨中屹立不倒的礁石。
      柴方博的理智在尖叫,让他推开她,保持距离。
      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在那几秒钟里,他僵硬的身体,居然慢慢放松下来。颤抖停止了,呼吸平稳了,甚至——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抬起,几乎要回抱住她。
      就在这时。
      程潇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右手原本贴在他后背,此刻,那只手缓缓下移,滑到他腰侧,然后——指尖碰到了他西裤的裤脚。
      柴方博完全没有察觉。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拥抱,被这个女人身上那种奇异的安全感所占据。
      程潇弦的指尖,探入他裤脚和皮鞋之间的缝隙。
      她的动作很轻,很快,指尖夹着一个极小的、薄如纸片的金属片——
      那是一枚微型的窃听器,直径不超过三毫米,厚度只有0.5毫米,但续航能力极强,可以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
      她的指尖,找到了他皮鞋鞋底的花纹凹处。
      那是一只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鞋底有复杂的防滑花纹。
      在靠近足弓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凹槽。
      完美。
      程潇弦的指尖一压,窃听器被精准地按进凹槽,吸附在鞋底。鞋底的橡胶材质有轻微的弹性,将窃听器完全包裹住,从任何角度都看不见,也摸不出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做完这一切,程潇弦松开了拥抱。
      她后退一步,手电筒的光重新照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好点了吗?”她问,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柴方博站在原地,看着她。
      他的呼吸已经完全平复,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但镜片后的眼睛,依然残留着刚才的慌乱,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茫。
      “谢谢。”他说,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没事了。”
      “那就好。”程潇弦收起手机,“我出去叫工作人员来修灯。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不。”柴方博立刻说,语气急促,“我跟你一起出去。”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跟在她身后,走出了洗手间。
      走廊的灯光温暖明亮,空气流通,空间开阔。
      重新回到正常环境,柴方博长长舒了一口气,那种濒死的窒息感终于消散。
      但他心里,却留下了别的东西。
      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程潇弦的背影。
      她正走向宴会厅方向,白色礼服在走廊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披肩松散地搭在肩头,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她的背影挺直,步伐从容,仿佛刚才在黑暗中拥抱他、安抚他的,是另一个人。
      柴方博的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后背。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掌的温度。
      还有她身上那种……令人心悸的、坚定沉稳的气息。
      “柴律师?”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明轩匆匆走过来,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您没事吧?刚才灯突然灭了,我……”
      “没事。”柴方博打断他,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只是跳闸。对了——”
      他转过头,看向程潇弦消失的方向。
      “去查查那个女人。程潇弦。所有能查到的信息,我都要。”
      周明轩愣了一下:“程小姐?她不是聂总的助理吗?”
      “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柴方博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表情重新变得无懈可击,“去查。记住,要小心。别让聂怀远——察觉到。”
      周明轩低下头:“是。”
      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忙。
      柴方博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
      然后,他抬起脚,回了宴会厅。
      只有精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在灯光下泛着哑光的光泽。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那短暂的拥抱中,一枚□□,已经牢牢吸附在他鞋底的凹槽里。
      像一颗植入血肉的刺。
      ***
      当程潇弦从洗手间方向走回宴会厅时,她已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重新变回那个低眉顺眼、安静得体的助理。
      她找到聂政阳时,他正与一位银行家站在落地窗前交谈。
      看见她回来,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又转回对话中。
      程潇弦安静地站回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光微垂,像一个标准的、不引人注意的附属品。
      但有人注意到了。
      柴方博也从洗手间回来了。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重新扣好,领带扶正,眼镜擦得一丝不苟,脸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但当他穿过人群,目光扫过程潇弦时,那种眼神——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警惕。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探究、好奇,甚至隐隐执念的注视。
      他的目光像黏在了程潇弦身上,从她微垂的眼睫,到她交叠的双手,再到她白色礼服下纤细的腰身。
      那目光太直接,太专注,带着男人对感兴趣猎物的侵占欲。
      尤其在刚才黑暗中,那个短暂却深刻的拥抱之后。
      程潇弦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她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但脊背微微绷紧——不是紧张,而是警惕。
      她太了解这种眼神了,那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男人,突然遇到无法完全解析的存在时,产生的浓厚兴趣。
      而兴趣,往往是执念的开始。
      聂政阳也察觉到了。
      他虽然背对着柴方博的方向,但多年在底层挣扎养成的警觉,让他对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异常敏感。
      他感觉到一道目光,像实质的丝线,缠绕在程潇弦身上。
      他结束了与银行家的对话,转过身。
      正好与柴方博的目光对上。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两个男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
      聂政阳的眼神冷了下来,像结冰的湖面;柴方博却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仿佛在致敬,又仿佛在挑衅。
      然后,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回程潇弦身上。
      这一次,停留了整整三秒。
      聂政阳的警铃,在脑中尖锐地响起。
      “失陪。”他对银行家点点头,然后侧身,手臂极其自然地揽过程潇弦的腰——那是一个比之前更亲密、更具占有意味的动作,“程助理有点不舒服,我们先走一步。”
      程潇弦微微一怔,但迅速反应过来,配合地露出些许疲惫的神色,轻声说:“抱歉。”
      聂政阳没再给任何人寒暄的机会,揽着她,大步穿过宴会厅。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宴会厅门口。
      车子驶入夜色。
      深蓝色的宾利慕尚像一尾沉默的鱼,滑过睿港城璀璨的街道。
      车窗外,霓虹灯流转成模糊的光带,像一场永不醒来的迷梦。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聂政阳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但程潇弦能感觉到——他没有睡。他的呼吸比平时重,胸口微微起伏,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生气。
      或者说,在压抑某种更激烈的情绪。
      程潇弦安静地坐着,目光看着窗外,但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她能闻到聂政阳身上淡淡的酒气。
      聂政阳在酒会上喝了几杯香槟,虽然不多,但对一个平时几乎不喝酒的人来说,已经足以降低某些防线。
      她也能感觉到,车厢里弥漫的那种紧绷的、危险的张力。
      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随时会断裂。
      “柴方博……”聂政阳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程潇弦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但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柴律师可能只是……对新人有些好奇。”
      “好奇?”聂政阳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她。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深邃,也愈发危险。
      他的眼睛很黑,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翻涌着程潇弦看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吗?”他问,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程潇弦沉默。
      她当然知道。但她不能说。
      “意味着他盯上你了。”聂政阳的身体忽然倾过来,两人的距离在瞬间缩短到危险的程度,“柴方博那个人,我了解。他看起来冷静理智,实际上控制欲极强,对感兴趣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然后拆解、分析、掌控。”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酒意和一种灼热的、近乎暴戾的情绪。
      “而你——”他的手指,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重,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刚才在洗手间里,对他做了什么?”
      程潇弦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
      聂怀远,他比资料显示的更加敏锐,更加睿智,更加有手腕。
      她可能要面对一个很强大的对手——程潇弦忽然发现,她要面对的,比她想象的更加困难。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刻感知到柴方博的变化,而且还第一时间知道了洗手间的事——
      程潇弦感觉惶恐,却也更加兴奋,对手越强大,事情会越有意思。
      “聂总,”她开口,声音努力保持平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刚才洗手间灯坏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聂政阳打断她,手指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只是刚好进去?刚好安慰他?刚好让他用那种眼神看你?”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酒意混合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冲破理智的牢笼。
      程潇弦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黑暗。
      也看到了,那种黑暗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
      “你知不知道柴方博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嘶哑,几乎在低吼,“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她的嘴唇上。
      程潇弦的嘴唇涂着哑光正红色的口红,在昏暗光线中依然鲜艳得像血。
      她的唇形很美,上唇有清晰的唇峰,下唇饱满,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在唇膏上留下一道极浅的齿痕。
      那一瞬间,聂政阳脑中紧绷的弦,断了。
      被柴方博的眼神刺激出的嫉妒,被酒精催化的冲动,被长期扮演另一个人积压的压抑,还有——对她那种若即若离、永远看不透的神秘感产生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所有这一切,混合成一种失控的洪流。
      他猛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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