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

作者:玉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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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别怕心理医生


      “早早,江湖救急!”颜姝姝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我接了个品牌推广,需要拍一组有艺术感的短片,想来想去,就你的画室最有感觉,借我用一下午呗?顺便你也出个镜,就几个镜头,绝对不耽误你正事!”
      若是平时,池早早可能会婉拒,但此刻,她看着眼前停滞不前的创作和压抑的空间,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或许,外界的干扰能暂时将她从自我折磨的泥沼中拉出来。
      颜姝姝带着拍摄团队风风火火地来了,她指挥着灯光、布景,叽叽喳喳,像一只闯入寂静森林的百灵鸟。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池早早的异常,或者说,她习惯性地用自己热情的方式试图感染周遭。
      “早早,你就坐在这里,假装画画,对,随便涂几笔就好,我们要的就是那种氛围感!”颜姝姝将她按在画架前的椅子上。
      池早早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手腕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镜头对着她,灯光打在她脸上,她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在表演一场名为“正常”的戏码。
      “池老师,表情可以再……放松一点,对,想象你在创作的状态……”摄影师善意地提醒。
      创作的状态?
      池早早努力想挤出一点表情,嘴角却像挂了铅块。她看着调色盘上那些混乱干涸的颜色,看着画布上停滞不前的线稿,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猛地涌上心头。
      她突然放下画笔,站起身。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她声音干涩,不等众人反应,快步走出了画室,将颜姝姝错愕的呼喊和团队的窃窃私语关在身后。
      她冲进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呼吸急促,眼前阵阵发黑。外面隐约传来颜姝姝试图打圆场和团队收拾东西的声音,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神经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无法再在那个空间里多待一秒,无法再面对那些期待的目光,无法再伪装一切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应该是颜姝姝带着团队离开了。公寓里恢复了死寂。
      夜幕降临,房间陷入黑暗。
      池早早没有开灯,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
      钥匙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然后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颜宋回来了。
      他显然已经从颜姝姝那里得知了下午的事情,他没有开客厅的灯,径直走到卧室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早早?”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池早早没有回应,甚至屏住了呼吸。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
      她能想象到他此刻紧蹙的眉头和写满担忧的眼神。
      “我煮了点粥,放在门口了。”他没有试图强行开门,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你什么时候想吃,就出来拿一点。”
      他的体贴和克制,在此刻却像另一种形式的压力,让她更加无地自容。她宁愿他生气,质问,也好过这样无条件的包容,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无法被治愈的麻烦。
      脚步声渐渐远去,客厅里传来他刻意放轻的、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
      池早早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不仅仅是恐婚,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自我价值和存在意义的动摇。原生家庭的阴影,工作的压力,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对颜宋那复杂处境的无能为力,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将她拖入了情绪的深渊。
      她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看得见外界的光,却无法动弹,只能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被凝固、被封存。

      颜宋放在门口的那碗粥,直到彻底凉透,池早早也没有动。她在卧室的地板上坐了一夜,听着客厅里他刻意放轻的、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最终归于寂静。
      他大概在沙发上睡了,或者,根本就没睡。
      天亮时,生理上的极度疲惫终于压倒了精神上的麻木,池早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刺痛,她打开一条门缝,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那碗凉粥还静静地放在原地,旁边多了一杯水。
      他去了哪里?
      工作?
      还是……不想面对她这个麻烦?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心里,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她走到画室门口,看着里面一片狼藉——那是她昨天仓皇逃离的现场,也是她内心混乱的外在投射。
      颜料干涸在调色盘上,画布上的线稿像个未完成的嘲笑。
      她走过去,伸手想触碰那僵硬的画布,指尖却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一种强烈的排斥感涌上来,胃里一阵翻搅。她猛地缩回手,仿佛那画布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行,她做不到。
      她逃也似的离开画室,回到客厅,蜷缩在沙发上,用毯子将自己紧紧裹住,灰影担忧地凑过来,用脑袋蹭她,她也没有反应。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有颜姝姝发来的道歉和关心,有同事询问工作进度的邮件,有母亲例行公事般的问候……她一条都没有回复。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与外界所有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中午时分,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池早早身体一僵,将毯子拉得更紧,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
      颜宋走了进来。
      他脚步很轻,先是去了卧室,发现空无一人,然后才走到客厅。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担忧。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她听到他走向厨房,开始轻声忙碌。
      洗米、切菜、开火……熟悉的生活声响,在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和不真实。
      他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吗,也许很快,她会被抛弃吧,理由又会是什么呢?
      她在心里想了许多个很差的打算,直到浑身冷得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沙发边,蹲下身,池早早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室外的新鲜空气味道。
      “早早,”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我知道你醒着。”
      池早早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
      “我联系了一位朋友,”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责备或是不耐:“是心理医生,人很好,也很专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聊聊,或者你自己去。”
      心理医生?
      她一直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却从未敢往这个方向想,看心理医生,意味着承认自己“有病”,承认自己的脆弱和“不正常”。
      这在她从小被教育要“坚强”、“懂事”的观念里,几乎是一种耻辱。
      然而,颜宋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轻视,只有纯粹的关心和一种想要解决问题的务实。
      “我不是觉得你有问题,”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更柔了些:“只是……我看得出来你很痛苦。早早,痛苦不需要一个人扛着,寻求帮助是勇敢,不是软弱。”
      他的话语,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她内心最孤立无援的角落。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沙发靠垫。
      颜宋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却充满了珍视。
      “别怕,”他低声说:“我在这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这一次,池早早没有躲闪。她缓缓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和心疼的目光。
      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似乎比昨天更明显了些,他看起来也很疲惫,为了她,为了工作,为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机。
      一股混合着愧疚、依赖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试了几次,才发出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声音:
      “……好。”
      一个字,用尽了她此刻全部的力气。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她终于愿意向外界的、专业的帮助伸出手的信号,也是她向他发出的、无声的求救。
      颜宋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俯身,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我先去把饭做好。”他站起身,走向厨房,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也因为她这个微小的回应,而注入了一丝力量。
      池早早依旧蜷缩在沙发上,但紧紧攥着毯子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一些。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一个个微小的、挣扎求生的生命。
      那道光很微弱,甚至无法照亮整个房间。
      但至少,它穿透了厚重的阴霾,落在了她的眼前。
      颜宋联系的心理医生姓陆,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沉静温和的女性。她的咨询室布置得不像冰冷的诊室,更像一个舒适的书房,暖色的灯光,柔软的沙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第一次去,池早早几乎是被颜宋半鼓励半陪同着带去的。她全程都很沉默,大部分时间只是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陆医生没有催促,只是用平和的声音引导她描述最近的感受,睡眠、食欲、情绪波动,还有……那些无法控制的恐惧和无力感。
      当被问及这种状态是否与特定事件或想法有关时,池早早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脸色发白,却咬紧了下唇,什么也说不出来。颜宋在一旁,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陆医生观察着她的反应,没有强求,只是温和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有时候,身体和情绪会比语言更先记住一些东西。”
      第一次咨询更像是一次初步的评估和建立信任。离开时,陆医生给池早早开了一些缓解急性焦虑症状的药物,并预约了一周后的时间。
      药物起到了一些作用,至少让她混乱的思绪和心悸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平复,睡眠质量略有改善。但那种深层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焦虑和创作上的阻滞感,依然存在。
      第二次咨询,颜宋等在咨询室外。
      这一次,在陆医生温和而专业的引导下,池早早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断断续续地提到了工作的压力,提到了对婚姻的恐惧,提到了母亲的控制欲,也提到了……五年前那场改变了一切的车祸。
      “我记得……玻璃碎掉的声音,很刺耳……额角很痛,湿湿热热的……有很多人围过来,很吵……然后,是医院的味道……”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再后来……他就不见了。”
      她始终没有提秦池的名字,但陆医生似乎明白了那个“他”是谁。
      “关于那场车祸,除了疼痛和混乱,你还能想起其他细节吗?比如,在那之前,或者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气味,或者图像,让你感觉特别不舒服,甚至现在想起来还会难受?”陆医生引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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