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尽落谁家

作者:楠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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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寸步不让


      钱永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花白的胡须没了,露出光秃秃的下巴,再加上那蛮不讲理的嘴脸倒显得有几分滑稽。可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刺耳,句句都往兰鄀的脸面上去戳。

      “陛下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陛下。”他俯身在地上,那哭喊的声音响彻整个书房,

      “陛下,明鉴啊!臣那胡子虽说是不起眼,但是那也是臣蓄了二十余年的念想!太子妃她……她竟当众扯了去,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臣虽非像是左丞相与赵将军那般是国之栋梁,可是老臣也是二十年如一日的为陛下,为大庆,为大庆的百姓鞠躬尽瘁,可是今日遭了太子妃这般侮辱,臣还有何颜面活下去了?还不如今日臣便一头撞死在这殿中……”

      他说着,竟不知道从何处还拿出了帕子捂了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件事本就是我理亏在前,我只能垂着头一语不发,心里却早把这老匹夫骂了千百遍。这钱永章一把年纪,添油加醋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亏得他是个须眉男子,这要是投生在后宫争宠,怕是能把一众妃嫔都斗得丢盔卸甲。

      末了,他似又想起什么,话锋陡然一转,沉声道:“传闻兰鄀子弟向来疏朗洒脱,不拘小节。可老臣观太子妃言行,未见半分疏朗,只瞧见一身毫无规矩的蛮横骄纵——这,便是兰鄀所谓的知书达理么?”

      骂我可以,诋毁兰鄀,绝无可能!!!

      我猛地抬眸,声音清亮,掷地有声:“钱大人,此事确实是宛如理亏。可大人这般上纲上线,难道您自己就半点错处都没有?”

      钱永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陡然拔高了声调:“臣有何错?老臣这二十多年来为大庆王朝殚精竭虑,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臣何错之有?”

      “所以,这就是你诋毁我兰鄀,诋毁我父皇母后的理由?”我冷笑一声,步步紧逼。

      他眼神霎时躲闪,不敢与我对视半分,我继续道

      “你们大庆素来讲究繁文缛节,宛如自嫁入大庆,大到朝拜祭祀的仪轨,小到衣食住行的规矩,但凡你礼部钱大人提出的任何意见,本宫何曾有过半句推辞争辩?可钱大人呢?却偏偏爱鸡蛋里挑骨头,处处与本宫为难!是大人看不上宛如还是大人受人zhi tuo,故意挑拨大庆与兰鄀两国之间的关系?钱大人到底居心何在?”

      我上前一步,衣袂扫过金砖地面,带出泠泠声响,目光如炬,直直钉在钱永章躲闪的眉眼上。

      “前些日子,大人当朝中文武百官的面子,当众人指着我兰鄀进贡的云锦,说那是乡野村夫织就的粗鄙玩意儿,更是当堂污我父皇目光短浅,拿破烂充宝贝。昨日只因为迟迟记不住祭祀时的种种,您老借此诋毁我兰鄀子弟四肢发达,今日又借着这胡须之事,污蔑我兰鄀毫无教养,敢问大人,我兰鄀究竟何处得罪了你,要你这般三番五次地构陷诋毁?大人当真以为本宫与兰鄀是如此好说话,好拿捏不成。”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遍御书房中每一个角落。

      “我兰鄀地处边陲,民风是疏朗不假,却也最讲礼义廉耻。我父皇母后教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大人扯着胡须说事,无非是觉得我一介女流,远嫁大庆,背后无人撑腰,可你忘了,我头顶兰鄀太子妃的身份,更流着兰鄀的血!就连今日坐在你大庆皇后的位置上的也是我兰鄀亲封的长芳公主,怎么今日钱大人还要与宛宁辩一辩我们兰鄀的礼节与规矩?”

      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在我眼中却是好看及了。我微微侧身,朝着御座之上的皇帝俯身行礼,语气却依旧铿锵:“陛下明鉴,宛如今日扯断钱大人的胡须,确实鲁莽。可究其根源,是钱大人先辱我兰鄀,辱我父母,宛如一时激愤,才失了分寸。若陛下要罚,宛如甘愿领罚,但钱大人诋毁他国君主、污蔑友邦风气之罪,也请陛下一并彻查!”

      御座之上静了片刻,只听得见钱永章粗重的喘息声。他那张老脸涨得通红,手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抬眸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钱大人方才不是还要撞死在金銮殿上以证忠心么?怎么,如今被我说破了心思,反倒不敢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帕子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却只能梗着脖子嘶吼:“血口喷人!你这刁蛮女子,血口喷人!”

      “本宫是不是血口喷人,大人心中跟个明镜似的怎么这会儿敢做不敢认了?”

      他涨的老脸通红,我气的小脸通红,就这样他一句我一句句句都不肯相让。

      终于一道清越沉稳的嗓音打破,是杨文放下了手中那举了半天一下都没动笔批阅的奏章。

      “闹了这么久孤算是听明白了,”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立在我身侧半步之遥的杨昭身上。

      “太子是何意?”

      杨昭俯身行礼,脊背挺直如青松,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钱大人胡须被扯,固然委屈。但此事前因后果,并非一言可蔽之。昨日祭祀演练,钱大人当众斥责太子妃举止粗鄙,言语间屡次牵扯兰鄀国体。太子妃远嫁大庆,心系两国邦交,素来隐忍,今日之举,实属被逼到了绝境。”

      他抬眸,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钱永章,语气添了几分冷冽:“况且,钱大人方才在殿上所言,称兰鄀子弟毫无规矩,此语未免太过偏颇。兰鄀与大庆联姻交好,睦邻数十载,钱大人一言,岂非要动摇两国邦交?”

      钱永章浑身一颤,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方才的撒泼打滚瞬间敛了大半,只剩下满脸的气急败坏:“太子殿下!你……你这是偏袒太子妃!”

      “本宫只论事理。”杨昭淡淡回视,“钱大人蓄须二十载,是念想,太子妃的家国故土,又何尝不是她的根骨?”

      御座之上的皇帝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帝王的权衡之术。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在我和钱永章之间转了一圈,慢悠悠道:“好了,都住口。”

      “钱爱卿为国操劳多年,朕素来知晓。只是今日之事,你确实也有不妥之处。”皇帝的目光落在钱永章身上,带着几分敲打,“兰鄀与大庆乃友邦,唇齿相依,你这般言辞,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我大庆容不下一个邻国太子妃?”

      钱永章脸色一白,扑通跪倒在地:“陛下!臣……臣失言了……”

      皇帝又看向我,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也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宛如,你今日之举,确实鲁莽。扯断大臣胡须,有失太子妃仪范。念你是初犯,又是心系家国,朕便不重罚你。罚你在东宫禁足三日,抄写《女诫》十遍,反省己身。”

      他顿了顿,又看向钱永章,补充道:“至于钱爱卿,胡须虽失,却也得了公道。朕赏你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回去好生休养。往后在朝中当谨言慎行,莫要再为些许小事,闹得满朝皆知,失了体统。”

      这番处置堪称滴水不漏,明着是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将各方体面都熨帖地护在其中——既未折损我太子妃的身份,给了钱永章体面的台阶下,更将两国邦交这层薄如蝉翼的干系,稳稳托在了掌心。好一招不动声色的帝王平衡术!

      钱永章纵有千般不甘,也只能咬牙叩首,声音闷得像堵了棉絮:“臣遵旨。”

      我亦俯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臣儿臣遵旨。”

      起身时,我不经意间对上杨昭的目光,他眸中似有星光流转,带着几分安抚,几分赞许。我心头微动,方才紧绷的脊背,竟是悄然松了几分。

      踏出御书房门槛,皇后身边的孔嬷嬷已候在廊下。她身着青灰比甲,鬓边簪着一支素银簪,微微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请太子妃您移驾长宁殿一叙。”

      我抬头与杨昭目光相对,杨昭眸色微沉,上前半步想替我开口,却被我用眼神悄悄按住。“有劳嬷嬷带路。”

      杨昭又想抬脚跟在身后,再次被孔嬷嬷出声制止:“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只邀请了太子妃一人。”

      她虽然恭恭敬敬的弯着身子,可是说话的语气却不容人置喙。

      杨昭的脚步顿在原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沉声道:“母后召她,孤同去又何妨?”

      孔嬷嬷依旧是那副恭谨的模样,垂着头,:“还请殿下恕罪,娘娘吩咐过,只请太子妃一人。”

      我拉住杨昭的衣袖,指尖轻轻晃了晃,抬眸看他,眼底带着几分安抚的笑意:“无妨,我去去就回。”

      杨昭的目光落在我攥着他衣袖的手上,眸色渐柔,终究是松了口,只是叮嘱道:“凡事小心,莫要与母后起争执。”

      “嗯。”我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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