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十三州

作者:奎尼酸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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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入海


      在客栈又休整了两日,清涟的脸色红润起来,灵力虽未充盈但已无大碍。

      晌午,四人聚在清涟房中商议后续行程。

      窗外凤城河静静流淌,水光清亮。

      “接下来你们打算往哪去?”弦猗捧着茶杯问,“我和娘子原本就是随意游历,跟着你们走走也成。”

      白釉温声补充:“清涟妹妹灵力还需恢复,不宜奔波劳累。不知二位下一处是?”

      清涟看向疏影。

      疏影沉吟道:“沿通扬运河入长江,顺流而下,至入海口的通州。彼处水系交汇,灵脉或与内陆不同,需往查探。”

      “通州?”弦猗眼睛一亮,狼耳竖起,“那可是大江入海的正经港口!我和娘子虽从海州湾来,见过海,可我们那儿……嗐,盐碱地多,海看着也灰扑扑的,跟个泥滩子似的。通州听说不一样,码头兴旺,海水都蓝些!”

      白釉眼神些许向往:“江海交汇,水灵激荡澎湃,气韵必是另一番天地。只是清涟妹妹的身体……”

      “我已经好了,”清涟连忙笑道,“坐船顺流而下,不累的。而且……”她看向二人,目光真诚,“若能继续和两位姐姐同行,一路说说话,反而更开心。”

      弦猗立刻拍板:“那就一起!”她咧嘴笑,“人多热闹,遇上什么事也好互相搭把手。对吧娘子?”

      白釉眼底也漾开笑意:“嗯。既如此,我们便同行。沿途琐事,我与弦猗也可分担一二。”

      疏影看着清涟眼中明亮的光,又看了看对面那对妖侣,笑了笑。

      “好。”她颔首,“收拾行装,明日启程。”

      船沿着通扬运河缓缓而行。

      时节已过立夏,两岸的桃李早已谢尽,换上了浓得化不开的绿。

      日头明显烈了,风里有股暖烘烘的水汽。

      四人索性将舱内小桌挪到前甲板荫凉处。

      弦猗早就除了外衫,只着一件轻薄的靛蓝短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小臂。她一边用蒲扇给自己猛扇风,一边遥指两岸:“瞧见没,这叶子绿得都发油了!前几天路过时还嫩生生的呢。”

      白釉倒是衣着整齐,坐在她身侧,只是雪白的貂耳慵懒的耷拉着。

      她指尖捻着一片槐叶,轻声道:“立夏三朝看芍药,再往南些,怕是芍药都要开过了。”她转向清涟,笑问,

      “清涟妹妹是姑苏人,江南的夏天,可比这运河上更闷热些吧?”

      清涟倚着船舷,闻言点点头:“姑苏夏天是湿湿热热的,像浸在温水里。不过园子里树多水多,廊下穿堂风一过,倒也还好。”她说着,看了眼身侧的疏影。

      疏影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霜发绾得清爽,手里握着一柄团扇替清涟轻轻扇着,正望着河道远处,闻言才转过脸:“影妖不惧寒暑,只是不喜过于曝烈的日光。”她看向弦猗和白釉,“你二人呢?妖类于此季,可有不同感受?”

      弦猗停下扇子,挠了挠耳朵:“嗨,我们狼族冬天更自在些。夏天这毛……”她一脸嫌弃,“是真嫌厚。不过灵力运转开了,也能调节一二,就是没冬天那么爽利。”

      白釉将槐叶放在小桌上,微微一笑:“我们雪貂一族其实更畏暑。好在如今修为尚可,能以妖力略作抵挡。只是这天地间阳气炽盛,灵气流动也与春秋时不同,更显活泼外放,于修行感知上,倒另有一番趣味。”

      清涟听得入神,不由道:“原来妖类眼中的四季,与我们这般不同。”

      “本就是不同的生灵嘛。”弦猗又摇起扇子,爽朗道,“就像清涟妹妹你看水是水,我看水,还能闻见里头鱼虾的腥气呢!”

      白釉含笑瞥她一眼:“你那是馋的。”

      几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船身破开河水,载着一船笑语,朝着大江入海的方向悠悠行去。

      夜色深了,客舱里闷得透不过气。

      清涟在窄小的床铺上翻来覆去,薄薄的夏衫贴在身上,潮乎乎地难受。

      她摸了一把额角的汗,望着黑暗里另一张床铺模糊的轮廓。

      “疏影姐姐……”

      “嗯?”

      “你身上……是不是很凉快?”

      黑暗里静了一瞬。

      随后清涟就听见悉索的起身声。

      床铺微微一沉,疏影在她面前侧身躺了下来,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要这么做。

      床实在太小,清涟的后背贴在舱壁上,身前密密实实地陷进疏影的怀抱里。天然的凉意透着衣衫渗过来,恰到好处地驱散了燥热和黏腻。

      清涟舒服得吸了口气,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片清凉里。

      疏影的手臂将她圈牢,另一只手拿起枕边的团扇,在她背后缓缓扇着。

      “好舒服。”

      “睡吧。”疏影温柔地哄着。

      清涟闭着眼,感受着背后轻缓的扇动和周身包裹着的凉意。

      这感觉……很像小时候。

      也是这样的夏夜,闷热得睡不着,母亲就会这样侧躺在身边,手里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扇风,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听不清词的调子。

      那时候她觉得,母亲的怀抱就是全世界最安稳的地方。

      现在,这怀抱换成了疏影的。

      疏影对她,有时像静默守护的姐姐,包容她所有孩子气的依赖……有时那份无言的照拂,又让她想起母亲掌心抚过额头的温存……可更多的时候,疏影只是疏影……是会逗弄她,因她一句话而微笑,会让她心跳怦然,独一无二的人。

      这些影子模糊地叠在一处,最后都化成了身前这个柔软的拥抱和轻柔扇动的风。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往那怀抱深处又蹭了蹭,终于沉进了睡梦中。

      疏影听着怀中人渐渐平缓的呼吸,也听见了她方才那些柔软的心音。

      清涟觉得那些角色在她身上重叠。

      可对疏影而言又何尝不是?

      自清涟出生,她便在那片阴影里看着她。从蹒跚学步的稚童,到能引动金光的少女。从一团无声的影子,到能并肩而立,签下共生契的伴侣。

      她因清涟而学会了守护,懂得了牵挂,尝到了人间冷暖的滋味。

      这漫长的相伴里,是妖是契,是姊是侣,早已说不清了。

      夜还很长,路也还长。

      这般相依便很好。

      船过江阴,水势渐阔,水色也从运河的沉绿转为江水的浑黄,再往前那浑黄之中便掺进了大海的苍青。

      通州到了。

      四人立在船头望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万里长江奔流至此,再无拘束,浩浩汤汤汇入东海。

      江畔一座青山临水而立,如同天地间精心安置的一尊碧玉盆景,便是狼山。

      船靠码头,海风中混杂着油脂与面食煎烤的香气。

      “是文蛤饼。”白釉嗅了嗅,“通州临海,此物乃是寻常街食。”

      果然码头附近有几个支着油锅的小摊,巴掌大的面饼在热油里煎得金黄酥脆,中间隐约可见鲜嫩的文蛤肉,香气勾人。

      弦猗拉着白釉就去买。清涟好奇地张望着这迥异于姑苏与海陵的码头景象,疏影望向远处的狼山轮廓。

      沿街寻了间瞧着干净的客栈。

      柜台后坐着位中年妇人,正低头拨弄算盘,见四人进来,只抬眼略一扫量,便又垂下目光,继续手头的账目:“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疏影道。

      妇人取了钥匙和簿册,动作利落,话不多:“楼上左转,尽头两间。热水饭食需另嘱伙计。”

      待安顿好行李,清涟向伙计打听此地风俗。伙计也是个话少的,只说了句“掌柜的比我清楚”,便忙去了。

      四人遂又下楼。

      女掌柜已泡了壶粗茶自斟,见她们过来,斟茶的手顿了顿,添了四个杯子。

      “多谢。”白釉温声道,“初到宝地,想请教掌柜,此地可有什么需留意的风俗?远处那山,可是狼山?”

      女掌柜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浮叶,缓缓开口:“是狼山。”她语气平直,“山上有广教寺,供大势至菩萨。唐时僧伽大圣降了白狼精,开的山。”

      她抿了口茶,望向门外依稀可见的江面。

      “通州地界,江海交汇。水脉活,生气足,鱼盐之利养人。”她停顿片刻,低声道,“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海灵气交汇冲撞,若是哪里不畅,郁结的浊气……也比旁处厉害些。”

      她不再多说,只道:“狼山是镇。寺里香火,也算个安稳。几位若是游玩,看看江景,尝尝鲜物,无妨。若为别事……”她掠过四人,叮嘱道,“多加小心。”

      说罢,她便又低下头去算账簿。

      弦猗挑了挑眉看向白釉。清涟与疏影也交换了一个了眼神。

      濒海控江,灵脉冲撞,浊气易结,狼山镇守……寥寥数语,已勾勒出这看似平静兴旺的江海门户之下可能潜藏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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