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又不乖呢

　　那道由生存法则和情感认知构筑的天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施嘉言收回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落身侧。她看着古轻柠，看着她眼底那片冰冷的警惕和更深处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惶，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沟通是无效的。
　　关心是被排斥的。
　　甚至连最基本的、查看伤口的触碰，都被视为一种侵犯。

　　施嘉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她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看着对面深陷泥沼的古轻柠，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抛过去的绳索，因为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斩断，甚至将她也一同拖入深渊。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古轻柠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无奈，疲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惜。

　　然后，她转过身，沉默地离开了。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

　　古轻柠站在门口，看着施嘉言消失在庭院拐角的背影，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她靠在冰凉的门框上，缓缓抬起刚才被施嘉言试图触碰的那只手臂，看着上面缠绕的纱布，眼神空洞。

　　为什么……要碰她？
　　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暖意的触碰，比直接的伤害更让她无所适从，更让她……心底某个地方尖锐地疼痛起来。

　　她烦躁地甩了甩头，将这种软弱的情绪狠狠压下去。关上门，重新将自己锁回这片熟悉的、冰冷的黑暗里。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觉到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

　　施嘉言没有再试图去小楼。她将自己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用无数文件和会议填满所有时间，试图用这种机械的充实来麻痹那颗越来越混乱的心。

　　然而，古轻柠的存在感却并未因此而减弱，反而以一种更无形的方式渗透进来。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

　　有时是童年破碎的画面，那个沉默的小女孩偷偷塞给她一颗糖；有时是商场里拥挤的人潮和那只被她松开的手；有时是古轻柠那双偏执滚烫的眼睛；有时……是那个冰冷而蛮横的吻，以及随之而来的、响亮的耳光。

　　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令人战栗的触感，脸颊也火辣辣地疼——是梦里扇出那一巴掌的余韵，还是……别的？

　　她不敢深想。

　　白天，她变得有些神经质。总会下意识地留意周围的动静，仿佛古轻柠会从任何一个角落突然出现。她对任何试图靠近的异性都反应过度，周叙白几次试图约她讨论合作项目，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而织网的人，甚至不需要出现，就已经牢牢掌控了她的情绪。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周末，一场无法推脱的、与几个海外基金会代表的商务午宴。

　　地点定在一家顶级的会员制餐厅，环境私密雅致。施嘉言强打精神，应对着席间的寒暄与讨论。她表现得依旧得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注意力难以集中，心底总有一根弦绷着。

　　午宴进行到一半，施嘉言起身去洗手间。

　　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光线幽暗，两旁是挂着抽象画作的墙壁。就在她准备推开洗手间厚重的雕花木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一个隐蔽的休息露台入口处，闪过一个有些眼熟的侧影。

　　那人穿着餐厅侍应生的制服，身材高挑，侧脸线条利落，正微微低着头，将一个空的香槟杯放在侍应生手中的托盘上，动作流畅而安静。

　　是古轻柠？！

　　施嘉言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她立刻死死咬住了下唇。

　　不可能。
　　一定是看错了。
　　古轻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侍应生的衣服？

　　她一定是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一定是错觉。

　　她整理好情绪，重新回到餐桌。然而，那个一闪而过的侧影却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脑海里。接下来的时间，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扫向餐厅入口和来往的侍应生。

　　没有。
　　都没有那个身影。

　　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她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失落？

　　午宴结束，施嘉言与代表们道别，婉拒了周叙白送她回去的提议，独自一人走向餐厅门口等待司机。

　　就在她站在门廊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时，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戴着兜帽的身影，低着头，匆匆从餐厅的员工通道方向走出来，快步融入了街角的雨幕中。

　　那身影高挑纤细，步态带着一种特有的、悄无声息的利落。

　　与刚才惊鸿一瞥的侧影，完美重合。

　　施嘉言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不是错觉！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古轻柠！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穿着侍应生的衣服？她在做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下。施嘉言来不及细想，眼看那身影就要消失在街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也顾不上下雨，抬脚就追了过去！

　　“小姐？您的车……”门童在后面呼唤。

　　施嘉言充耳不闻，她冲进雨幕，高跟鞋踩在湿滑的路面上，有些踉跄。她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在雨中快速移动的黑色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古轻柠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追赶，脚步更快，在一个十字路口猛地拐弯。

　　施嘉言咬牙跟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外套，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却浑然不觉。她只想追上她，问清楚！

　　拐过街角，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后街。那个黑色的身影却不见了。

　　施嘉言停下脚步，扶着湿漉漉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环顾四周，只有空荡的街道和紧闭的后门。

　　跟丢了……

　　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不安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她身旁一扇不起眼的、似乎是餐厅后厨运货用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推开。

　　古轻柠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已经脱掉了雨衣，身上还是那套侍应生的白衬衫黑马甲，头发有些湿漉，几缕贴在额角。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旧手机的物件，正低头快速按动着什么。

　　看到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正扶着墙喘息的施嘉言，古轻柠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抬起头，看向施嘉言，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猝不及防的慌乱，但下一秒，就被一层更厚的、冰冷的戒备所覆盖。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在这里做什么？”

　　施嘉言看着她这副打扮，看着她手里那个奇怪的旧手机，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所有的不安和疑问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她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盯着古轻柠，声音因为奔跑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古轻柠，你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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