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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变
或许是老天爷也受不下去江予舟这离谱的脑回路,决定给他颁发一个乌鸦嘴大奖。
他惋惜的话音刚落下——
整个洞穴,突然一震!
并非是外界的冲击,脚下那柔软的藓毯收缩,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谢渡的脚踝,以一股蛮横的的力量将他朝下方拽去!
“谢渡!”
江予舟惊呼出声,他甚至来不及伸手抓住谢渡的衣角,视野中只留下对方那双因蓦然失重而微微睁大的瞳孔。
但好在,那根连接彼此手腕的红线,在此刻,发挥出想象之外的作用。它本身并无实体,却仿佛一道无形的契约,在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试图带走谢渡的瞬间,这道契约起到了连接两个存在的影响。
于是,就在谢渡将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即使没有任何外力的拉扯,江予舟也被一同拖进谢渡所坠向的位置。
天旋地转之间,感官被蒙蔽,但透过那根红线,江予舟能感受到,谢渡近在咫尺的存在。
——
当陈告从那阵像是把灵魂塞进滚筒洗衣机的眩晕中回过神来时,四周已重归死寂。
幽绿的苔藓散发着微光,照亮空荡荡的洞穴。那个神秘的江顾问,和异管局的底牌谢渡,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了。
只剩下他一个完整的活人,以及他左手边人事不省的林水(上半身),和右手边躺着的林水(下半身)。
“呜……”
几秒的呆滞后,巨大的恐惧和被无情抛下的孤独感让陈告觉得自己仿佛在冬天被一脚踹进河里,只能瑟瑟发抖乖乖等死。
他一个A级隐蔽系异能者,战斗力基本为零,孤零零一整个活人身处诡异巢穴的深处,现在唯一的依靠消失,他再也绷不住,抱着膝盖,“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呜哇啊啊……怎么这样,我太倒霉了吧……”
压抑的哭声在洞窟中回荡,格外凄凄惨惨戚戚。他哭了足足有五分钟,哭到打嗝,才因为缺氧不得不抽抽噎噎地停下。
哭完后,他忽然想起了江予舟说过的话。那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江顾问,一边按着林水让他清理苔藓,一边看似不着调却异常坚定的说:
——他是林水的搭档,现在只有他能帮助林水。
陈告用力吸了吸鼻子,腥甜的气味呛得他咳了几下。他转向地上的林水,这个人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现在凄惨地断成两截。
他咬紧牙关,是啊,他是林水的搭档。
一直以来,林水不顾危险地往前冲,他提心吊胆地在后面捞人。这一次,他也要负责把林水带回去。
陈告弯下腰,一手抱起林水温凉的上半身,另一只手费力地捞起沉重的下半身,让它们尽可能安稳地搁置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颤抖着站起来,因为腿软还差点绊倒。
然后,迈开脚步,沿着记忆中的来时路,一步一顿,艰难地往回走。
边走,他边哭唧唧地想:至于江顾问和谢渡,那两个家伙反正不是正常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被传送去了哪里,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个辅助人员也插不进手,还是赶紧把林水和情报安全带回异管局,剩下的,让王昭局长自己去头疼吧。
——
另一边,两人几乎是同时摔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巨大的惯性让他们滚作一团,缠在手腕上的红线也绕了几圈。
江予舟反应极快,靠着核心力量强行刹住了身子,顺便让自己垫在了下面。
“唔。”谢渡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胸口,发出一声闷哼。
介于江予舟作弊般的、四舍五入已经不算人类的肉身强度,他本人没什么事,反倒是谢渡被冲击力砸得两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撑着江予舟的胸口爬起来。
掌心下的触感坚实而温热,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肌肉里蕴藏的力量感。
谢渡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没理会江予舟下意识想要调侃的眼神,马上整理好自己略慌乱的情绪,拔刀出鞘,异色的瞳孔锐利地环顾四周。
这里,明显不再是地下。
湿润的水汽、馥郁的花香洗刷掉肺叶中残留的地底甜腥味。眼前是一片开阔宁静的湖泊,在夜色之中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
星空。
湖面上倒映着星空,和江予舟制造的幻觉不一样,湖面上的星空如同黑丝绒,上面洒落满细碎闪亮如钻石的星子。
一如融合日之前,无数个正常的夜空。
不,并不正常。
细看之下,那些璀璨的碎钻之中,有一颗格外的硕大,像滚圆的珍珠——那是月亮,他所熟知的月亮。
它散发着融合日前才能见到的清辉,纯粹而浮浅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湖泊、草地和远山的轮廓蒙上一层梦幻的薄纱。
“哇哦。”江予舟也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他夸张地拍打着身上沾到的草屑,“这地方不错啊,比黏糊糊的地穴强多了。”
谢渡依旧紧绷着身体,刀尖微微下压,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别大意,表面越美好,往往越危险。”
“我知道,”江予舟带着不合时宜的轻松,深吸一口甜蜜的花香,“但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湖边的芦苇从中,窸窸窣窣地飞出了星星点点的光。
起初只是零星极点,很快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流淌成一条静谧的光河,无声无息地漂浮而来,四周的夜色也被点缀得宛如梦境。
“系统,”江予舟在脑海里啧啧称奇,“你说门扉的审美是不是被眼球批发商承包了?怎么到哪儿都是这种掉SAN的花活?”
审美需要拯救一下。江予舟锐评。
在他的视野里里,那些飞舞的光点,分明是一颗颗扑扇着透明翅膀的眼球。
【……宿主,我觉得需要抢救一下的其实是你的刻板印象!】
系统在他脑海里绝望地呐喊,江予舟暂时没懂系统说啥,所以没理它。
谢渡似乎被这静谧的魅力短暂的蛊惑了,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一只飞得稍低的萤火虫轻巧地落在了指尖,翅翼振动带来微微痒意。
那光点在他莹白的掌心停留片刻,如同呼吸般时明时灭,最终熄灭了。
光芒散去后,留在掌心的,并非昆虫的躯体,而是一小片折射着彩虹光泽的玻璃糖纸,糖纸里包裹着一颗橙黄透亮的水果硬糖。
“糖?”谢渡有些困惑,指尖捏起那颗糖。
熟悉的柠檬甜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这触感,这气味,都真实得不可思议。是早已模糊的记忆深处中,属于遥远童年夜间的甜味。
“什么糖?”江予舟凑过去看,一脸莫名,“这明明是长了翅膀的眼珠子,你看,还在眨巴眼呢。”
谢渡:“……你对眼睛有什么执念吗?”
江予舟一愣,他有点反应过来系统那句“刻板印象”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虽然在江予舟的视野里那群飞舞着的眼珠子依旧在扑棱着小翅膀,眨巴眨巴着努力卖萌。但谢渡认为,他掌心中的是一颗糖果,在月光下闪着诱人光泽。
江予舟忽然明白了。
这里的光点,实际上不是萤火虫,不是糖果,也不是眼珠子,而应该是某种内心认知的投射。
他潜意识里觉得“门扉”只会搞猎奇诡异的人体器官风格,所以他看到了眼球。
而谢渡……
江予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看不到糖果,但此时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那颗谢渡眼中圆滚滚的糖,彩虹糖纸包在心外,一捏就嘎吉嘎吉作响。
谢渡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吗?
即使表面在警备着,但潜意识里感到放松,以至于幻境都变得温柔,所以这些光点,在他眼中变成了糖果?
“好吧,是我看错了。”
江予舟不再争辩,他不再看谢渡,也不再看那些光点,低着头,看似全神贯注地拉扯着系在手腕上的红线。
比水汽还温润、比花香还甜蜜,有什么摸不着的梦幻的感情模糊了他的感官。在这大脑都要融化的满足感前,他忽然很想触碰谢渡,想切实地感受到眼前人的体温。
可直觉告诉他,两人情绪间的温度还隔着温差,他突兀的触碰会灼伤到谢渡,打破某种平衡。
为了压抑这沸腾的空虚,江予舟转而看向湖的花海,强行将兴趣转移到那炫彩奇妙的色彩上。
与其说是花海,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大滩被打翻的调色盘,大朵大朵违和却绚丽的花朵闹哄哄地挤成一片:炽烈的红玫瑰挨挤着清雅的白百合,半透明的腊梅花朵点缀在如骨的枝干头,散发着冷冽的幽香。
低矮绵密的喜林草开着细碎密集的紫蓝色小花。绒绒的蒲公英穿插在其中,它们的绒球异常巨大,像一个个悬浮的水母,随着微风轻微起伏着。
高矮错落的花木间,还有许多江予舟无法辨认的花朵,浅蓝、橙黄、青白……不分季节,不分气候,各色的花朵层层叠叠地蔓延开,高高低低的,有的像凝结的火焰,有的像哭泣的冰晶。色彩的交响乐一直铺陈到远方和夜色交融的山影之下。
穿过重重叠叠的花海,江予舟目标明确地定留在几株白山茶前,指尖拂过冰凉柔滑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摘下其中最饱满的一朵。
他拈着那朵花,回到谢渡身边。
“谢渡。”
唤着这个名字,那声音不似平时的清亮或戏谑,轻轻柔柔的,像是浸透了月色的溪流。
谢渡原本在凝神感知周围环境的能量波动,闻声回头,墨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耳侧晃动。
月光下,江予舟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温柔而认真,在月光和萤火的映照下,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泛着近乎梦幻的柔和光晕。
“这个,很像你。”
江予舟将手中的白山茶花递过来,他伸手的动作很缓慢,似乎稍微快点便会惊动这新鲜而柔软的气氛。
谢渡下意识地想要板起脸,提醒江予舟专心警戒,但话语到了嘴边,看着那朵在夜色中娴静绽放的山茶,又对上江予舟那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满载着整个天空的星月光辉,而谢渡,被那炫目的光彩晃去了神,胸口某个坚硬的地方,像是塌陷了一小块,空晃晃得生疼。
他沉默着,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那朵花。手指修长白皙,与纯白的花瓣相映,更显冷玉质感。
对于谢渡的配合,江予舟微微惊讶,但随后,这微微的惊讶扩大了。
因为谢渡有些郑重地将把白山茶插在自己胸前的衣袋上,整个过程中他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的神情。
做完这个动作,谢渡才像是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热意涌上耳尖,耳朵几乎要烧了起来。
他立刻扭开头,避开江予舟过于灼热的视线,闷闷地说:
“我刚才,也看到像你的花。”
“哦?”江予舟的兴致更大了,他凑近一步,笑眯眯地问,“是什么?”
在谢渡匆匆的一瞥中,远处的花丛中,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粉色的玫瑰。
它们色彩温柔得像晚霞,却开得肆意而灿烂。花朵的颜色像眼前人的头发,也都一样,热烈且鲜活,带着点不讲道理的生命力。
谢渡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热了,半晌,他才勉强出声:“不告诉你。”
说完,他更羞了,这隐瞒的方式简直像撒娇。
还好江予舟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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