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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
“滴答...滴答...”
甘林的声音在渐小的雨水中变得愈发朦胧,他湿透的衣诀被云天上的烈风吹得摇摇晃晃,晃得莫念在池水中有些站不稳了。
莫念扶住池壁,低头看着泛起圈圈涟漪的池面。池水映照出的乌云昏黑在不断变换,望久了,神志也不清了。再定睛看时,天幕上的墨色慢慢褪了色,池面上的人也悄悄变了模样。
莫念错愕地看着这张陌生且幼态的脸,头顶传来的刀刃声,正好划破了水面的波澜。莫念抬头看去,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位看不清脸的老者,在挥舞着手上的长枪。他双脚分开,扎了个稳稳的马步,手腕轻轻一转,枪尖便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划出一道弧线。
艳阳高照,周身正暖。
莫念心头一紧,这里根本不是天云顶!
正她疑惑时,那老者又低喝一声,枪杆横扫扬起尘土,带起一股劲风,竟将‘莫念’佩服地扯着嗓子喊:“爷爷!再耍一遍那个横扫千军。”
话音还在耳边打转,一股暖意蔓延四肢,身体竟渐渐不受使唤起来。
‘莫念’小跑到老者身边,仰着头拽住他的衣摆:“爷爷,爷爷,我要学这个。”
老者沉笑了几声:“傻丫头,多吃点才有力气,不然这枪杆子你都拎不动。等你长大了,爷爷带你耍枪横扫千军。”
说着他拉上‘莫念’走到一处阴凉地,端出两碗绿豆汤,一大一小就蹲在地上,捧着碗喝了起来。
‘莫念’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两个手指捏在一起,比出个小小的缝隙,嘟囔道:“可是爷爷,我现在才这么小......”话没说完,她放下碗猛地站起身,双臂张到最大,“那得吃多少,才能长得和你一样大~呀。”
虽然看不清老者的面容,但‘莫念’依旧能感受到,他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老者伸手擦了擦‘莫念’的嘴角,“再过十年....”他顿了顿,“不用十年。练武不止是练筋骨皮肉,那不过是最粗线的皮毛罢了。”
老者抬眼看向远处,继续道:“首先要练心。是练心劲,不管挥枪多少次、摔了多少次,都有不泄的执念;是练心神,哪怕周遭吵杂,眼中也只有枪尖的专注;更是练心志....”
“哪怕孤身一人、哪怕穷途末路,都要有不怯的硬气。”‘莫念’摇着脑袋抢答,“爷爷,我说的对不对。这句话,我常常听你念叨,都记住了。”
莫念被关进这具身体里,说着完全与她无关的话。而这种感觉,却与她异常的适配。
“是啊,没了心,身子再结实,也只是个空有蛮力的莽夫。”老者语气怅然,颇有分耐人寻味。
他接着道:“再者是要练气,不是喘的那口气,是周身流转的血气,得让它顺着招式走,生生不息;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丹田中流转的气,大家都叫它内力。”
“内力?怎么样才能有内力?”‘莫念’疑惑问道。
“有中无,无中有,两玄玄。”老者意味深长道,“去掉内力的招式,才是真功夫。”
‘莫念’听完老者的话,皱起眉头,嘴里小声嘀咕:“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看是有中有,无中无才是。”
老者摇摇头,拿起一旁的长枪,随手往地上一杵,枪杆纹丝不动,“你看这枪,木制的杆、铁打的尖,都是实实在在的‘有’。可真正杀人的,是刀尖吗?是你练出的力气吗?都不是,是你出枪时留的那三分余地,那就是‘无’。”
老者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有中藏无,无中生有,它俩缠在一起,就是‘两玄玄’。”
‘莫念’想学着老者的样子,将枪扛起,奈何力气太小,晃悠了两下差点栽了跟头,小脸瞬间涨红:“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哈哈哈——”老者伸手扶住她,“不急,等你再摔上百八十个跟头,就懂了。”
这话莫念是听进去了,可她摔了不止八十个跟头,还是没有懂。
忽然,老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越走越远,任‘莫念’喊破喉咙,也等不来一个回头。
“爷爷!”这是莫念夺回身体说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化作一束光影,刺进莫念的瞳孔中。
莫念抬手遮住光亮,在眼眸中落下一道阴影,她下意识追了上去,可差距越来越大。
“滴答....滴答....”
天色被墨水染黑,雨水倾盆而下,雨帘挡住了二人的靠近。莫念有些累了,躺在雨水中,侧头望向那道愈发模糊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蓦然回首,轮廓渐渐清晰,是苏尚文。
他推开窗,感受细碎雨点溅起时的冰凉。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了无于黑,而他夹杂中间,一半浸在暖光里,一半沉在阴暗中。
江州的烟雨,他已看了一月。本以为与京师相隔千里,便能将过往全都抛之脑后,偏偏那道心结,始终如影随形,怎么也解不开。
如今京师尔虞我诈,为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而这血一流,就流了两年,苏尚文用了两年时间,才逃离。
屋檐上的雨珠还在不断往下滚,风卷着湿意钻了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房梁传来三下有规律的轻叩声,是约定好的暗号。苏尚文敛去眼底的情绪,沉声道:“进。”
一道黑影闪身而入,他单膝跪地,压低声音道:“大人,京中传来消息,三皇子近日陡然病重,太医断言活不到年关,三皇子自知时日无多,便亲自递了折子,请旨去皇陵守孝,想借此避开京中风波。还有二皇子那边动作频频,暗中与江州富商往来密切。”
黑衣人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到苏尚文面前:“这是那位稍给您的信。”
苏尚文接过信封,上下扫了两眼,随即将信纸搁到烛火上,看着火焰将它吞噬为净。
信中寥寥数语,只写了三件事:一是三皇子的病并非急症,而是自己服下慢性药;二是二皇子勾结江州商贾,实则是为了借江州漕运私运兵器,囤于城郊的码头。三是关于天云顶......
他抬眼看向黑衣人,冷声道:“去查江州的码头,重点盯住漕运的货船,尤其是标着‘钱家’的那些。另外,派人进入天云顶。”
这事没那么简单,二皇子既然想走漕运,就绕不开登仙教。他对江湖势力本就知之甚少,可经过对钱家的彻查,才惊觉江州最重要的漕运命脉,竟一直被这个江湖组织牢牢攥在手里。
就连最近在江州流行的‘醉生梦死’,也出自登仙教。
“属下领命”黑衣人又斟酌道:“大人,钱家这几日已经开始修葺房屋,建造义庄,还是以您的名义。”
杂事纷扰,苏尚文无瑕深究,只淡淡道:“你先退下,务必将一切安排妥当。”
“是。”黑衣人临走前带上了窗,将雨中的嘈杂尽数隔绝在外。
其实不管他是在京师皇城,还在在江州偏隅,这些事终究是躲不掉的。他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的嘴脸,每一个趋炎附势的笑意,都像是在狠狠地提醒他昔日的无能,在一遍遍叩问他当年犯下的错。
皇城的血太烫了,反而生出了遍地冷眼。皇城的血太腥了,沾到一点,便再也洗不掉。如今哪怕隔着千里水路,江州的风里,都还飘着他身上消不掉的郁气。
如今故人已逝,生人的故事还未完,皇朝的翻涌终会结束,天光也会有大亮的那一天。
苏尚文坐回书桌前,抬手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压下他心中的郁闷。
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钱家这个心腹大患。靠着与朝廷命官勾结数年,给钱家带来了庞大的金钱利益,直至今日还稳坐江州商户之首,其气焰之盛,竟比他这个执掌一方的官员,还要嚣张。后与江湖势力搭上关系,钱家更是如虎添翼,江州的天,几乎要被他们的势力而遮蔽。
而‘醉生梦死’与漓水漕运,是二者能合作至今的关键。
偏偏是这两样,恰是他们的死穴。
苏尚文要先断‘醉生梦死’的流通,将钱家逼至绝境,挑动其与登仙教反目,再趁乱拿下天云顶,一举夺下漓水漕运的掌控权。
想法很美好,现实中难在了第一步。他被调任江州的第一晚,就去了大名鼎鼎的天仙楼,也曾领略到成瘾者的毒发时的难堪。
要说禁,那些瘾徒就先跳出来,且这东西本就在暗处流动,禁不干净的。
再说戒,毒发时的瘾徒,不是没挣扎过,最后还是没能抵抗过。
最后提治,每日医馆的人络绎不绝,可无一例外都是徒劳无功。
提到医馆,那位杨神医响当当的名号,他在京师都听说过,也听说他不再出山医治他人。可在百姓口中,这位杨神医华佗再世、医者仁心。在苏尚文眼中,不过又是一位虚伪的人。安坐在医馆中,治疗普通大夫都会的小病小伤,因一身名气,而被另眼相看,俗不可耐。
“大人!府外一位医者求见,说是能压制‘醉生梦死’!”
苏尚文闻言,立刻站起身,语气略有些急促:“请进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来人是什么目的,这解药他要定了。
苏尚文站起身,在门前等待这位医者。
不多时,一位身着素衣的郎君,跟着下属进来。
“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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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友们,本章开头转场的写作技巧,借鉴了张爱玲女士《金锁记》中的笔触。如有不妥,接受整改。
有中无,无中有,两玄玄。——夏元鼎
这章是我卡文三天憋出来的,剧情做梦梦到的,bushi。京中线是从废坑里移过来的,更倾向于幼儿权谋。还有莫念和老者的线,也不是梦话。
总之,卡文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