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柳盼儿
林安在青平山老老实实呆了两天后,便跟着傅渊一起下山,向夏府而行。
想要说服师傅还是很容易的。
与其任由她在山上肆意妄为,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安心些。
今年冷得格外早。
才是初冬,北风呼呼地吹,砸在窗户上噗呲噗嗤作响。
柳盼儿坐在榻上,低头仔细绣着手中的帕子。
几朵青色的小花,淡雅别致。
阳光晒得她后背暖洋洋的,她微微抬头,光线从她脸庞拂过,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老妇人捧了一盘干果,掀开门帘,快步走进来。
带进一阵凉风。
老妇人将干果放在桌上,连连搓手,一边看向窗外,道:
“你也真是心大,姑爷这都多长时间了,还醒不过来。你还有心思做绣花。”
她说着拿手指用力戳了一下柳盼儿的额头。
柳盼儿往后缩了缩,疼倒不疼,就是太凉了。
她捡起一个核桃,细细剥了壳,一点点退了皮,送入口中,缓缓道:
“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娘您就一百个放心吧。我这眼看就要当寡妇的人都不急,看把您急的。”
老妇人闻言,连忙抓起她的手,在桌上用力敲了三下,道:
“呸呸呸,净说不吉利的话。这么年,娘就看着裴老爷待你是真心的,这眼看就过上好日子了,竟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柳盼儿见娘几欲落泪,也不顾手疼,忙上前好言相劝。
是啊,娘说的没错。
这么些年了,遇到了多少人,见过多少虚情假意。
裴老爷待她的确好。
她累了,倦了,那些浑水,她不想蹚了。
待老爷醒来后,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院外传来叩门声,老妇人忙去应门。
“闺女,快出来,贾大人来了!”
柳盼儿心中一喜,莫不是有好消息。
柳盼儿与母亲迎了贾成举进了前厅,殷勤地倒茶,摆放果盘。
柳盼儿不禁问:
“大人,是否有裴老爷的消息了?”
贾成举五十多岁的年纪,体态微胖,说起话来总是笑意盈盈,看上去很是慈祥,给人以亲近感。
他双手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道:
“好消息,好消息啊!裴老爷醒了!”
柳盼儿错愕间,老妇人喜出望外,忙追问裴云逐恢复得如何。
贾成举宽慰道:
“您先别着急,醒是醒了,只是还不能下床。大夫说,还需要静养些日子。这不,贾老爷着急见盼儿,就托我来接她过去一见。”
老妇人热泪盈眶,激动道:
“太好了,太好了!盼儿,听到贾大人说的了吗,老爷醒了!要见你呢!”
柳盼儿同母亲一般,欢喜不已,却亦有挂虑,问:
“只是,老爷让我现在去吗?就怕裴夫人。。。”
提及裴夫人,柳盼儿气势弱了几分。
正是因为惧怕裴夫人知道,裴云逐才置了这个别院,让柳盼儿住在此。
至于裴府,别说是裴云逐现在卧床了,便是之前,自己也从未去过。
贾成举闻言,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神躲闪,但随即道:
“这你放心,裴老爷专门把夫人支出门了,就是想见你一面。你赶紧去换衣服,我备了马车就停在外面,车夫自会送你去裴府。”
贾成举满面笑容不减,眼中具是关心与诚意。
这一瞬间的躲闪,被柳盼儿捕捉道。
她再三同贾成举道谢,随即喊母亲随她同去内室更衣,请贾大人稍等片刻。
转身离去,柳盼儿嘴角勾勒出一丝嘲弄,真当她柳盼儿是傻子么。
裴云逐半月前已苏醒,当日便派人偷偷传信给她,让她放心。只是当时大理寺严查夏展鹏遇害一案,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若醒后必被提审。裴云逐担心自己万一说错了话,反倒暴露身份,因此一直假作昏迷未醒。
这些话裴云逐只是偷偷告知了柳盼儿一人,便是夫人也未提及,更没有告诉贾大人。
倘若裴云逐今日醒了,柳盼儿倒能理解,许是他觉得时机成熟。
只是专门唤她去,这就说不通了。当日通信后,柳盼儿多次表示愿意扮作佣人,混入裴府,只求一见,都被裴云逐断然拒绝了。怎会今日突然要求相见?
即便相见,他也当与自己私下通信,又怎会劳烦贾大人。
贾成举,你也太小瞧我了。
进入内室,掩住房门。
柳盼儿低声对老妇人道:
“娘,收拾东西,从后门逃,贾大人怕是来要我性命的。”
刚刚还咋咋呼呼的老妇人,闻言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
她面色沉着,立刻打开橱柜,拿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二人穿了厚重的深色棉服,自后门而出。
贾成举并不知道,这个院子与背后的院子相连。
裴云逐担心与柳盼儿同一门出入,日久会引人注意,于是将后面相连的宅子一同买下。
通过一道小门,穿过回廊,自大门而出,已是隔了两个街巷。
柳盼儿扶了娘,见街上热闹如常,紧了紧斗篷,背着包袱低头离去。
紧攥茶盅,指肚泛青。微微颤抖,茶水随之泛起波纹,似是要溅出,却最终归于平静。
岳卓瀚示意贾成举落座,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怒意,道:
“没事贾叔,盼儿素来机警,是我大意了。但她知道的太多,人一定得找到。”
贾成举此时还喘着粗气,额头直冒汗。
刚刚在裴府,他左等又等不见人出来,不免生疑。
只是找遍了裴府,都不见人影。
直至找到后院的那扇门,待追过去后,早已不见踪影。
贾成举来时带了些人,当即命他们沿街寻找。
自己一路赶回太子府报信。
贾成举自责不已道:
“属下失职,罪该万死!我这就带兄弟们去搜,一定把人找到!”
太子上前,亲自端了茶递给他,道:
“不急贾叔,喝口茶,我多派些人手给你。一旦找到,立刻。”
他指尖在头颈处迅速拂过,比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贾成举恭敬接过茶,仰头一饮而尽,立刻带人出门。
岳卓瀚低头看着杯盏中的茶叶,试图把思绪理清。
北戎花费了几年的心血,才挖出了韩瑾的情报网。平日从不敢动,只待重要时机发挥作用。
也就传递了佯攻固城、重兵攻打茂阳这一次消息,却被韩瑾提前侦破。
具高远逸发来的情报,韩瑾显然已经知晓了此事,他在北戎安插多年的眼线已平安脱身了。北戎此番可谓前功尽弃。
只是,岳卓瀚有一丝疑惑。
裴云逐多年来利用夏记替自己与高远逸传递情报,此事十分隐秘,无人知晓。
直至夏展鹏莫名其妙被杀,还有一个劳什子的北戎暗探居然被大理寺捉了,由此坐实了夏记与北戎暗中传递情报。更离谱的是,韩瑾居然还真跑去北戎查清了证据,证据直指裴云逐。这眼看就要把自己牵扯出来了,是以,自己才不得不杀了裴云逐和盼儿灭口。
此番自己损失惨重。
所有的起因都是夏展鹏的死,只是夏展鹏多年来给自己上供的税银十分客观,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动他的!
是哪个挨千刀的杀了夏展鹏!
太子双眼微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既断他财路,又险些把他与北戎暗通情报的事给揭发出来,除了岳辰,还有谁!
京城的老旧街坊里,住户庞杂,南来北往的、买卖杂耍的。
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宅院,是柳盼儿早年间给自己置下的产业。
她与母亲足不出户,全靠看门的老夫妇获取些消息。
倒不需要难为老人家特意打探,因为事关裴云逐的消息,京城早已传遍。
便是在柳盼儿逃脱的那一日,裴云逐在病榻中咽气。
坊间议论不已,他虽是夏展鹏被害一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却也不至于引得大理寺连夜查抄裴家,捉拿家眷问话。
还有一则消息,便是城南的一处青楼半夜失火,多人丧命,几乎无一生还。
不用细问,柳盼儿也知道,定然是那个看她对镜梳妆,伴她初长成的地方。
在那里,她结识了许多姐妹,还有如今她唤作母亲的钱氏。
不知觉间,眼角泛着泪花。
柳盼儿重重叹了口气,这是太子的手段。
这么些年来,她替太子办过太多事,知道的太多。
若想保命,只有一人。
夜间,柳盼儿睡得很浅。
只听房门处有阵阵响声,下一刻,一名黑衣人已经扼住自己咽喉。
他低声道:
“不要出声。”
柳盼儿瞬间呼吸不畅,只得拼命点头。
那人先摘下面纱,待柳盼儿看清他容貌后,才收手。
柳盼儿拿了帕子,掩嘴咳嗽,不敢惊醒旁屋的母亲。
没错,是韩瑾。
他跟自己还真想到一处去了。
柳盼儿起身批了斗篷,点燃蜡烛,邀韩瑾坐。直接问:
“什么条件?”
韩瑾见她问得直接,也乐意速战速决,道:
“我保你性命,你日后作证。”
柳盼儿笑了,轻蔑道:
“作证也没用,你们斗不过他的。”
韩瑾不再多说,更不劝,冷声道:
“你自己决定。”
柳盼儿斜眼看韩瑾坐在那儿跟个冰山似的,冷哼道:
“六殿下是没人了吗,找了你这么个说客来。”
说罢,她起身收拾行囊,喊了母亲醒来,连夜随韩瑾离去。
的确,她没有资格与六皇子谈条件。
以太子的手段,找到她是早晚的事。
敌人的敌人,便是她唯一能够投靠的。
只是,韩瑾。
之前她只听说六皇子军中历练多年,喜好结交武将。
却不曾想,只效忠皇帝的韩家,也开始选边站队了。
如此说来,倒是有些胜算。
柳盼儿不禁自嘲。
一个月前,她还在太子手下讨生活。
如今,巴不得他早日归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