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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无情最有情
“大人,今日不上朝吗?”
“今日大雪,圣上准予休沐一日。”沈清川在她身侧,柔声开口。
“那我们今天可以吃炙鹿肉、涮肉片,如何?”孟瑶台语气轻快。
“好。”
“还有烤栗子,对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做灯笼。”
“好。”
“大人,你会做灯笼吗?实际上灯笼很好做的。做的漂不漂亮,主要是靠一根银针,扎不扎的出漂亮图案来。大人书画了得,定然能绘出好图案。你来绘制,我来扎,怎么样。”
“好。”
“那我要想想,画个什么好。”
两人对话着走远。
身后,尹知瀚猛咳不止,郁郁眼神中有诸多的不解。
尹知熠急忙扶住兄长,为他安抚后背。看着远去的两人,不知为何,心情烦躁。
李景珩低眸,这本该完全属于他的,眼神中敛过阴霾。
江岫白眼神中一丝孤寂,随风飘远。
……
不知过了多少局,孟瑶台又输了。她白皙的指尖夹着一刻亮白釉色棋子,对着它摇了摇头:“大人,下棋真的好难。”
沈清川轻笑一声,从她指尖取过棋子放入盘中:“你刚学,已经不错了。”
孟瑶台趴到棋盘上,杏眸转了转,低眸向下不敢看他,闷声道:“大人,你不问问我,为何会与尹将军起冲突吗?”
沈清川修长的手指,继续收着一颗颗棋子,未有丝毫的迟疑,坦然道:“你不是说了吗,他看白狐对你亲近,以为是你别有用心。心既已存了芥蒂,哪怕你说句笑话,他都会认为是处心积虑。”
沈清川竟维护自己至此。孟瑶台眼眸抬起又垂下,最后无比认真的望向他:“大人,这样相信我。万一…我说了假话?”
沈清川轻笑一声:“是人,都会说假话。庸人用眼睛看人,所以产生许多无谓争端。实际上,相不相信另一个人,本就不是听她说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他收完了棋子,望着孟瑶台,眼底是纯粹的诚恳与温暖:“我们经历过往种种,我信你,更知你为人。”犹如许诺一般。
虽然前世,苏乐伊总爱哭,但多半是所爱的人面前,装乖讨巧的手段而已。这一世,茕茕孑立,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再艰难,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落过泪。可就这几个月,在沈清川身边,特别是感受着他的信任、爱护,总能让孟瑶台因温暖而湿润眼眶。
一盏红烛下,她在用针沿着沈清川绘制的玉兰扎灯笼;而沈清川,手上一块上好红木,正在细细雕刻,静谧、美好流淌在每个角落。沈清川总是雕几下,抬头看看她。
玉兰绘制的柔美精湛,要体现出这份脱俗风骨,要扎的小孔就太多了,孟瑶台手疼。放下针休息片刻,与他的眼神对上了:“大人,在雕什么,为何一直看我?”
沈清川将红木向袖中藏了藏,难得的脸色微微发红:“秘密。”
孟瑶台向前探了探,狡黠一笑,梨涡柔蜜:“什么样的秘密?”
沈清川心跳漏了几拍,嘴角不自觉也向两边翘起,眉眼舒展流淌柔情:“暂时的秘密。”平时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笑起来竟这样温柔又好看。
风雪锁天地,温暖在人心。细数这些天,沈清川教过孟瑶台写字、买过糖人、还多少次皇权面前公然维护。他像前世父亲、兄长一样,给予孟瑶台爱护、宽容,成为了这世最温暖可靠的后盾。这样好的一个人,前一世,如果苏乐伊爱的是沈清川,该多好。
“大人,我想。”孟瑶台心中情不自禁。
话却被急匆匆闯进来的玄英打断:“大人,不好了。沈家运送贡品的百余只船,在南海海域,不知所踪。”
沈清川听后眉头紧皱,转了转手中扳指,匆匆出门,向圣上方向
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又洋洋洒洒的飘落一地。在雪厚已近膝盖时,沈清川回来了,面色肃穆又沉重。
孟瑶台站在门前,背着收拾好的两个包袱,一个他的、一个自己的,快跑两步迎上去:“大人,雪天难行,我只收拾了紧要的物件,其余不够的,路上再说吧。”语速匆忙,是要与沈清川一同去。
沈清川将她散落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留恋片刻后收回。再抬眸,态度坚决:“此番艰险,不能带你。”
他们在半山腰中,一方面,大雪天气,道路难行,极易山体滑坡;更重要的是,沈清川的父亲就是海难失踪,海上诡谲变幻,危险重重,绝不能让孟瑶台跟着冒险。他不能再经历,失去最重要人的伤痛了。
“我…。”孟瑶台想说自己没问题的,一阵寒风袭来,夹杂着片片雪花,却让她打了好几个寒颤。这样恶劣的天气,情况又这样紧急,她恰逢葵水,不能拖后腿的。
孟瑶台嘴巴合上,艰难的点了点头。
沈清川从她肩上取过包袱,低下的身子如同给了她一个拥抱。在看到孟瑶台满是担忧、如同蒙上一层雾气的眼眸时,心头一颤,轻声开口安慰:“等我回来。”
松香离去,却频频回头,因她依恋。
若是能顺利回来,第一件,就着手心中的事吧。将亲手雕刻的人像送予她作聘礼,然后请宗族耆老,三媒六聘,许她一世安稳。沈清川已经下定决心,最后一次向孟瑶台微笑挥手道别,然后彻底消失在苍茫的天际线。
望着沈清川离去,孟瑶台忽然有了一种孤零零的感觉,同时,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长安产生未知的恐慌。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一切的安宁都来自沈清川。又一次湿了眼眶,却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沈清川早日安全归来。
到时,她一定会亲口告诉沈清川,那句未说完的话:“大人,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
……
江岫白走来,替她撑起一把油纸伞:“回去吧,雪越来越大了。”
孟瑶台又一次用力跳起来,却再看不到沈清川的任何踪影,不得已,恋恋不舍点了点头。
江岫白看她情绪低落,开口安慰:“观澜兄,嘱托我照顾你。自然了,他不说,单论我与你之间的交情,我也会如此。这段时间,若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吧。”精明的御史台谏,难得一回的真诚。
可孟瑶台的心,却根本不在他身上,只喃喃低语道:“如此艰难,他竟还想着替我周全。”一滴清泪,滑落至唇边。满脸眷恋,无数次回头。
江岫白看着,心中三分酸涩。如果是自己身涉险境,孟瑶台也会这样吗?大约是不会吧。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哪里有福分拥有这样的情谊。不,他人不会,孟瑶台会的。还记得悬崖那次的刺杀,孟瑶台待他也是一般真情实意,那到底谁更深厚些呢?
江岫白第一次,起了一份执念。他清了清嗓子,想压住疑虑,最后依然没忍不住,试探开口:“难得有个人,放着身边翩翩长安第一美男不顾,反而一门心思,对冷心冷情的铁面判官不舍,唉。”话语中是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醋意与小心翼翼。
孟瑶台转头望向江岫白,眉头微蹙,微红的眼眸看着他,最触动人心。
江岫白眼眸转了转,又下定决心般,灼灼望向她:“你是吗?”
空气中的松香已经消弭飘散,孟瑶台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沈清川消失的天际线,叹了口气,道:“小的时候,我最不喜欢哥哥,因为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说什么话都是一板一眼的严肃模样。好几次,看见他,我都装作没看见。可就是这样的哥哥,他记得我的每一个喜好。外出带回的糖,必定是我最喜欢的麦香口味;衣料颜色,必定是我最偏爱的热烈灿烂;琵琶,必定是我最惯用的小叶紫檀木…,还有很多很多。”
“何意?”江岫白收起浮于表面的笑意,不解的望着她。
“我是想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就像你,江予安,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是,与人谈论风花雪月的笑意,又能深入眼底几分呢?恐怕真正抵达眼底的,唯有不带半分私人情感的精准审视与衡量吧。可沈清川恰好相反,他宽容可靠、内心炙热,从不吝啬付出爱,为了在乎的人和事可以不计得失。冰冷只是他的盔甲,他是个看似无情,实则最有情的人。而你万事都会权衡利弊,计较个利益得失,你们两个,是与传闻表象完全相反的人。”
江岫白这么聪明,当然明白孟瑶台的意思。付出爱才会收获爱。可幼时的小乞丐,见惯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媚上欺下、追名逐利…,感情早就成了内心深处,最抗拒与不愿触及的位置,八面玲珑何尝不也是他的铠甲。
江岫白拿出折扇,想要展开,然而惯常如此熟悉的动作,展了三回都没成功,只能呵呵两干声,将微颤的手拢回袖中:“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对了,你还有个哥哥?”江岫白岔开话题,目视前方不再看她。
孟瑶台有哥哥吗?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八年前第一次醒来,只有孟老爷和她。江岫白倒是点醒了她,后边一定要让李景珩,帮忙查清楚孟瑶台的家世。
孟瑶台打哈哈道:“我也不过是推己及人一下,好表达自己意思而已。”
同一把伞,衣袍交叠的距离,伞下的两人却心思各异,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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