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玉：皇女她丹心献社稷啊！（女尊）

　　姑娘一张白皙的脸，有如一束月光照入阴暗湿牢。含水清眸泽如月辉，带有三分惊愕抬眼，楚楚动人，芙蓉出水般清纯样貌，可谓我见犹怜，谁见不叹，此娥不为俗尘养，乃是江乡真儿女。

　　她生了一张男人见了会忮忌，女人见了会丢魂的脸蛋。

　　满场无声，所有惊煞尽在不言之中。

　　青霓面对众人炽热的目光，显然有无所适从的羞耻，低下了额，默然再跪皇女身下：“民女青霓，故居靖都，祖上是乐匠。”
　　她声清婉，却有极不情愿的讨好，献魅献得清高。

　　晔樱手中一张鬼脸，往下睨，锦笙凑近，笑问，“殿下以为，此女如何？”

　　晔樱看着青霓，淡淡出声，“乐人。”
　　她向来对以“卖笑为生，却非要装出一副受屈于人”的歌舞乐伎厌烦至极，但看着青霓这张脸，她竟生不出反感来，还生出了莫名的念头：她被蹂躏撕碎，不甘愿却又不得不屈于人下，依人胸怀抱恨落泪的模样，会很美。

　　“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京中贵胄、世家族女有好女风、养女宠的，但她不好女色。
　　不过，她今日见了青霓，倒能理解为何靖都偏好女风了。

　　“靖都女花魁秀色可餍，看来，真真实至名归。”

　　“不是。她不是。”锦笙调侃意味大发，“良人，她不是什么怡红、藏香、丽春楼啊院啊馆啊里头出来的。靖都从前风靡一时的女花魁，还另有其人。”

　　锦笙神色悠然，一副吊人胃口的得意模样。

　　锦笙之前说过，来的这三个人，从前都事贱业，以娱人为生，一个乐人、一个瞽伎、一个是当年风头正盛时，从楼中逃出来的女伎。晔樱睥着身下人，用铜制面具抵住青霓下巴往上抬，“还有比她更美的？”

　　暗暗囚房，幽月照冰槛，将牢栅一明一暗的影覆在履前膝下。她不好女色，却也喜欢赏心悦目的。

　　靖都，她没去过。跟青霓一般美的女人，她也少见，对冥欢河失约的女人，她一时间倒也没那么气了，反生了几分新奇。

　　反观姜穆语，见了这张脸，眼底竟是一片黯然。晔樱瞥过去，语气带嘲：“姜大人怎的，占了便宜，还一幅吃了亏的模样呢。”

　　笑音落下，姜穆语瞪了她一眼，直接走出大牢铁门，袍末摆起一阵尾风，交织着心烦与意躁。

　　“呵”，姜穆语即走，晔樱把鬼脸面具往锦笙身上轻甩，锐利目色依次穿过这群暗有秘密的江湖人，不语。

　　无声牢狱，风起云涌。

　　锦笙腹抱面具，笑脸相陪。

　　青霓向上望，眼中有惊有迎，多余的目光却分予高秀的牢房。

　　青满轮椅上，双手垂于腿，眉心一点红像被针刺破留下的一滴鲜血。他稍歪头，空洞眸子像一对死去的琉璃珠，钉着晔樱的方向，面上静静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散扬的乌发，青怜在幽暗里，站于轮椅后细心替他捋到耳后。

　　高秀瞅着这两人，挂着红血丝的疲眼收缩，几日的牢狱之灾叫她的鬓花白不少，稻草发隙，没了往日神采，无异沧桑老妇，她又殷切把目光投向被侍卫丢到牢房角落昏迷的高冯珍，扭着眉头，大有心疼，却听着邻着的牢房已传来了打鼾声，才松了口气。

　　“齁齁——齁齁——”诡谲牢狱她声此伏彼起，各人各心，半清半朦，一种微妙如迷雾弥漫在光暗交织里。

　　晔樱眼睫稍低，仍无言语，只是最后将视线锁在艺茹手上勾绣着蝴蝶的粉香囊。

　　“五殿下，臣等失职，定会尽快查明香囊何来，以将功补过。”艺茹即刻会意，跪身请罪。

　　囚犯进狱都是搜过身的，香囊不能从她们之间来。安排看守的狱卒都是随行御前侍卫，无需多心。那这香囊只能是从外头“飞”进县衙里来，又被县衙里的人带进牢里的。
　　晔樱沉眸，眼锋上扫时，却忽听锦笙喊冤，“五殿下，冤啊。您不是不下令不让我跟青怜她们到这附近来吗？”

　　“你。”晔樱转而盯着她，这人一副在装蒜的模样。
　　“做贼心虚啊？”顿了一下声，晔樱眯着眼道。

　　其实她并不怀疑锦笙一行人，因为锦笙说得不错。这些日子，她虽给了她们自由出入行署的权利，但终其每刻都在侍卫的监视下，不可能有将香囊拿给高冯珍的机会。

　　况且，她也不想怀疑她们。晔樱虽知她们有所隐瞒，但山鬼案涉事江湖，她要破案得仗着这些人。再者，她确实有点私心……

　　总之，人不自安，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所以，非证据确凿，她不会再特地对这群江湖人生疑。

　　“哪有？”锦笙喉轻动，显得有些心虚。

　　晔樱移开目光，往外近乎压住地面的黑暗走去，侍卫随后跟上。

　　牢房铁门拖拽，留下拖拉的铁音，牢锁再次被锁上。锦笙舒了一口气，青霓站起身来，相视一眼后，两人看着夜里五皇女远去的后影，骄女傲影夜下，乌衣孤心可窥。

　　锦笙转了转手中乌青鬼面：“接下来看紫裳的了。”

　　*

　　寒风啸冬，县衙外的马车行往惠里山。

　　夜，越山路的马鞭声在山间回荡，稍有颠簸的车厢前进，月投映出车帘后人影，她执一截香脚有思。

　　“不视民如伤，还欲绝人之路。”这是姜穆语方才将香脚予她时，赠的话。
　　晔樱这会已算不上生气了，反而莫名有些难过。她这个皇女，真就差劲到让姜穆语偏见这么大吗？

　　夜风吹帘，闯入微明的车厢，身侧暖炉燃得毫无暖意。
　　晔樱放下手。
　　姜穆语查明白了，这冥欢河的新香，是县衙里的老膳郎所上——这老膳郎负责过几次安排在惠里县衙，勘测惠里山和冥欢河的侍卫的伙食，所以能绕开侍卫当值的时间。

　　她将裘衣拉紧，嘶嘶的寒风仍吹得她发颤，骨头也痛得清晰，她索性将脑袋蹭到了毛领子上。

　　“五殿下，那老膳郎不过普通老夫，听信山鬼求愿时，旁不能有人。不过求口米粮，天寒能耐罢了，何至逼人如此？”
　　“姜大人，我知那老膳郎丧女丧妻后，尝多自戕，为钱县丞所劝救，才活至今。可我非要逼死人，他的妻女在这闹山鬼三年间亡命，他还能来祭“山鬼”，求独活，不蹊跷吗？我不过派人多问一句，独活盼何，你何故拦我？”

　　马车略有摇晃，帘外夜色沉沉，晔樱叹了口气，姜穆语冷嘲的眼神浮现在眼前，“五殿下，那老膳郎解释过，女死高家，婿疯高家，妻死官家，与鬼何干？你何尝听信？”
　　“天命居高，便瞰众生为贱，藐人苟延残喘。以一举绝人路，以一言压人死。”

　　她稳了稳发僵的身子，也不知姜穆语上马车前这番话到底有没有私人恩怨在。她有点委屈，她苏晔樱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若不是江湖事宜姜穆语懂得比她多，她哪忍得……

　　伤身的寒夜，她坐马车中，自己生起闷气来，渐听外头幽渺歌声越发清晰。

　　车速缓了下来，她理了理思绪，将满心不悦弃了去，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凛冽的姿态。

　　水声潺潺，歌声幽幽，神秘惑心。
　　马车停于流水声最清晰处，晔樱缓缓抬帘。

　　河前舞影，翩翩紫纱，婀娜迂回，如风中月季，蕊心娇媚。

　　河边侍卫一见皇女驾到，立马上前喝其停。

　　舞女虽闻，却不听，将舞袖勾上侍卫的肩，媚眼勾人如蚕丝，侍卫反应一刻，伸手欲将其控制，她却若灵蛇一般旋圈而躲，额间眉心坠牡丹紫珠轻摆，佼容面上遮带淡黑的紫纱，一声媚笑惹人心痒。

　　“五殿下……”
　　侍卫不惹粗暴押下她，也有眼力见，五皇女在打量这人，遂站于一旁。

　　夜的绵长延及冥欢河，乌水扰动，映舞女步步生莲，她细腰若风摇，抬眼又稍垂，用欲拒还迎的神态瞧着被扶下马车的皇女。窃语暗飞河堤，“这女人……也太不像女人了……”

　　晔樱面无动容，向舞女走近，舞女面上紫纱，书了字。她虽对舞姿能动鬼神的女人有些兴趣，但也非是个容易被勾魂的，况她本就不喜女子，舞女伎俩再好，惑她也非轻易，香蛾的线索，误时的事，还得算数。

　　丁香清味，随舞女扬袖迎周身而来。
　　晔樱在她身前，她盈步渐小，舞身渐微，就等着被掀面纱。

　　但晔樱伸手触其纱时，她却忽软下骨，跪下身，留一阵痒风轻磨。

　　“奴家紫裳，拜见殿下。”
　　舞女声妩媚，仰头望着高位的皇女，柔目却有十二分自信，仿佛笃定身前人定会为她折腰，“愿殿下，吉福永隽，长乐无虞。”

　　流水涧涧携着惑音往夜淌去，晔樱手悬于半空，手中轻盈，如是抓到手的毒蛇又溜了去，但女人身上的气息温柔得很致命，似能磨平任何人的脾气。

　　“你方才跳的是。”

　　“回殿下，奴家跳的是祈安舞。”

　　“祈安舞。”晔樱冷笑一声，满含讥诮。
　　祈安舞本是祭祀所用舞曲，祈的是天下安和，物阜民熙。后延百年，为舞坊乐伎所改，成风月歌舞，示女男欢好时，男儿求女子垂怜的情色隐音。

　　不过，紫裳跳的，非同于风月场上的舞，倒更贴祭祀时该有的舞步，只是她天成媚骨，风尘气息又太浓，难不让人想偏。

　　晔樱稍低眼，只问：“你祈什么？”

　　“祈——”她拉长了音，笑眸竟直勾勾盯上皇女的眼，位居低，眼底却映出侵略之色，纤指悄无声息抚上皇女缎袖，又悄然摸上皇女腰身。

　　晔樱愣了一下，搭上在腰上轻勾细画的手，余痒滑动在腰间，“你大胆。”

　　紫裳在她腰间画字，画了个……

　　小皇女。

　　“……”

　　紫裳碰上冰凉的手时，目光微顿，也愣了一瞬。但很快，她拉住皇女的手直接站起身来，把身前人的手放置她怀温的胸口上，趁人存疑凝眉，她竟直接贴近皇女的脸，借风势往后压下去。

　　“？”
　　晔樱欲试探她力如何，便无动，却一下被抵到了身后树上，柔软的女人靠着她，炽热从她的胸，传及她的手。

　　“……”

　　“本祈世道安和，天下无冤。”

　　贴在耳根敏感处的暖唇隔着面纱，扑落带香的音，又带着摩挲的搔痒。

　　“但见了殿下威仪，知舞无用，世道与天下的太平，哪是一舞一歌可求。”
　　“奴家倒不如，祈殿下安康长福，又谅了奴家无信才好。”
　　紫裳稍抬身，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浑身一颤，眯眼轻道：“啊……好冰。”

　　晔樱有质疑，话到嘴边却被她这一句话堵了回去：“……”
　　视线往下低，察她上舞衣抹胸处，一截红绳，是从胸中缝里探出来的。

　　这是？
　　晔樱对上她那双蓄意勾引的眼睛，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只想使坏，长指伸进红线圈里，往上慢慢勾，墨玉雏形在花白肌肤中欲现，晔樱却不用劲拉了，任玉半出不出陷着，或者一点点蠕动，看紫裳含情媚色的眼又眯下了些，小喘了一声。她笑了。

　　回眼将看纱上熟悉的字迹，紫纱却轻蒙住了她的眼，一声俏笑，伴着风情女娘吹出的清风拂面。

　　她指背抬起，一下将墨玉抽出，一声小惊的“嗯”在耳边，指上沉甸甸的分量在晃荡，她将拢住眼的朦胧紫色取下，模糊的美人面清晰眼前。

　　娇花媚貌红尘色，艳妆抹面朱唇笑，潋滟明眸多情娥。晔樱凝着她，笑意不明。

　　“五殿下”，她的鼻息暖融，“小老虎，吃人吗？”

　　“吃。”

　　晔樱扬眉轻应，视线移到手上墨玉环上，环上左侧一道小裂口，裂口处雕有一个“枫”字。

　　“枫？”
　　晔樱收了面上笑意，凝眼盯上紫裳，展开紫色面纱：阴嗓子，听说你碰上个小美人？不送来孝敬孝敬老子？！

　　狂妄的口吻，让晔樱的目色更犀利几分，这上头的字迹：金盒里的信纸、石头上的刻字，她总算找到了。

　　“小皇女，这是香蛾代的笔。”
　　紫裳从腰间荷包取出朝廷对天枫寨匪首“刀猖狼”的海捕文书，笑道：“香蛾如今。”

　　“投了天枫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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