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

　　两天之后，夹壁墙被小心的打开，露出里面大约一米见方的空间，除了零零星星堆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再就是两只大木箱，木箱里整齐的摆放着一卷卷绢制的佛经，因为年代久远，本来应该是纯白色的绢布已经变成脆而薄的淡黄色，叶老师带着小李负责把那些卷轴铺开复元，一一拍照后编记入册，等到登记结束后再原样放回箱子里，由文物局的同事带回县上去。
　　最开始的一整天，连城都痴了一般，久久站在箱子后面的那面墙壁前，看着墙上的菩萨像，她端坐在莲花座上，安祥的神态，清澄的目光，身后是万缕金光。
　　令人窒息的美丽，还有洞悉一切的的悲悯眼神，让人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连城的指尖开始发抖，心中有无法遏制的渴望，她对自己说：我要，原原本本的，摹下这样一幅画。
　　黄昏刚过，天空突然暗下来。
　　明明刚才头顶还是一片艳阳天，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可是是才一瞬间，乌云就翻卷着金边滚滚而来，沙石飞走，砾风过耳，黑云轻易遮蔽了整个天空。
　　只要阳光不再，沙漠里的温度立刻迅速下降，连城很快就感觉到冷，把带来的羽绒大衣裹裹再裹裹，靠在门口对着外面的灰色的天空发着呆。
　　“喝水。”
　　莫南山踱过来，递上保温杯，面孔浸在圆弧形的阴影下，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表情。
　　本来今天不该连城值班的，但是看眼前这样子，要赶在沙暴之前回县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连城接过保温杯，圈在怀里取暖，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他站在黑暗里看她，高竖起的大衣领口露出小小白白的脸，眼睑下有淡淡的阴影，原本严肃的专注的表情，突然之间有了暖意。
　　“真美是吗？”
　　她很小口的喝一口热水，又赶快转上保温杯的盖子。
　　“其实古人远比我们想像中的聪明，你看那些画，经过了几千年，颜色也还是那样鲜艳。”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在说那幅壁画，慢慢走过去，很随意的伸出手臂支着她旁边的墙壁。
　　“你可别小看了那些颜料，它们是用宝石、天然矿石、人工制成的化合物、青金石、铜绿、密陀僧、绛矾、云母粉、金泊等上百种矿物质研磨制成的，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年后还保持着新鲜不变的原色。”
　　男人温热的气息渐渐逼近，他身上有说不上的香气，很特别，让人想起早晨的热带森林。
　　是洗发水还是剔须水？
　　连城别开头，假装是在看壁画。
　　光线已经很暗，画着壁画的那面墙浸以黑暗里，只看得到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
　　“原来是他。”
　　莫南山在头顶轻轻的说。
　　“……”
　　“曾子航。”
　　连城愕然回头，吃惊的看着他。
　　他看着远方的天空，表情平静：“我查了一下，原来他竟是我们的前辈，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有冷风吹来，夹着细小的沙粒，扑打在她的脸上，她没有说话，表情出奇的平静。
　　他也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他有一双灼热执着的眼睛。
　　一时间竟走了神，她眼睛一垂，又迅速的抬起眼皮，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弧度：“对啊，子航哥哥，他是爸爸的学生，他出事时，我才刚考上大学，本来，我们说好了要一起……”
　　她艰难地说下去，嘴角努力维持着那个小小的弧度。
　　“等等。”
　　他打断她，扯着她的手臂搡到身后去。
　　“沙暴就快要到了，快躲到里面去。”
　　她松一口气，悄悄一摸脸，指尖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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