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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杀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洞窟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薛棠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愈发浓烈的冰冷杀机。毁掉丹田只是第一步，他要的是莫青岩的命！他要用这个莫青岩的头颅来祭奠云帆，祭奠那些惨死在这里的无辜的灵魂！
他猛地抽出剑，带出一捧滚烫的鲜血，反手便朝着莫青岩的咽喉，狠狠划去！
然而，就在那闪烁着黑色寒芒的剑，即将触及莫青岩喉咙皮肤的刹那——
一股浩瀚无垠，却又温润如水般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这股力量并不狂暴，也无杀意。它就像是三月的春风，拂过山岗，又像是无尽的夜空，笼罩大地。温柔，却又威严。轻盈，却又沉重到令人无法抗拒！
薛棠那雷霆万钧的必杀一击，就在距离莫青岩喉咙不足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他的身体，像是被禁锢在了琥珀之中，任凭他如何催动灵力，那只握着剑的手，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仿佛他要对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天地！
“唉……”
一声悠远而复杂的叹息，在洞窟中悠悠回荡。那声音温润平和，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磁性，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小友，还请手下留情。”伴随着话音，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云纹道袍，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俊朗，温润如玉。他的眼眸，深邃如星海，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悲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自有一股超然物外，仙风道骨的气韵，仿佛与这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他一出现，整个洞窟内那狂暴混乱的能量，瞬间便被抚平。就连薛棠体内那股沸腾的魔气，都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变得迟滞起来。
那些劫后余生的弟子们，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与无比崇敬的神色。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声音颤抖而激动，“弟子拜见掌门！”
许辞。
九嶷宗的最高掌权者，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修为深不可测的掌门！
也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入口通道处冲了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明微！
当他冲入洞窟，他的目光瞬间越过了所有人，死死地定格在了不远处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冰冷的身体。
“云……云帆……”
明微的瞳孔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他踉跄着朝着那具尸体走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那个白天还和他勾肩搭背，畅想着未来的少年，就这么，没了？
薛棠看着那个衣袂飘飞，宛如谪仙的许辞，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彻底化为了冰冷的灰烬。他原本以为，九嶷宗的掌门，绛月口中那个心怀苍生的师兄，会是正义的化身。
可现在看来，何其可笑！
许辞根本不是来处置莫青岩这个罪魁祸首的。
他是来……救莫青岩的！
果然，这世间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一丘之貉！
许辞没有理会众人的跪拜，他的目光落在了薛棠身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欣赏，有惋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你，很好。”
许辞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以筑基之身，行惊天之事，这份胆识，这份魄力，万古罕见。你叫叶棠是吗？我知道你。”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以及那些惨死的弟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深切的悲痛，“御下不严，识人不明，致使宗门之祸，此乃我许辞之过。”
他的声音中带着沉甸甸的自责，对着所有幸存的弟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代表九嶷宗，向所有逝去的和活着的弟子，致以最沉痛的歉意。”
“所有因此事受牵连的弟子，宗门必将予以十倍，百倍的补偿。无论是灵石丹药还是功法秘籍，只要宗门有的，绝不吝啬！”
“我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
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诚意，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那些幸存的弟子，甚至都有些受宠若惊，心中的怨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然而，薛棠听着这些话，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嘲讽。
好一个御下不严。好一个先行补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那真正的意图，早已昭然若揭。
——他要保下莫青岩！
“补偿？”
薛棠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如寒冰般刺骨。
“许掌门，你说的补偿，活着的人，或许可以接受，那是他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移向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眼中是化不开的悲痛。
“可是……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呢？”
“他们的命，又该用什么来补偿？他们的帐，又该怎么算？！”
掷地有声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也就在这时，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明微，终于彻底崩溃了！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目赤红，“莫青岩！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给云帆偿命！！！”
他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疯了一般朝着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莫青岩猛地扑了过去！然而他还没能靠近莫青岩三步之内。许辞只是淡然地抬起了手，随意地挥了挥衣袖。
一股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巨力，便将明微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却将那份恐怖的实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也彻底点燃了薛棠心中压抑的怒火！
“你，当真要护着莫青岩？”
薛棠缓缓抬起头，不带丝毫畏惧地直视着许辞，“九嶷宗执法堂长老的命，是命。那这些普通外门弟子的命……在你眼里，就只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草芥吗？！”
面对薛棠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质问，许辞却并没有动怒。
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疲惫与沉重。“叶棠，我知你心有不甘。只是我并非是要偏袒于他，莫青岩罪孽深重，百死莫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凝重，“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为何？”薛棠冷笑，“难道就因为他是执法堂长老，就可以免去一死？”
许辞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在九嶷宗后山，镇压着一处上古魔族的封印。那处封印历经万年早已脆弱不堪。必须要有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每隔七七四十九天，便向其中注入海量的灵力，用以加固和镇压。”
“而如今的九嶷宗算上我，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只有三人。我常年需要坐镇宗门中枢，绛月则需要常年闭闭死关，轻易不能打扰。所以这镇守封印，对抗魔气侵蚀的重任，近千年来一直都是由莫青岩在承担。”
“他凝望深渊太久，心智早已被魔气侵蚀，才会变得如此偏激，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确实该死。可是……他镇压魔族近千年，为人族安宁，出过力。”
“我只是想留他一命，让他用余下的生命镇压封印，赎清他的罪孽。这……难道也不行吗？”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将一个宗门的两难与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少弟子听了都有些动容了。是啊，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一个罪人的性命，和可能导致魔族破封的风险比起来，似乎确实不值得一提。
然而还没等众人消化完这番话，一个充满了无尽傲慢与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辞！”瘫倒在地的莫青岩，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怨毒地瞪了薛棠一眼，随即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你何须跟一个黄口小儿，如此低声下气地解释！”
“我莫青岩，何罪之有？！”
他猛地抬起头，枯槁的面容上满是病态的自负。“若没有我在这后山镇压魔族千年，哪有人间如今的繁荣安定？！我为了守护天下殚精竭虑，寿元耗尽！如今，不过是借用一些宗门内的废物为我这伟大的事业添砖加瓦，延续薪火！”
“这是他们的荣幸！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没错！我莫青岩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九嶷宗！！！”
“你……你无耻！”明微抱着云帆那逐渐冰冷的尸体，浑身颤抖，“云帆他……他才十七岁啊！他那么善良，那么努力！却被你所杀！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面对明微的控诉，莫青岩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愧疚？真是笑话！他的命和我的命比起来能够值几个钱？”
他甚至懒得再看明微一眼，而是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了薛棠身上。在他看来，这里唯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这个诡异的少年。
“小子，我承认，我小看你了。”莫青岩的声音充满了高高在上，“但你不敢杀我。杀了我，就等于与整个九嶷宗为敌！与天下苍生为敌！这个罪名，你，担不起！”
他的眼中闪烁着残忍的讥讽。
“那个叫什么……云帆的废物，真的值得你如此为他出头？”
“他是我朋友，我不允许你叫他废物。”薛棠道。
“朋友？哈哈哈！”
莫青岩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为了一个毫无天赋，注定一辈子都只能在底层挣扎的废物朋友，就想与我，与整个九嶷宗为敌？”
“值得吗？”
“小子，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放下你手中的剑，跪下，向我磕头认错。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当你是一时冲动，年少轻狂。”
“甚至，你想要什么，灵丹、法宝、功法……只要你开口，九嶷宗都可以补偿给你！这可比你那个废物朋友，要有价值得多！”
他循循善诱，软硬兼施，自以为已经拿捏了薛棠的命脉。
然而，薛棠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剑。
他看着莫青岩，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只要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洞窟，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薛棠这决绝的态度，给震慑住了。
疯了！
他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真的要当着掌门真人的面，斩杀宗门长老！
许辞的脸色，也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少年竟然还是如此油盐不进，一意孤行！
莫青岩见掌门为自己撑腰，胆气更壮，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愈发猖狂得意。他讥讽地笑道，“我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身上更有天道功德庇护！你敢杀我，就是与天道为敌！”
“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强行介入因果，难道，就不怕遭受天道反噬，神魂俱灭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薛棠顶着那山岳般的威压，身形摇摇欲坠，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况且，你这一生恶行累累，早已是天理难容！天道若是不收你，那我便代天行道！”
他的声音，穿透了许辞的威压，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你犯下的罪孽，难道只有这一桩吗？！”
薛棠的目光，如同两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向莫青岩。
“打着为天下苍生的名号，就可以为所欲为，草菅人命吗？！你这套说辞或许能骗得了你自己，但你问问，那些被你无辜害死的冤魂，他们答不答应！”
莫青岩被薛棠那充满了无尽杀意与怨毒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双眼睛，这股气息，有那么一丝……熟悉。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被他遗忘的角落里，他也曾见过这样一双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
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
他指着薛棠，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回答他的，不是言语。而是一道，璀璨到了极致的剑光！
那柄普通灵剑，在这一刻，发出了震天的龙吟！
“住手！”许辞眉头微皱，屈指一弹！一道肉眼可见坚不可摧的结界屏障，瞬间横亘在薛棠与莫青岩之间！
这是境界的碾压！在他看来，薛棠这一剑注定是徒劳！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却彻底凝固了。只见那道看似渺小，却又一往无前的剑光，在触碰到结界屏障的瞬间，非但没有被挡住，反而，爆发出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音响起。
那道坚不可摧的结界屏障，竟在那道决剑光之下寸寸碎裂，轰然崩塌！
怎么……可能？！
许辞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滚烫的鲜血，如喷泉般溅到他的脸上！
莫青岩的尸身晃了晃，轰然倒地。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不解，以及一丝……临死前，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的骇然。
整个地底洞窟，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又震撼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当着掌门真人的面，越级强行杀了执法堂长老？！
许辞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真的敢如此狠厉果决！
薛棠在心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既是为了云帆报仇，也是为了他自己。
莫青岩，只是第一个。
千年害我家破人亡的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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