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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镇长万没想到,人的运气到了挡都挡不住,一大早来了那么几个人,说是考察原厂,绕着厂房转过一圈之后直接下了个巨大的单子,连价都没讲,他在心里悄悄拨了拨算盘,这单子的利润够整座镇子吃好几年的,加上对方很明显对他们十分感兴趣,表明了以后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李镇长一度怀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该不会这是几个骗子,要白嫖他们的产品?
可那位温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半个小时财务就说订金到账了,打了有订单额一半还要多,这是什么新类型的财神爷吗?李镇长劳累多日弯下去的腰杆瞬间就挺直了,钱乃良药,可治百病。兜里沉甸甸坠着钞票,心中踏实又熨帖,没过多久一见温习羽几人出现,腰又弯下去了,伺候财神爷当然还是要鞍前马后,只要钱是真钱,温习羽不光是财神爷,他可以是真爷爷。
温习羽觉得镇长是个好镇长,不管曾经做过什么,至少人家是真的在为镇民谋福利,只不过以前的手段极端了一些,终归他们没出什么事,还是不再计较了吧。他还怕自己这想法过于慷他人之慨,挨枪子儿的不是他,他有什么资格说原谅,可问过两位队友后,得到的答案一致:“咱们偷盗在先,人家不计较就算不错了,这样歪打正着掀过去刚刚好。”
他打发走那两位特意找来的亡命徒后,又来见镇长。亡命徒也很高兴,温家买命钱给的多,又答应照顾家人,这么优厚的条件基本就是告诉他们这一趟是有来无回了,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就走了一遭,谈了个生意,事情就算办完了?接待的也都是山中淳朴镇民,连一个有纹身的都没见到,这跟想象中拿刀火并的场面也差太远了吧?
温家办事可真厚道,两人临走前连连道谢,跟温习羽说:“小温少爷,下次有这种事儿还找我们,保管给你办的妥妥的。”
温习羽还没说什么,敖小鱼却道:“别盼着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未必能活得下来,这次算运气。”
“那也没什么,”其中一人道:“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这点儿心理准备还能没有吗?敖总您就放心吧。”
两人和司机一车离开,又剩下三个人还待在荒棘镇,李镇长说要请他们吃饭,多少要给点儿面子。想来这次不会再下毒了,谁有那个胆子朝财神爷下黑手呢,生意还做不做了?再说过去那些事他们也不记得了,如今眼前这三人都是生面孔,且脸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有钱。
这饭得吃,敖小鱼和温习羽一致认为,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就借着吃饭的机会多问几句,或许还能探听到有用的信息。
席间除了李镇长,还有几位顶着总经理,厂长副厂长之类头衔的人作陪,都是几个月前围攻雷公祠的主力,其中那位郝厂长还打过敖小鱼一枪。眼下看他斟着茅台,一杯接一杯点头哈腰给自己敬酒,敖小鱼只觉如在梦里。
这整件事真的太玄幻了,玄幻到他甚至开始想,那一枪之仇到底是不是真的?该不会是他和白学逸同时患了癔症,实际上他根本没受过伤?要不然怎么身上连疤痕都不曾留下?或者就连上次来荒棘镇的事都是假的?是他们三个全都疯了?
如果不是他们三个疯了,那就是整个荒棘镇的人都疯了,相比而言,三个人同时疯的概率更大一点儿。
但这种恍惚持续没多久,他尚且清醒的队友将他拉回现实,温习羽几杯酒过后,已经跟镇长聊上了:“我做药材商那么多年,荒棘镇的灵芝是我见过品相最好的,看来是山好水好人好,所以产品也好啊。”
李镇长实话实话:“还是相信科学更好,以前也不行,还是政府听说了镇上的事,特意派专家来指导过好一段日子才理顺的,要不然为了这个基地投资那么多钱,真砸手里喽。”
敖小鱼也打起精神加入谈话:“专家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镇长道:“就十月份的时候开了个招商会嘛,推广咱们的灵芝,招商会过去没两天灵芝突然就不行了,成片成片地死,当时手里还有好多单子,急得我差点儿上吊,紧接着就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政府看我们这个培育基地办得好,下来考察帮忙的,哎你说人专家就是专家,书真没白念,就去基地里走了几圈,说了几个改良建议,这灵芝一夜之间又都活了。”
另外几人也跟着感叹,专家真是神奇,就短短一天的功夫,灵芝就能起死回生。
白学逸也觉得神奇,神奇在这专家都这么神奇了,镇长他们竟然还当专家是专家,这钝感力实在是神奇。
他想了想,问道:“听说山神庙失火,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山神庙了?”郝厂长问道:“嗨,这不是巧了吗,起火就是开招商会那天晚上,第二天灵芝就都不行了,唉,可见这防火意识还是不够啊,要不是起火惹了山神,灵芝又怎么会出事?”
白学逸点点头:“木质建筑就是容易失火。”
李镇长道:“可不是吗,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敖小鱼:“警察?”
李镇长道:“是啊,烧得太大了,消防和警察全来了,后来说是有人进山神庙偷东西,不小心撞翻了蜡烛引起的火灾。”
白学逸道:“偷东西的抓到了吗?”
“没抓到啊,”郝厂长一脸遗憾:“说是杀了人,畏罪潜逃了。”
温习羽一惊:“杀人?谁杀人了?杀了谁?”
李镇长道:“不知道啊,听说马山河那边有个钓鱼的,鱼没钓着,钓出来一件儿带血的衣服,那几个警察一看见,当时脸色儿就变了,说怕镇子里发生凶杀案,为了镇民安全要挨家挨户的搜。”
敖小鱼:“你们就让搜了?这是私闯民宅吧?”
李镇长道:“人家是警察办案,都有证件的,公民有配合义务,而且也是为了咱们镇子上好啊,万一真谁家藏了个杀人犯,谁能活踏实?”
白学逸道:“搜出什么来了?”
李镇长道:“连狗窝都搜了,愣是没找着嫌疑人,看来早就跑了。”
三人一起点头:“啊……”
李镇长看温习羽和敖小鱼杯子空了,忙不迭倒酒:“来来来,别光顾着聊天儿啊,喝酒喝酒。”
郝厂长趁机推销:“我说温总,我们这里正准备扩建呢,再增加点儿别的山货,走地鸡笨鸡蛋啥的都要上,您看您这边儿还有没有……”
敖小鱼拿出一张温国宁名片递过去:“这是我们公司老板,你可以问问他。”
郝厂长诚惶诚恐接过,掀开行政夹克放进内兜里:“好好好,敖总您喝酒,喝酒。”
两个能开车的都喝太多酒,当晚没走得成,住在了镇上的招待所。
这种地方没办法要求太高,也就外面快捷酒店的标准,白学逸围着招待所院子转了一圈,又在三人房间里来回闻过一遭,确认没问题:“可以住。”
李镇长怕委屈了三位财神爷,原还打算安排他们去县城酒店里住,但敖小鱼一行人本就不是真来谈生意的,哪里会在意住宿条件好坏,主动要求住招待所,原因无他,晚上还想去镇子里转转,县城离着太远,来回不方便。
晚上送走镇长时,一再说处处都很满意,对荒棘镇印象简直太好了,有需要一定还找他,镇长这才放心离去。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待遇真真一天一地,上次吃的是断头饭,住的是土胚房,这次吃的是山珍宴,住的是招待所,上次对他们喊打喊杀,这次对他们毕恭毕敬,温习羽感叹真是世事无常,敖小鱼说上次是来抢财神爷,这次咱们就是财神爷,待遇肯定不一样啊。
白学逸不记得自己上次来时是什么待遇,也就无从比较,还在考虑正事:“专家,警察,你们觉得是正经专家和警察吗?”
“这好说,”温习羽道:“我那会儿找了个借口要到了专家的联系方式,今天太晚,明天打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白学逸道:“我实在不懂刑侦流程,谁家警察查案会翻狗窝呢?”
敖小鱼道:“有线索指向狗窝就会去搜啊,不是说发生了凶杀案?那如果发现谁家狗窝边有血迹,怕埋尸的话,肯定就要去找,杀人容易毁尸难,这不是常识吗?”
“这是哪门子的常识?”温习羽道:“你杀过?”
敖小鱼:“没有,我看电影上是这么说的。”
“你也少看点儿电影吧,”温习羽终于找到机会把话还回去:“会变傻的。”
三人晚饭时跟招待所服务员打听马山河的地点,服务员尽职尽责一通连说带比划,还找来纸笔给他们画地图,山川地形呈于纸上,一个四边形和一个八边形分别代表了土房区和新镇区,一条小路穿过两区中央直奔后山,至马山河而止。
看完后,三个人一起沉默了,温习羽不知,另外两人则清清楚楚,这不就是敖小鱼受伤后清洗伤口的那条河?
虽然知道痕迹肯定早就被抹去了,但来都来了,去看看也费不了什么事,三人跟招待所借来一辆电三轮车,准备开去河边,服务员送钥匙时十分热心地问:“你们也要去钓鱼吗?保安老秦也爱钓鱼,还有渔具鱼食呢,要不要带上?”
“也?”敖小鱼问:“还有人经常去钓鱼吗?”
服务员道:“有啊,打从去年吧,有个年轻人到镇子里赁了个空房子,平时也看不见他上班种地啥的,就爱钓鱼,没黑没夜的钓。”
钓鱼,还夜钓,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想起一个人,夫诸。
温习羽问道:“你说的那个整天钓鱼的人,什么打扮?是不是白头发,穿个袍子,反正……”
“不是啊,就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长得还怪好看嘞,”服务员道:“有时候看他开着电三轮在镇子里,一问不是去钓鱼,就是钓鱼刚回来。你说好好的大小伙子,有手有脚也不赚钱娶媳妇儿,就知道钓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动不动就躺平摆烂,像你们三个这么有上进心的真是太少了。”
“哎你们有对象不?我大姨家有个妹妹,小模样儿那可真是……”
“有对象有对象,”敖小鱼道:“别看我们年轻,其实连孩子都有了,不劳您费心了,三轮车回头还你,谢谢啊。”
他说完启动了电三轮,另外两人长腿一跨,在斗子里坐得稳稳当当,“嗡”的一声,三轮车启动,兢兢业业提醒:“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山间夜静,月色一照,幽光浮动,给前路铺了一层霜花,三轮车嗡嗡前行,人影映在小路上,像是掠过枯草的凉风。
走的是同一条路,但上次月亮白惨惨的,山里十分吓人,白学逸背着敖小鱼拼命逃窜,这次月悬中天,照得山里一片澄澈,虽天气转凉,三人还有闲心逸致观赏夜景。
河也是同一条河,波光粼粼,像是洒了一层碎银,河边阒寂无人,夫诸不知已离开镇子多久,钓过鱼的痕迹也已随他消失。
服务员后来说,那个只知道钓鱼的年轻人自从钓上一件带血的衣服,也许是被吓到了,怕惹祸上身,从此再也没出现过,应该是搬走去其他地方接着钓鱼打发时间吧,这种游手好闲的外乡人,原也不会有人在意。
敖小鱼捡起颗石子打个水漂,问道:“你们说,服务员姐姐说的钓鱼佬,是不是夫诸?”
温习羽十分肯定:“一定是,而且他骗了我们,他大概不叫姜子牙。”
敖小鱼道:“人家本来也不叫姜子牙啊,他自我介绍过啊,叫夫诸,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是你非说他是姜子牙的。”
“啊,是吗,”温习羽尴尬道:“我是看他那身打扮太像姜子牙了,要不然也不会认错。”
敖小鱼道:“也许他在别人眼里不是这身打扮,只是我们看着不同而已。”
他指了指十七,这小娃娃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在河边跟石头玩得也开心,搬过来搬过去,也不知想垒个什么工事,说道:“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里有一个,温阿姨以前也见过一个,夫诸跟他们是同类也说不定。”
白学逸道:“夫诸钓上那件衣服是故意的吧?当时小鱼哥怕被人搜到,直接扔进了水里,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我猜就是他出卖了我们。”
温习羽道:“也算不上是出卖,没准儿他跟那几个来办案的人认识,没听说他在这儿待了好久吗,听上去像在做什么卧底任务似的。”
“太难了,”敖小鱼道:“我总有种感觉,十七,夫诸,还有那些能抹掉荒棘镇镇民记忆的人,跟咱们都不是一个维度的,咱们在人家面前就跟蚂蚁撼大象差不多,你以为你向前一步,马上要接近真相了,可实际上呢,后面还有更多理解不了的事等着你,不但一个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越查迷题越多,真的太无力了。”
他一口气泄出去,往河边一趟:“太累了,不想查了。”
白学逸在大事上向来是敖小鱼说什么就听什么,闻言躺到他身边,说道:“你不查,那我也不查了,回家吧,爱怎么样怎么样。”
温习羽却觉得都走到这里了,说放弃就放弃,心里总提着一口气不肯吐,说道:“那我舅舅怎么办啊?”
白学逸道:“是你舅舅又不是我舅舅,我管你怎么办?”
“嘿,你怎么说话呢,”温习羽道:“我舅舅不就是你亲爹吗?你连亲爹都不管了吗?”
白学逸道:“白莱是我爸爸一直都是你们说的,可是谁都没有证据,也许他跟我没关系呢,也许他就是个陌生人,只不过刚好我俩长得像。”
温习羽道:“那小敖呢?你不找你的救命恩人了?”
“找不到有什么办法?”敖小鱼叹口气:“人家就跟个神仙是的,救我是举手之劳,救完挥一挥衣袖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我上哪儿找人家啊,再说找到又能怎么样?跟他说声谢谢?报恩?怎么报?人家需要吗?”
温习羽道:“那不找了回去干什么呢?”
敖小鱼道:“过年,考研。”
白学逸跟上:“过年,陪小鱼哥考研。”
温习羽道:“你不陪还好,你陪着他一准儿考不上。”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白学逸道:“我陪着怎么就考不好了,我又不会打扰他。”
“你名字就不吉利啊,”温习羽煞有介事分析给他听:“你看你这名字,白学,学了也是白学,还学个屁。”
“你好,你……你……”白学逸想反击一句,“你”了半天说不下去了,发现人家这名字就是好,温习,一听就透着股爱学习的劲儿。
他忽然又来了气,却不知该跟谁撒,只能朝敖小鱼胳膊上拍了一下,气道:“什么破名字,什么天才能想出这种名字来啊。”
敖小鱼心中闪念,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你是白莱儿子的又一个证据。”
一提白莱温习羽就认真了:“怎么说?”
敖小鱼道:“不都说双胞胎之间有心灵感应吗?你看你俩这名字……怎么说呢,挺对仗工整的,很像是同一个人取出来的名字,你俩以前又不认识,说明给你们取名字的人一定有特殊关系。”
温习羽对这个说法十分赞同:“我就说吧,表妹,你一定就是我表妹。”
白学逸道:“你想要妹妹,自己爸妈可以生一个啊,听说国外家庭都孩子多,你们家也不说多生几个,干什么偏偏拉着我不放。”
温习羽:“离婚了啊,离婚你懂不懂,离婚了还生什么孩子,你家不也就你一个吗?”
“那也说不准,”白学逸道:“我这不是不记得了吗,也许等找到之后发现爸妈还有一堆孩子,实在养不起就把我扔了自生自灭,等哪天我发财了再来找我,管我要钱给儿子买房娶媳妇儿,还想把我嫁出去收彩礼,网上都是这么说的。”
敖小鱼笑得简直快断气:“说了让你少上网,你什么时候才能听话啊。”
“上不上网都一样,”白学逸道:“反正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敖小鱼握住他手腕,晃了晃:“放心吧,你父母一定是很爱你的,还没出现只是因为没找到你,等找到了,相认了,你自己去问问呗。”
白学逸道:“那一直找不到呢?”
敖小鱼道:“找不到就找不到,我养你,现在不是也没找到,你也没流落街头啊。”
白学逸道:“养到什么时候?”
敖小鱼:“养到你爸妈找到你,把你领回去,一辈子找不到就养一辈子。”
白学逸道:“那我干脆躲起来吧,我不想让他们找到了。”
敖小鱼:“好,那就躲起来吧。”
白学逸又要说话,却听温习羽愤而骂道:“你俩注意点儿行不行,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 ,我真是服了,都他妈不背人了……”
“那你先躲躲不行吗?”敖小鱼道:“我跟你说要不是你整天在我们俩眼前晃,十七都有妹妹了。”
简直不害臊。温习羽受到严重伤害,一时无处发泄,气得抱起十七就走:“走走走,十七咱俩别管他们了,去挖个坑给这俩货埋起来,一个埋南极,一个埋北极……”
他骂骂咧咧走远,怒火洒了一地,敖小鱼听着他脚步原离,渐渐没声音了,转过头看着白学逸,问他:“小白,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白学逸一愣:“什么话?”
敖小鱼默了默,风像是突然有了温度,扑在他脸上直发烫,喉咙一酸,涩涩地说不出话,但还是要说下去,他又道:“让我养你一辈子。”
他看着白学逸的眼睛,看他黑色的睫毛颤啊颤的,像是两只蝴蝶,在风里挥动翅膀,那频率先是快极,慢慢低下去,落下去,悄悄遮住了眼睛里的光。
敖小鱼想看白学逸的眼睛,想知道他此刻是开心,是惊讶,还是抗拒,可是薄薄两片羽睫如同隐去泰山的树叶,隔在两个人之间,他看不清楚,想伸手指拨一拨,却蓦地停在半空。
他听到白学逸说:“小鱼哥,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心上人的话也像一只蝴蝶,翅膀轻轻一挥,就在他心中掀起一场飓风,海浪呼啸,裹得他喘不过气。俄顷,敖小鱼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白学逸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他:“小鱼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好,我也想坦坦荡荡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现在只能算半个人,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干什么,我有没有家人朋友,还在不在世,一无所知,万一我是个通缉犯,被人抓住之后要判个终身监禁呢?万一在你之前,我还有什么女朋友男朋友,未婚妻未婚夫之类的呢?万一有一天真有人找到了我呢?”
“你说的对,”敖小鱼低声说:“你总是要回去的,回你以前的生活。”
白学逸拉着他的手腕,说道:“我不是要回去,过去到底有哪些人其实我也不太在意,但是总要理清楚,有个了断,就算真有未婚夫未婚妻,我也得好好跟人家说一声我爱上别人了,你也去再找一个吧,要打要骂都随意,要赔偿也行,但是我得去找小鱼哥了,总不能这头跟你好了,回来发现那头还吊着一个,就是不小心把人家忘了,到头来谁也对不起。”
敖小鱼笑了笑,心中发苦。白学逸说的对,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家人一个一个都没了,身无挂碍,想干什么干什么。他捡到白学逸之后一度以为找到了同伴,真巧啊,白学逸也是一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仿佛是突然闯进这个世界,没有未来和过去,也没有家人。
两个同样没有家人的人,是不是可以成为家人?一无所有的人太容易满足了,随便得到什么,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可惜不是,白学逸跟他不同,还是有人在找他,他有表哥有姑姑,就算一直寻不到白莱,他还可以去温家,但敖小鱼还是敖小鱼,父母双亡,姥姥也在今年溘然长逝,他的确从此没有牵挂,没有软肋。
但也没人牵挂他了。
白学逸来去自由,他不该自私地绊住他。
白学逸听不见他的回应,心中着急,拉着他的手直晃:“小鱼哥,小鱼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说句话呀?”
“说什么?”敖小鱼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不对,我不是要你说这个。”
白学逸眼睛有点儿红,他又开始不讲道理,明明他是拒绝的那个人,可一旦察觉敖小鱼有退缩之意,又不想让他如愿。我不要你又怎么样?就算我不要你,你也得要我,你心里有了我,就得一直等我,你如果找了别人,我就把你和别人全杀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好像自己才是刚刚经历了告白失败的人,委屈又难过,又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那该说什么呢?敖小鱼不太明白,一抬头又看见了他的眼睛。这双眼睛真好看,他当初自昏迷中醒来,甫一睁眼就沉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他想亲亲这双眼睛,说道:“你别动,闭上眼。”
“为什么?”白学逸不大懂,可还是顺从地合上,久久没听见响动,倏然有双手碰了碰他的眼:“你的眼睛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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