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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乌小匪,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去拜访过命理师?”阿凛下意识地在那只小乌鸦面前提及有关算命的话题。
“那种比较专业的命理师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去拜访,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哥哥有一阵子倒是为了这种事一连跑了许多个城市,我也很想去,但是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带我去。
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命理师那里算出了什么,反正四个人每次一回到家,要么就一边吵架一边开始胡乱摔东西,要么就都阴沉着一张脸各回各屋。”乌小匪一边开车一边陷入年少时的回忆。
乌小匪见阿凛姐姐听完她这段讲述没有应声,随后又道,“对了,阿凛姐姐,我有一次和廖子俊去庙会玩儿的时候被一个算命先生拽住了衣袖,他说我左青龙右白虎是条好命,廖子俊问他根据什么判定我是左青龙右白虎,那个算命先生说因为我左边是单眼皮,右边是双眼皮,哈哈,那天我左边单眼皮明明是因为头一晚喝多了饮料导致水肿,哈哈,哈哈哈……”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难题要问你,假使某天一个深谙命理的玄学宗师预言你活不过三十岁,你会如何处置?”阿凛突然很想知道乌小匪会如何看待被提前下定断言的命运。
“那我就偏要活!假如我脖子上套着麻绳正要寻死觅活,当我听到这句预言,我就要立马把麻绳一摘砰地一声从椅子跳下来,老子不服!老子要逆天改命!”乌小匪显然不了解姐姐乌小寒的那段晦暗往事。
“你再给我说一句脏话试试?”阿凛忍不住皱起眉头。
“哪句是脏话?哦,老子。”乌小匪恍然大悟。
“你还说?”阿凛厉声斥责。
“对不起,阿凛姐姐,我一时得意忘形,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只要对我说过一次不可以,我就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在你面前犯同样的错误。”乌小匪连忙向冷着一张脸的阿凛姐姐道歉,乌红烈发家以后经常在各种场合里以这两个字自居,乌家的后辈们也都不知不觉学会了这个恶臭毛病,乌小寒从前曾经因为这件事痛揍过乌小匪好几顿。
“乌小匪,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你每一次都道起歉来比任何人都快,犯起错误来比谁都勤,你要是再这样不听话,我就罚你在公司年会上当众念三千字的检讨。”阿凛被乌小匪气得已然忘记了前一刻怀念乌小寒的悲伤。
阿凛不懂面前这个小家伙怎么总是有本事让她动气,阿凛不仅气乌小匪,也气自己较真,气自己在意,她本不应该在这只小乌鸦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可是她却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对乌小寒留在人世间的唯一亲人视而不见。
那晚乌小匪返回位于老城区的出租屋时已经将近十点,阿婆留了半只烧鸡放在窗台,乌小匪打开房门取出两罐阿婆老姐妹送的临期啤酒,她很喜欢青城夜晚凌厉凛冽的风,它会让乌小匪平日里昏昏沉沉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乌小匪坐在门前的青石板台阶上一边喝酒,一边看天上那一轮冷清的月亮,乌小匪恍然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阿凛姐姐,晚风是她,新月是她,长夜是她,灯花是她,青霜是她,朝露是她,万事万物在不知不觉之间都成为了阿凛姐姐的幻影。
“乌小匪,你立即来一趟我办公室。”乌小匪第二天上午接到阿凛姐姐打来的一通电话。
“好的,我马上就到,大概五分钟。”乌小匪挂断电话内心有些忐忑,她已经足足四年没有踏足阿凛姐姐的办公室,乌小匪不知道现在阿凛姐姐的办公室里是否还摆有阿绵的相片,她永远也忘不掉被阿凛姐姐命令每天站在阿绵相片之前一个小时的那痛苦而又漫长的一年。
“孩子。”乌小匪进到阿凛姐姐办公室看到两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女,他们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出头的模样。
“你们是谁?”乌小匪警觉地瞥了一眼那对中年男女。
“孩子啊,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不小心怀了你,当时我们……我们两个年纪小,实在没有办法养活你……我们……我们就费尽心思地把你放进了一个特别风光的富人豪车车厢,我们记下了那个富豪的车牌号,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全城出名的油耗子钱国庆,你瞧,你多好命……
钱国庆落网以后我们就彻底失去了你的消息,我和你妈妈通过各种渠道辗转打听许多年才追寻到你的下落……韩琪,你看看,咱们的孩子长得多么像你……”那个陌生男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细细地打量乌小匪。
“我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你们来找我做什么?”乌小匪充满敌意地看着面前那一对陌生中年男女。
“爸爸妈妈想和你一家团聚,我们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再分离。”那个男人张开臂膀走过来试图拥抱他二十三年未见的亲生女儿。
“臭男人,你再敢靠近,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乌小匪闪身躲开,“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亲对我来说和路边任何一个陌生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别在那里自作多情,别在那里自我感动,也别在我面前上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我乌小匪压根儿不吃你们这一套!”
“孩子,我们知道,你一定恨我们这么多年没有管你,爸爸妈妈也有爸爸妈妈的苦衷,我们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那个女人哆哆嗦嗦地走过来握住乌小匪那一双细瘦的手掌,乌小匪仿佛触碰到一条滑腻的蛇似的打了个寒战猛地甩开那个女人手臂。
“你们索性直说吧,究竟想要什么?要钱,我没有,要人,更是不可能,你们只生不养,有什么资格?我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来猜猜为什么你们现在才来找我……我猜你们两个一定是不孕不育,医治多年无果,死活都怀不上下一胎,医生最近彻底为你们判下了死刑,你们怕年老无依靠,便想着来认回我,对吗?”乌小匪言语之间发出一声冷笑。
“我们不是……”男人女人异口同声地辩解。
“那么你们现在还有别的孩子吗?”乌小匪立即反问。
“没有。”男人迟疑片刻回答。
“孩子,你别把爸爸妈妈想得这么坏。”女人试图进一步消解乌小匪对他们这对夫妻的敌意。
“难道你们不坏吗?你们只要随便出去一打听就会知道钱大庆收养那个孩子后来被送到了乌家,可是你们去找我了吗?你们以为我这些年间日子过得很舒坦吗?乌家只有姐姐把我当做人,其他人都把我当做狗!你们知道吗?即便是把我当做狗对待的乌家人也比你们这种装聋作哑二十三年的父母善良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乌小匪一瞬眼眶泛红。
“白小姐,你劝劝她,我们听说你对这孩子很不错,我大哥家的儿子今年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我二姐家的女儿也已经在家里待业了两年,您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替孩子们安排一下工作,我也可以来您这儿当个安保经理,毕竟小匪是您的司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个男人见乌小匪软硬不吃转而向坐在一旁静静观战的阿凛求情。
“小匪,你觉得我该怎样做?”阿凛将那个无耻男人抖搂出来的一系列难题兜了个圈又重新抛给乌小匪。
“那样也好,白小姐,你也知道乌家落败以后我堕落了好几年,那几年间我欠下了好几百万赌债,现在堂兄、表姐、爸爸都要来集团工作,他们正好可以齐心帮我一起还赌债。爸爸,妈妈,如果你们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当然愿意认你们,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离,我们不如现在就签个书面合同,我认祖归宗,咱们一起债务均摊!我相信,你们既然想要认我就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表达诚意,和睦大家庭,患难见真情嘛!”乌小匪忽然之间如同变脸一般对所谓亲生父母转换了态度。
“白小姐,当……当真有这回事吗?”那个男人半信半疑地向阿凛确认。
“确有其事。”阿凛点头。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你们不多待一会儿吗?你不是要认我吗?你们不是这二十三年以来每一天都在思念我吗?”乌小匪随手抓起一个金色物体狠狠砸向那一对落荒而逃的男女。
“好了,别再生气,现在去把我的奖杯捡回来。”阿凛示意乌小匪留意滚落在地面的金属物体。
“对不起。”乌小匪将那座刻有“青城十大青年企业家”的金色奖杯拾起仔细擦净灰尘重新摆放回原位。
“现在我决定取消带你去青城精神卫生中心测量智商的计划。”阿凛试图帮乌小匪转移一下注意力。
“为什么?”乌小匪下意识地追问。
“因为今天的你表现得足够聪明。”阿凛指尖没入乌小匪的发间,乌小匪在阿凛姐姐的轻柔抚摸之下身体仿佛像一支蜡烛般没有出息地融化。
“我还以为你会骂我是天字第一号逆女,我还以为你会从今天开始再也不理我……”乌小匪疲惫至极地展开双臂环绕在阿凛姐姐腰间,额头抵在她身前,阿凛姐姐的气息一瞬将乌小匪包围。
阿凛身体微微一滞,随即接纳了乌小匪,她没有被训斥,没有被推开,那一刻乌小匪再也无法控制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掩藏她在亲生父母面前强装出来的虚势。乌小匪仿佛又回到了七岁的年纪,她害怕被抽打,她害怕被转手,她害怕被丢弃,乌小匪的人生始终卡在那条看不见的时间缝隙,她的灵魂永永远远地停留在七岁的年纪,那个蜷缩着身体躲在成人躯壳里的孩童从来都没有真正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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