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嫣然

　　无巧不成书。余笙简直没想到，这一日到广业寺要“偶遇”的人，竟还没完了。

　　主仆几人刚踏出百草园的香门，迎头便碰上了两位锦衣华裘的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陆旻同李佳。

　　先说这位赵王殿下，空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头衔，也不用上职，日日清闲，潇洒自在。这已是他最近第三次来广业寺——他来访东山先生。

　　李佳平日里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不仅喜好诗酒，还醉心书画。这不，一听说侄儿将覃贞彦请出了山，他就迫不及待来找他。只可惜算上今日，闭门羹已连吃了三回。哪怕昔日刘玄德访孔明也不过三啊……这个老头真的丁点儿面子也不给他！

　　李佳垂头丧气地准备回王府，没成想半路碰上了陆旻这个大忙人。晓得他公务繁忙，愣是一个多月都没敢喊他出来聚。今日似也没到下衙时辰，也不知这人来广业寺作甚？该不会他也是来访东山的吧？

　　李佳想多了，陆旻是专门来接余笙的。

　　也不知怎的，他今日从上职开始心里就时不时地想起余笙说要来广业寺的事。心不在焉也不是个事，索性午休过后就向柳大夫告假先回了国公府。

　　果然余笙她们还未归，陆旻只匆匆换下官服，便打马直奔广业寺。碰上李佳实属意外，还以为说两句就与能他分开，谁知今日这赵王殿下竟像个小跟班似，嘴里打着哈哈一路如影随形，甩也甩不掉。

　　陆旻又不好意思说他专来寻妻子，只没好气地说：“赵王殿下，你就这样闲？”

　　“闲！本王闲得都要发霉了！”李佳吊儿郎当地说着，还抖了抖身子，不过大概是被冻的，“今非昔比啊，想当年咱们几个日日欢聚，何等的逍遥快活，如今一个个都散了……”

　　陆旻才不想听他啰里八嗦，加快速度，脚下生风。可李佳也不甘示弱，紧追不舍，这一追就追到了后山。这也不是东山先生客堂所在啊？他一脸茫然地盯着陆旻侧颜。

　　陆旻突然驻足，并没看李佳，他在看迎面走来的女子。

　　斜阳晚照金晖漫撒，西风渐起轻拂罗裙，女子袅袅娜娜款步而来，肤如凝脂，目若秋水。不是余笙又是谁！

　　一时间，四人都有些始料未及，八目相对，各有所思。

　　陆旻满意自己终于寻到妻子，不自觉地眉眼带笑。李佳不想在此处竟遇着两位仙姿轶貌的佳人，也体面有礼地笑着。

　　只是，两位佳人却不然。余笙看见陆旻只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刻她的指尖上甚至都还残留着他“定情之物”的触感。而陆蔓，她一瞧见对面嬉皮笑脸的赵王殿下，就觉得又犯了晦气，巴不得避开他的目光，只跟陆旻打招呼：“二叔，你怎得也来了？”

　　陆蔓这一开口，几人也都回过神，除了陆旻。

　　方才他明明看见妻子与侄女相谈甚欢，巧笑嫣然的欢脱样，怎得一见了他，瞬时脸色就淡了？是因为他来就扫兴了？还是因为有外人在？

　　“外人”用胳膊肘戳了下他，“子秋，你不引见引见？”

　　陆旻心里更烦他了，先白了他一眼，才说：“这是内子与家侄女。”

　　他心中虽不喜，但也还是向余笙和陆蔓介绍李佳：“拜见赵王殿下吧！”

　　二人自是恭敬行礼，不敢怠慢。

　　李佳笑让免礼，再打量一眼余家娘子，心中不免忿恨：这个陆子秋，怎么什么艳福都让他占了！又再瞧陆家小侄女，约么刚及笄的年岁，亦是艳若桃李，分外地明艳照人！只是，怎么好似还有些眼熟？

　　气氛算不上好，只因此时此地，余笙不待见陆旻，陆蔓不待见李佳。

　　“啊，没想到竟在此处相遇，也是有缘哈。”李佳试图打破冷场，他觑了一眼陆旻的冷脸，问他：“只可惜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送娘子们归家？”

　　“嗯，时辰不早了，先出去吧！”陆旻本也是来接人的，自然顺着他说。

　　余笙陆蔓二人还坐来时的车，陆旻与李佳骑马在后。

　　李佳憋了一路，实在忍不住了，他歪身凑近陆旻，“子秋，我想我该向你道声不是！”

　　他笑得不怀好意，陆旻只觉莫名其妙：“什么？”

　　“你不记得了？我曾有言你娶这余家娘子多半会貌若无盐？”

　　这一提醒，陆旻是真的想起了两年前他的胡言乱语。他目光凌厉地盯着李佳，“你敢再乱说！”

　　李佳双手抱拳，讨好地笑，“不敢不敢！今日见你家娘子，才知是我粗识浅见，井底之蛙！”

　　本还为他错过倩儿那般的佳缘感到惋惜，没成想到头来还是只有羡慕他的份！时也，命也啊！

　　“你有这般好福气，也分一点给兄弟我啊！”李佳又开始插科打诨。

　　陆旻觉得他简直睁眼说瞎话：“你堂堂亲王，天子手足，几人有你的福气！”

　　“再说，我就算不在京都这许多年，我也知道你恐怕是日日风流不得闲！”

　　这算是陆旻少有的尖酸刻薄样。可李佳被驳也不恼，只摇头晃脑，迎风苦笑……

　　车里的余笙仍是一脸凝重，她从见到陆旻，除了低眉顺眼唤了一声郎君，一句多话也无。只不过此时，她早已不想陆旻了，她又在想楼湘云。

　　柔弱美人，破碎飘摇的样子，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她憋着实在难受，只好问陆蔓：“阿宝，那位楼娘子，她，她夫君对她好吗？”

　　陆蔓正被车摇晃得昏昏欲睡，冷不丁被余笙一问，还有些懵，“右相公子吗？只听说他高中了状元，才高八斗，清俊不凡！”

　　她滴溜着大眼睛，努力回想着：“湘云姐姐成亲后，我母亲因为二哥……哎，反正她成亲后母亲也没再带我去访过崔姨母了，她自己也好似鲜少出门。后来应是又守丧了差不多一年。也就上次满月宴，我们才头次见她呢！”

　　“不过，兴许二哥哥知道得多些。”她打了个哈欠，

　　“那年春闱，二哥哥跟沈家郎君还是同期呢！只不过他落榜了！” 说起这个她也觉得惋惜，二哥哥明明勤学刻苦、胸有成竹的，没想到会一朝落第，沉湎至今。

　　陆承钧的事，余笙一概不知。不过，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我想见楼家娘子，可有什么办法？”

　　“想见她？简单啊，咱们随便想个名头递个帖子去，不就行了！在这京都城，任它赏花品茗，哪怕是聘个狸奴，只要愿意，都能请客！”

　　此时陆蔓也觉出来余笙有点儿过于上心了，“婶婶，你为什么又想见湘云姐姐？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余笙微微凝眉，看着被癫得一颤一颤的车窗，呆呆说：“我只是，我觉着她好像很苦，有说不出的苦，她好像很孤单，没有一点依靠的样子……”

　　她其实更希望是自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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