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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难
苗寨的晨光总裹着一层湿漉漉的雾,窗外的雾很浓,漫过吊脚楼的木栅栏,在院角的芭蕉叶上凝成水珠,滚落时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祈清衍是被素素的轻嘶声惊醒的。
睁开眼时,窗台已被晨光染成浅金,楼下灶房里传来柴火噼啪的声响,还有少年哼着的苗乡小调,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他披衣下床,踩着木梯下楼,正撞见虞锦轺蹲在火塘边添柴。
深蓝色的苗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皮肤,发梢用一根乌木簪束着,侧脸在跳跃的火光里柔和得不像话。
听见脚步声,少年回头,眉眼弯弯,眼底尽是柔情:“阿哥早安,去洗漱吧。”
祈清衍走到水井边,木桶里的水温刚好,皂角布巾叠得方方正正。
转眼间他已经在苗寨呆了快十多天了,距离他快要离开的日子又近了一分。
这些日子里,虞锦轺总能把他的习惯刻进骨子里——晨起的水要温的,粥要熬得稠,糍粑要蒸到软糯拉丝。
他掬起水洗了脸,微凉的触感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早饭摆上桌时,雾气渐渐散了。
虞锦轺一边往他碗里夹糍粑,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寨里阿公早上来了一趟,说后山药田的草药被山猪拱了,还说有个阿婆突然中了瘴气,我得去看看,可能要晚些回来。”
祈清衍舀粥的手顿了顿:“你一个人去?”
“放心。”虞锦轺笑了笑,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柴火的温度,“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辨瘴气、识草药的本事,阿公都夸我呢。你乖乖待在家,别乱跑,山里路滑,你又不认得路,万一摔了或者遇上野兽,我会担心的。”
他说着,吹了声口哨,盘在墙角晒太阳的素素立刻爬过来,顺着桌腿爬上桌面,温顺地蹭了蹭祈清衍的手背:“素素陪着你,它能听懂你说话,如果出了意外,你就跟它说,它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祈清衍看着腕间乖顺的银蛇,垂着眼没回答。
“早点回来。”
祈清衍低声叮嘱,目光落在门口不远处的药箱上。
那箱子是竹编的,边角磨得发亮,里面装着银针、草药,还有虞锦轺自制的解毒丸。
“嗯。”虞锦轺应着,又往他碗里添了块糍粑,“可能会很晚回家,别等我。”
他吃完最后一口粥,背起药箱,又深深看了祈清衍一眼,才转身走进晨雾里。
身影渐渐被雾气吞没,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慢慢消散。
祈清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心里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屋子里只有一人一蛇,此刻连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素素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蹭着他的手背,冰凉的鳞片划过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
祈清衍伸出手,指尖轻轻抚摸着素素光滑的脊背,心里的担忧稍稍淡了些。
他静静坐在院子里,脑海里闪过这些日子的生活碎片,寨子里的节奏很慢,短短的十几天祈清衍却觉得过了大半年。
他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自己快要回去了,再不回去谢星临可能要开车带人过来找他了。
祈清衍看着自己身上的苗服,有些抓不准自己内心的矛盾。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灶房,角落里堆着这几日两人一起采摘的野菜、钓的溪鱼,还有挂在屋檐下的腊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祈清衍忽然想起,这些日子一直是虞锦轺在照顾他的饮食,他从未为少年做过什么。
既然快离开了,不如,给少年做顿晚饭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像破土的春芽,再也压不下去。
祈清衍站起身,走进灶房,开始打量食材。竹篮里的野荠菜还带着露水,溪鱼用清水养着,尾巴一摇一摆,腊肉被熏得红亮,油脂欲滴。
就做荠菜鱼汤,腊肉炒笋片,再清炒一盘野苋菜吧。
这些都是虞锦轺常做的菜,他看了无数次,大致记得步骤。
祈清衍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真行动起来对他了来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笨拙且忙碌的身影在屋内晃悠,素素跟了进来,蜷在灶边的柴火堆上,吐着信子,像是在给他站岗。
洗好荠菜,他又开始处理溪鱼。鱼鳞滑溜溜的,他抓了好几次才抓稳,刮鳞、开膛、去鳃,动作生疏得很,溅了满身的水花。好不容易处理完两条鱼,他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
接下来是生火。他学着虞锦轺的样子,先在火塘里铺了干草,再架上干柴,划燃火柴。
可干草只烧了一瞬就灭了,浓烟呛得他咳嗽不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不死心,又试了好几次,终于摸清了门道——干草要铺得松散,干柴要架得有空隙,火苗才能燃起来。
看着火塘里熊熊燃起的火焰,祈清衍心里竟生出一丝小小的成就感。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开始切笋片。
笋是昨天刚挖的,鲜嫩得很,他握着菜刀,小心翼翼地切着,生怕切到手。切片切得有厚有薄,歪歪扭扭的,远不如虞锦轺切得整齐。
一切准备就绪,祈清衍开始炒菜。往锅里倒山茶油时,他没掌握好量,油倒多了,溅起的油星烫到了手背,疼得他猛地缩回手。他咬着牙,用凉水冲了冲,又继续忙活。
不知忙活了多久,等祈清衍把三道菜端上桌时,太阳已经西斜,天边染着一抹橘红。
他估摸着时间,虞锦轺应该快回来了。
可一等二等,太阳渐渐沉进山坳,橘红变成了深紫,最后连一丝光亮都没了,夜色像浓墨一样泼下来,笼罩了整个苗寨。
虞锦轺还是没有回来。
祈清衍坐在桌边,看着渐渐凉透的饭菜,上午心里那份担忧在此刻越发沉重。
素素蜷在他的脚边,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嘶,像是在呼应他的焦虑。
祈清衍走到院子里,夜风带着山林的凉意吹过来,卷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凄厉得让人心里发紧。
远处的山林里群鸟惊起,就在祈清衍下意识望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一疼,如同千万针扎一般,好痛。
内心深处一个沉重的声音叫嚣着告诉他,虞锦轺出事了。
祈清衍顾不上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立刻转身回屋,他找出那件最厚的外套穿上,又拿起虞锦轺放在桌上的手电筒,检查了一下电量,还好是满格的。
他又在灶房的刀架上,选了一把最锋利的柴刀,别在腰间——山里野兽多,带着刀,也好有个防备。
“素素。”祈清衍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银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勾了勾手指,“上来。”
素素像是听懂了,立刻挺直身体,蛇信子快速地吐着,尾巴缠了缠顺着他的脚踝爬了上来,
祈清衍推开木门,手电筒的光束刺破浓稠的夜色,照亮了前方的山道。
夜色里的山林,和白天判若两样,树影婆娑,像张牙舞爪的鬼怪,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偶尔传来的兽吼,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祈清衍的眼睛在此刻没有任何情绪,迈开步子,朝着方才发出动静的深山走去。
路很难走,碎石遍布,荆棘丛生,还有被山猪拱过的土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
祈清衍的裤脚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脚踝也被碎石硌得生疼,可他一刻也没有停下,他多迟一秒,虞锦轺的处境可能就越危险。
手电筒的光束在前方晃动,照亮了满地的狼藉——药田果然被糟蹋得厉害,草药东倒西歪,泥土里还有山猪的蹄印。
祈清衍的心一沉,咬着牙拖着划伤的腿往前走。
“虞锦轺!”
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祈清衍的体力渐渐不支。
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走过这么难走的山路,额角的汗混着冷汗往下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素素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嘶鸣,蛇头朝着右前方的密林里昂着,尾巴不停地拍打着地面。
祈清衍猛地抬起头,循着素素的指引,朝着密林走去。
林子里更暗,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祈清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树枝,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心猛地一揪,祈清衍加快了脚步。
血腥味越来越浓,最后,他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林地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虞锦轺蜷缩在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深蓝色的苗服被鲜血染得暗红,药箱掉在一边,里面的草药散落了一地。他的左腿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还在往外渗,染红了身下的青草。
少年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似乎是察觉到来人,少年濒死的脸缓缓抬了起来,在手电筒的光线之下,他对上了祈清衍的那双丹凤眼。
可那双眼睛早已没了往日的勾人,此刻满是惊恐和愤怒。
虞锦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不是说了……”他费尽全力抬起手,想要去抓住那抹身影,却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让你,在家等我了吗……”
伴随着话音落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祈清衍的注视之下,重重垂在了碎石上。
“虞锦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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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练车和期末考,来迟了来迟了,我来了!还有几章就要开始刺激的章节了!宝宝们再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