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粉掉马变竹马了？

　　“——没有。”

　　江铭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他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完全带离了葳蕤的草丛。

　　昏黄的路灯散着蜂蜜色的薄纱，荀煜才发现，原来光照在身上是有实感的。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慢慢平复着呼吸，清醒地识到自己该点到为止了。

　　他在日常相处中真切认识了江铭这个人，也在杨小军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明白自己要去接受父母离婚的事实了。而即使江铭和母亲的事是真的，扪心自问，他做不到去恨这样一个，狡黠而温暖的，幽默而体贴的人。

　　是而他不必刨根究底。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

　　但是一尾隐秘的藤蔓从心底窜出来，抓着他、攀着他咬着他，疯长成一个新的原因，新的目的，让他控制不住追问下去——

　　“真的？”荀煜顿住脚步，“那些，绯闻对象呢？”

　　“嗯？”江铭看着他笑。

　　“看什么看！”荀煜皱眉，脸往一边儿躲。

　　江铭笑着追着他，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肩侧，“怎么突然对这个有兴趣？看来颜值粉也关注我的个人生活~”

　　“……我！”

　　“没有。”江铭的掌心微微用力，带着一种安抚，又强势的力道，缓慢地，将人一点一点扳回来，荀煜抬头望着他，在那双微微晃动的眸光中窥见了自己的神情。

　　“没有，就没有嘛！”他飞快往后退了一步，不对，他反应过来，又往前飞快走了两步，“快走，再晚宿管要扣分了！”

　　“哎问了就想跑？”江铭在后面追上来，“你幼儿园谈恋爱是什么回事，跟谁谈的怎么谈的谈了多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的问题，怎么都这么奇怪。“是你自己要说的，我又没承诺我要回答！”荀煜扭头扮了个鬼脸，在江铭追上来之前，飞快跑了上去。

　　明明是一样的楼梯，莫名地，他今天觉出一种奇妙的、不同于往日的轻盈来，像是浑身的负重都卸了个遍儿，那么清凌凌的轻松畅快~

　　江铭最终还是仗着腿长优势，在宿舍门前先一步截住了他。他挡住下他推门而进的动作，屈起两指敲了敲门。

　　“咚咚——”

　　“自己宿舍还敲什么门呀。”荀煜不解。

　　“要的，尤其进宿舍，一定要敲门。”江铭严肃道。

　　“啊？”

　　“——进来吧，门，那个，没锁。”赵谙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推开门，里面的俩人一个斜倚着墙看书，一个盘在桌子上做题，“期中真是要来了，连你都开始在宿舍里学习了。”荀煜凑到赵谙身边，炫耀似的晃晃他失而复得的小熊卡套。

　　“那，那当然，”赵谙梗着脖子，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一片包，“班里高手如云，我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从前□□到后三去了。”

　　这可能是班里大多数人的想法，随着老师们轮番轰炸的密度越来越集中，班里的紧绷氛围也不知不觉加重了。

　　一个明显的现象是：课间时间，江铭无聊得开始转笔了，依旧是那支纤长的、设计感十足的金属笔，银色的笔身指间在翻飞，划出流畅的一抹银弧。

　　荀煜和他斜对角坐着，余光老是瞥到他。

　　可恶思路又被打断了。

　　江铭什么时候存在感这么强了。

　　“喂，”荀煜扭过头，“你即使不用复习，好歹装装样子吧。不要乱动吸引我的注意力。”

　　“？”江铭抬起头，讶然瞧着他。

　　“呸呸呸！”可能真是语文不好，荀煜发觉最近老是嘴巴脑子分离，这一个个蹦出来的是什么词儿啊，“我是说……分散我的注意力了！你，好歹语文诗词和文言文准备一下吧。”他不信江铭连这都擅长。

　　“正准备跟你说，考试那周我……”

　　“大家注意下，下节课换课，” 语文课代表佟岚走进来打断了班内的交谈，“连着两节考语文，大家准备一下。”她一手抱着一大摞卷子，一手抱着一大摞答题纸，整个人儿几乎被埋住了。

　　魏志自然而然地接过一大摞帮她发，吆喝道：“该去洗手间的快去洗手间，该复习的赶紧复习，前方观察到王老师还有三分钟到达战场！”

　　“啊——！！！”

　　全班响起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数荀煜叫得最惨。

　　“又要两节课手腕疼了。”荀煜嘟囔一声，一抬眼，江铭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他。

　　“……你，你方才要说什么？”

　　“我下周有工作安排，”江铭顿了顿，“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学校。”

　　“……哦。”荀煜面色如常，转过了身。

　　他其实很期待期中考试的到来，因为考完试的最后一天，就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了。

　　——

　　【电影《渔侠》即将上映！影后荀倾十年磨一剑，倾情演绎一代江湖侠客的精彩传奇！】

　　两周一次的休息日终于到了，荀煜三下五除二做完了除语文之外的所有卷子，往沙发上一躺，看最新的娱乐新闻。

　　【星光璀璨！江铭等主演今晚八点将亮相……并出席几天后的《渔侠》首映礼，让我们一起期待……】

　　荀煜知道他妈一进剧组就不出来了，打电话过去，果然得到了他妈不回来的消息。

　　“不是有个什么首映礼吗？还有路演什么的，妈你都不参加啊。”荀煜掰着指头算算，这几个活动加一块儿最少得大半个月，而他的生日就还剩几天了。也是，他妈即使回来，也赶不上他的生日。

　　“好啦宝贝，妈妈要开拍了，下次再聊。”

　　“哦……知道了。”

　　荀煜心里不烦躁是假的，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冲动。他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索性喊方博一起出去玩儿，他冲到衣帽间，半个小时后换了一身跟平常风格截然不同的衣服。

　　在穿衣镜前一照，衣服坠着的链条锁扣叮了当啷响，他随手拿了个黑色发带把头发一箍，随意抓了抓满头金毛儿，让它们呈现出一种慵懒不羁的凌乱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那对浅眉毛——

　　镜中人眼神桀骜，哼哼哼一看就是大人模样啊。

　　他拿出他妈的各色唇彩涂在手指上，随后在脸上那么一抹，三色炫彩就这么达成了~

　　荀煜扬起下巴，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

　　没吹出来，发出“啵”的一声。

　　“……”没事，不，不影响，无伤大雅。

　　半小时后，方博穿着他万年不变的宽松T恤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晃悠到荀煜家门口，一抬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靠？？？”方博原地来了个大跳。

　　是荀煜想要的反应。“怎么了？”荀煜微抬下巴，露出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我靠我靠我靠啊！”方博一把把墨镜摘了，眼前的人哪儿还是荀煜啊！

　　上半身是骚包的黑色亮面皮背心，还是深V，直接敞开了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一条设计夸张的银色十字架项链在上面乱晃。

　　下身是紧身的黑色破洞牛仔裤，腰胯处挂着几条长短不一的金属链条，被风吹得叮当乱响。脚上蹬的是一双厚重的马丁靴，这倒是衬得本就比例优越的腿更加修长。

　　“看什么呢，快点上来！”

　　荀煜跨坐在一辆通体漆黑的重型机车上，长腿支地，按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随意在空中甩了甩飘扬的金发。

　　方博看得有点呆，随即猛地摇头：“喂喂喂！冷静！荀煜你受什么刺激了，你可还没成年昂！”[注]

　　“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好意思说这话？”

　　“大一个月也是大哎，我成年了，我还有证啊，你这算啥，要是被逮住了你——哎呦！”

　　“少废话！”荀煜一把把方博拽上来，露出一个坏笑，在渐沉的暮色中，那张混血面孔在机车和皮衣的衬托下，显出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野性魅力，“坐稳了！”

　　“轰——！”

　　“卧槽！荀煜你疯了……啊——！！！”方博的惊呼被巨大的引擎轰鸣瞬间吞没。黑色的机车如同离弦之箭，咆哮着冲入了昏暗中的街道。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强劲的气流猛烈地拍打着身体，吹得衣服猎猎作响。荀煜伏低身体，感受着身下重型机车传来的澎湃力量，体会到了一股极致速度带来的极致快感。

　　高楼大厦迅捷向后飞掠，城市的喧嚣被引擎声尽数压制，所有的烦闷、失落、被忽视的委屈，仿佛都被这疾驰的风狠狠甩在了身后！只剩下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近乎原始的亢奋和掌控感！

　　一瞬间荀煜感觉自己真的“成年”了，自由，不羁，无所畏惧。

　　方博在后面死死搂住他的腰，吓得魂飞魄散，一路鬼哭狼嚎：“慢点！祖宗！看路！红灯！啊啊啊要撞上了！荀煜我跟你没完——！”

　　第一站是城西的电玩城。

　　刚到门口，里面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就冲了出来，荀煜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乱的金发，拉着惊魂未定的方博一头扎了进去。

　　灯光迷幻，光怪陆离，好像和他脸上抹的唇彩奇妙地契合。荀煜那只听惯了英语听力的耳朵被音浪挤压得发疼，他甩了甩头，浑然不管，带着方博冲到了赛车机上。

　　他技术确实不错，几个漂亮的漂移过弯后，稳稳压了方博一头。

　　“服不服？”荀煜得意地跳下车，小虎牙嚣张地踩在下嘴唇上。

　　“有本事再来一局试试！”方博涨得脸红脖子粗。

　　“晚了！下一个！”荀煜拽着他来到投篮机前，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操作，这时候倒不觉得胳膊酸了，只看得见一个个篮球精准入筐，分数噌噌上涨。

　　接着是跳舞机、射击游戏、格斗擂台……他像上了发条，在各个机器间穿梭，像小时候选麻薯口味的时候，做不出选择，索性哪个都尝试一遍。

　　方博跟在后面累得直喘：“歇……歇会儿行不行？你是打了鸡血还是吃了兴奋剂啊！”

　　“走！”荀煜大吼一声，“下一场！”

　　“啊？？？啊啊啊！！！”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燥热，天愈晚，城市的霓虹更加璀璨，车流如织，像一张发着光的捕梦网。

　　黑色机车再次汇入夜晚的车流，沿着江边大道一路骑行。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两岸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江面上，荀煜感受着凉风掠过身体、吹过发梢，看着眼前流淌的灯火和夜色，心中那点郁结似乎真被吹散了不少。

　　方博在后面也渐渐放松，甚至开始大呼小叫指点江山：“哇！那边有灯光秀！快看快看！再往前一点吧GO go go！”

　　“走！”荀煜唇角一勾，猛踩油门冲了过去。

　　人流渐多，红绿灯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荀煜在一个路口稳稳停下，不经意一扭头，和旁边巡逻摩托上的交警四目相对。

　　“……”他飞快扭过头，看向前面。

　　红灯，就剩十七秒了……

　　“哇啊还是人家这个帅啊，荀煜你看啊！”方博玩嗨了脑子不知道掉哪去了。

　　“闭嘴。”荀煜重重拍了下他搭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你打我干嘛！喂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可没陪我出来玩儿……”

　　“你——闭嘴！！！”荀煜几乎是低吼出来，恨不得把身后这家伙的嘴缝上。

　　突然，旁边的警用摩托发出“哒”的一声。

　　“？”

　　交警利落下车，走到荀煜车旁，抬手敬了个礼：“同志，请熄火，出示一下驾驶证、行驶证。”

　　“？？？”

　　荀煜捂在头盔下的表情凝固了。

　　完蛋，完蛋，这次是……真完蛋了。

　　半个小时后，荀煜低着头，像只斗败了的金毛小公鸡，和方博一起被带进了派出所。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大胆吗！没证都敢骑摩托上街！还没成年！你爸妈电话多少，报上来。个人信息，都给我填完整！”交警大叔甩给俩人一人一张空白表格。

　　“啊警察叔叔，我也要叫家长啊……”方博委屈极了，幽怨地看了荀煜一眼。

　　“……”荀煜勾着头，可是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

　　“当然都要叫！”交警瞪了他们一眼，“叫家长，叫亲戚，反正给我叫个大人过来！不然我不介意替他们教训你们这俩熊孩子！”

　　方博只好乖乖填上了他爸的电话，“我的屁股又要遭罪了，我爸肯定得踹我。”

　　荀煜笔尖一顿，掏出了手机。

　　他只会背他爸妈的号码，其他人的从来没背过。现在看来，可能还是需要背一背的。

　　“干什么呢，快写！”警察敲了下桌子。

　　“警察叔叔，我喊我……哥，过来，可以吧。”荀煜声若蚊蝇。

　　“你什么时候有——”方博的脑子紧急时刻终于捡了回来，果断闭上了嘴。

　　“也行。”警察打量了荀煜一眼，“你这个小黄毛，注意点儿，别给我随便拉个什么红毛白毛的过来。”

　　“嗯嗯，知道的~”荀煜嘻嘻一笑，把写有江铭手机号的表格递了过去。

　　[注]：情节需要，请持证驾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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