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睚眦必报(上)
“什么?”姜珩有些惊讶,“可以写字的纸?”
“哼哼,对,不过目前不能量产。”姜嫖有些得意地说道,“不是那些用来包装的粗糙的纸,可以用来写字,但不够精致。”
这也没办法,她空知道纸需要木浆或者麻绳之类的杂物,但具体怎么做她就不得而知了。
大燕是有纸的,但是粗糙程度只能用来包装等等,不能用来写字,而且并不普及。
姜嫖就算摸索出来了原料,知道了制作流程,配比她还要再多琢磨琢磨。
“等我完善好了给你用。”姜嫖这样说着,姜珩也躺了下来。
两小只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畅想“姜氏纸”会怎样火爆京城,直到姜珩顶不住睡了过去,姜嫖才噤了声。
她看着弟弟瘦弱苍白的脸,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珩是真的爱护她、依赖她,两人如今感情不可谓不深。
已经决定好了吗?
姜嫖默默在心里问自己。
她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一旦她做好了决定,那便会执拗地走下去。
固执、狠毒、冷血。
这就是她。
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姜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你本来就一无所有,此后你所争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
姜荣华果然和皇帝说了要给姜珩封王的事情。
这件事不仅皇帝满意,皇后也满意。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最关键是,常山王他赵南快留不住了!
这三年间亲王异动不断,好在大多数都是小打小闹,虽然失去了燕大将军,底下的人到也还能顶上,都镇压了下去。但如果常山王回去了,他们有了主心骨,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姜嫖十三了,顾穆说不想教了。
姜珩呢,他才十一岁啊,还有的教啊。
皇帝刚想到姜珩,又瞬间想到他是让顾穆当的姜嫖的西席,至于姜珩,把他丢到崇文馆就没怎么管过。
这样做原本的思虑是为了防止常山王顾穆与姜荣华生的皇子绑定太多,但如今却成了他的难题。
虽说世上难得两全法,但他怎么觉得自己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不对啊,他不是一直在占便宜吗?
皇帝摸着脑袋一时理不清,搞不懂。他那脑门越摸越光滑,已然有秃顶之兆。
姜荣华见状,赶忙温声说道:“既然如此,把皎皎也送过去吧,这样顾穆作为皎皎的西席兼长辈就可以光明正大派他过去照拂一二。至于封地,自然是远离常山王靠近京都,方便探查动向。”
不行啊,姜嫖作为皇女一没有封地二没有封号,怎么能跟着弟弟去封地?自古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可是姜雀说得堪称完美,皇帝几次踱步,想说啥却又憋不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声:“再说吧。”
这一句“再说”,把姜珩的事也一起耽搁下来了。
其实还有其他办法,就是给姜嫖也封个公主,赐块地。
以前皇女要嫁人了才会被封公主并赐地,但是姜嫖才十三,不能成亲啊。
没成亲不能封公主、赐封地了吗?能。历来有不少例子,你看前宋的宋灵帝,就是个十足的女儿奴,安阳公主一出生就得了公主头衔和大片封地,食邑千户。后来又觉得不够,改封成了徽山公主,从小带在身边,一口一个奴奴地叫着。
想象一下,一个皇帝撅着屁股追着小奶娃娃“宝宝宝宝宝”地叫,“宝宝给你封个公主好不好呀?”“宝宝给你拨千户封地好不好呀?”“宝宝把国脉山封给你做封号好不好呀?”之类的。
传闻王皇后与薛婕妤于椒房殿内苟合,宋灵帝如果找了她们中的任意一个,二人都会把徽山公主送过去让宋灵帝带孩子。
此事虽只是谣传,但在《满宋艳流录》中亦有记载。
扯远了。
说到底,皇帝抠门,他不愿意给姜嫖这么多荣宠。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也有。
太后可以爱子心切,让常山王侍奉左右啊。
但一个尴尬的问题是,太后对常山王还不错。
换个说法,太后不是皇帝他亲娘,并且太后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皇帝的亲妹,是被皇帝亲自送入薛家磋磨死的。
公主被夫家磋磨死,听起来很奇幻,但前朝也有过这样的例子。
你皇帝明明可以过问一句,或者稍加打压,但你就是不做。你不仅不做,你还阻止人家跟亲娘告状。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感慨,看着四通八达,但却都是死路。
于是皇帝索性先不想了。这不想也有不想的好处啊。你看,姜家这俩也不是非要分出去的对吧,多拖一阵顾穆,他今年还想再分几块地呢。
总之就是,皇帝也有拖延症。
——
这一耽搁又是半年多。
对于这次的失败姜嫖还算能接受。
毕竟她想得再周全,别人也不是提线木偶,谁知道下一步会走向什么结局呢?
就连下达一个文书这种普通的任务,都可能出现差池。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不然你看谁家话本子里,妃嫔流产陷害皇后,皇帝想不追究就真的轻轻揭过,反而是有太子儿子有群臣基础的皇后气不过和皇帝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反而让妃嫔的目的达到了的?
只能说时也命也。人毕竟是人,会哭会笑,会发疯也会上头。有了情爱,人就不可能总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姜嫖也没想过能时时得意,真的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不过她有一点猜的很准,迟则生变。
皇后出事后的第一时间按住了想为她出头的太子,却没按住出来蹦跶的二皇子赵齐,让对方得了空子,风风光光拿了人财赈灾去了。
皇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赵齐出城了,谢美人——如今是谢良人了,谢良人母家强大,薛家被贬去地方,一时之间皇后手里也没有可用之棋。
两边撕得有来有往,姜嫖和姜珩保持着人淡如菊小透明人设,过了好一阵快活日子。
这日下了学她与谢子期在天禄阁看了会书,又打闹了两句,回来的晚了些。
她带着青杳兴冲冲跑回寝殿,推开门便喊:“阿玉!之前你想要的那本我给你找到了!”
傍晚的余晖照进殿里,在地板上反着粼粼波光,天边偶有飞鸟掠过,树叶落下,微风卷抚,空荡荡的大殿无人回应。
少女活泼的身形顿住,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快步跨入殿内,直奔寝室,步摇丁零当啷缠在一起她也无暇顾及,剧烈的心跳声掩盖了一切——理智、思维和冷漠。
床上落了蚊幌,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里面。
姜嫖掀开帐幔,赫然见姜珩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昏迷不醒,脸上红肿不堪,紧紧皱着眉头十分痛苦。
只听嗡的一声,姜嫖眼前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大胆!”姜嫖气极了,又怕吵醒弟弟,只能压着嗓子斥责,“人呢?都死了吗!”
“殿下恕罪!”青杳在姜嫖身边时姜珩身边跟的就是晴儿,小丫头端着汤药进来,见到姜嫖仿佛看到了青天大老爷,放下汤药跪地就哭,“殿下明察啊,是皇后殿下!她给五殿下赐了鱼汤,还派人盯着喝完了……五殿下无法,只能暗自吩咐婢子去一趟太医令署,请了女医过来。如今已无大碍了。”
小丫头口齿伶俐,没有多余无关紧要的叙述,听得姜嫖放下了悬着的心。
大燕医不入宫闱,若请男医,还得宫女口述再跑回来,路上耽误不得,晴儿定是跑得又快又急,这才抢救了回来。
姜嫖咬牙切齿,不知道皇后发的什么疯。
“青杳,去母亲那里,多要几个人手。”姜嫖点了点青杳,又指着晴儿,“你去把桌子上的所有海鲜都装好。”
姜嫖想了想,恨恨补充道:“先不要让皇帝……我是说阿翁知道,跟母亲说,接下来要麻烦她了。”
晴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桌子。
姜嫖坐在姜珩的床边,用略带凉意的手去摸他的额头。
还好,呼吸还算通畅,红肿也褪去了。
“……阿姊……”姜珩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姜嫖双眼含泪,哀伤地看着他,还以为是在梦里呢,“怎么哭了?”
“……难过。”姜嫖张了张嘴,她很想大骂一顿,皇后逼迫你不会喊人吗?
但她终究不忍心,只说:“我难过你受苦,担心你若出了事,空留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姜珩轻轻地笑了声,声音太轻,以至于将要模糊在傍晚的霞光中了。
“阿姊……不要难过了。”
也许他真的梦了一场人间,游了一回仙境,此刻他握着姜嫖的手,无数夜晚中盘旋难捱心思最终只剩一句话:“阿姊,我只要你欢喜。”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太过灼人,那是只有未经人事的少年才能有的年轻的热烈。
姜嫖闭上了眼,隔绝了这道目光。
她道:“姜珩,你还太小,没有看过太多景色,没有经历太多事物。你只有这一方小小天地,因而你才会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我的身上。”
“这不公平,姜珩,你没有选择,这不公平。现实将我推给了你,你便误以为满园春色就此一枝。”
年轻人的喜欢何其容易?对年长者的朝拜追慕是生物愚蠢的本能。
对于姜珩来说,他生命的尺度还太短,他没得选。姜嫖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上位者,下位者攀附上位者,很容易将依赖和仰慕当做其他特殊感情。
这也是为什么明星睡粉,师生交往不能以简单的你情我愿来开脱。不平等关系下的性本身就是权利的倾轧。
究竟是相依为命的点滴滋润的嫩芽,还是被无引导塑造的畸形情谊?
也许不久的将来会有答案,但绝不是现在。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