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意惹春烦

　　林枝意，走到柜台前跟春芳姐交代了母子两的遭遇，并且安顿他们住在离前院最近的厢房，也方便照顾，有嘱咐白苏去炖了些滋补的汤药。

　　春芳姐走出柜台，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叹了口气说道：“枝意，我该说你是善良好呢，还是…”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是春芳姐不近人情，这几日实在是太多来历不明的人了。”

　　林枝意转身说道：“也许是天意吧！”

　　夜晚的静谧笼罩在洛川城上，林枝意推开花涧坊那扇积灰的木门，铰链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从前这扇木门常开着，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如今倒成了这番景象。

　　门楣上那块曾金光闪闪的招牌，如今只剩 “花” 字的残笔在微风中摇摇欲坠，这字外面是烫金的，八成是几个伙计没拿着工钱，把字也给拆了。

　　这个“花”字虽然还挂着，但褪色的金漆斑驳
　　“几天前这还热闹非凡，如今竟然萧条成这样。” 迟知许伸手拂去门楣上的灰尘，上面不知是那个小童刻了个“到此一游”。

　　林枝意弯腰避开垂落的碎屑，靴底踩在满地碎瓦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大堂里的河道都枯竭，几个酒桌横七竖八地倒在河道里，有的桌面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正中间的戏台蒙着褪色的红绸，风穿过破窗掀起一角，露出廊柱上的彩绘，几处刀刻的剥落处露出了底下的朽木。

　　她想起第一次来时，苏柔儿跳的那只舞蹈，花涧坊的戏台，朱红栏杆缠着真金箔，垂下的幕布是江南织造的云锦。

　　郁岚抚琴时，琴弦轻轻一颤，苏柔儿用足尖扣着拍子，缓缓起舞。下面的酒客从流水中取得酒水，一边喝酒一边吟诗作对。

　　“账房应该在就在郁岚房间的隔壁。” 迟知许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走，每一步都带起呛人的灰尘，窗洞透进来些月光，倒是省了点灯。

　　二楼回廊的栏杆雕蛇纹，几个厢房的木门都倒在地上，沉积的灰尘上有些新鲜脚印。

　　推开郁岚房间一旁的木门，里面的墙上挂着枚木牌写着“账房”二字，门上的窗纸早已烂成破洞，风从纸洞里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枝意推开一旁歪斜的梨花木柜门，里面似乎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她捻起一本册子仔细查看，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果蔬采买。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看这里。” 迟知许指着一本摊开在地的账簿，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三年前的收支明细。

　　某一页的 “花涧坊” 三个字被浓黑的墨团涂得严严实实，其他几处字迹也被糊成一团，底下隐约透出些字的轮廓。

　　林枝意突然想起破庙砖缝里的河道图，那些用植物汁液绘制的线条，与账册上的墨点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两人拿着旧纸找遍酒楼，才在后厨找到能点燃的蜡烛，点上火。字迹慢慢晕开，虽有字显现却仍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能看出茅厕二字。

　　后院的茅厕爬满了牵牛花，藤蔓顺着土墙蜿蜒而上，草叶上的露珠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林枝意捏着鼻子，有些不想进去，她推了推身旁的迟知许，让他进去看看。

　　迟知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身侧撕下一块破布，系在鼻尖。

　　他慢慢走进去，打开第一间，里面一窝子的苍蝇突然冲了过去，他忙闪身躲开，第二间茅厕里也是如此，本以为第三间该有什么了，却也什么都没有。

　　林枝意说道：“会不会藏在坑里？”迟知许蒙面下的表情微微抽动，说了句：“那林郎中你自己来。”
　　说着就要去抓林枝意进来，林枝意忙指着第二间的青瓦，瓦片边缘有处新鲜的撬动痕迹，泥土还是湿润的。

　　“这个这个，你拿开来看看。” 她往迟知许手里塞了把匕首用来撬开瓦片，自己则任然站在原地望风。

　　迟知许虽然戴着面遮却依旧捏着鼻子钻进第二间茅厕，蛛网粘了满脸，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草木的混合气味，呛得他直皱眉。

　　那面土墙有处松动的砖块，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用匕首轻轻撬开砖块，里面露出一个油布包。

　　迟知许刚把包拽出来，整面土墙突然 “哗啦” 一声倾塌。幸好他反应的快，不然一个踉跄就摔进茅坑里了。

　　林枝意见他狼狈的模样，抿唇憋着笑，两人在月光下展开油布包时，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布包里正是花涧坊的账本，若是账本还未被发现，也许女人的丈夫可能也没死，若这账本是真的，里面的东西就足够救洛川城的众人了。

　　账本里贴着一张花涧坊的旧菜单，“茯苓羹” 三个字旁画着个小小的五瓣梅花，林枝意记起从前那刘大财主在桥洞下卖的便是茯苓膏，看来此事跟刘家也拖不了干系。

　　更骇人的是纸条下有人小纂写的“源平村余孽已除，产田可扩三倍”，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

　　“源平村在何处？” 迟知许擦着脸上的泥点问这一旁有些呆住了的林枝意。

　　林枝意有些震惊，莫非当年源平村的水毒虫也是刘府也就是花涧坊所为，若不是他们下毒害人，爹娘也就不会暴露。

　　她眼底的仇恨快要溢出来了，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指尖微微泛红。

　　若不是当年为救源平村的百姓，娘也不会下山，救人后被人找到了住处，也不知是谁泄漏了行踪，让那帮人找过来。

　　她只记得当时娘，常常背着箩筐下山去，回来也不同她与大哥说话，只是一味的在灯下埋头写着什么。

　　这账本上不仅有刘家做的那些肮脏事，官府那几位大人的光荣事迹也记录在册，若是公之于众，怕是城里就要热闹一番了。

　　林枝意将账本往腰间一揣，指尖下意识按了按油布封皮，说道：“走吧，先出去再说！”方才账目里的数字弄得她本就有些晕头转向，她撑着一旁的石凳。

　　刚准备站起身来，后颈突然传来一阵钝痛，被人一掌打晕，旋即陷入一片漆黑，再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斜挂窗沿泄进了屋里，她与迟知许被牢牢绑在二楼账房的梁柱上，手腕处的麻绳磨得生疼。

　　他们两刚刚过于专注都没有在意到身后有人偷袭。

　　“该死。”粗粝的麻绳绑着二人，林枝意扭动着身体，咬牙想要挣开麻绳，却被迟知许一把攥住，他轻声开口道：“别乱动，绑我们的人是练家子。这结若是越挣扎，就会勒得越紧。”

　　他指尖偷偷递给林枝意一把小匕首，接着说道：“拿着。”

　　林枝意曲指把匕首勾来，慢慢的割着，“刺啦”声充斥在屋内，突然迟知许说：“停！有人。”

　　只听到几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屋门被轻轻打开。

　　林枝意蜷了蜷手指，收起了袖口的匕首，绑他们的不是别人，是郁岚。

　　他一把从林枝意的腰间抽出那本账本，奸笑道：“这本破东西可让我好找啊！谢谢林郎中了。”

　　林枝意恶狠狠的盯着他，刚刚割开的口子，被她在暗处偷偷扯着，只剩最后一下便可以挣脱开来。

　　郁岚拿到账本，弯下腰看着面前两人说道：“二位，下辈子见了。”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门。

　　只听“咔哒”一声，他不仅仅绑住了两人，还用锁将二人困于房中。

　　林枝意继续那匕首刻着绳子，这麻绳有些结实，难以割开。

　　忽然门外被火光染红，是郁岚怕他们还能逃出来，放了火，烟雾从破漏的窗纸中蔓延起来，呛的林枝意一直咳嗽。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才把绳子割开，迟知许也赶紧挣脱开，两人拿起铜盆上的麻布，捂着鼻子跑出账房。

　　眼前火光一片，木质结构的墙栏烧的很旺，火光中，绸缎化为灰烬在空中飘荡着，像是最后的一曲舞。

　　两人在二楼转了一圈，处处都是一片火光，下楼的楼梯也被烧的只剩半截。

　　只有郁岚的房间最边沿，两人跑进他的房间，幸好剩下那扇小窗子可以逃出去。

　　迟知许先翻了出去，才在破瓦片上，他伸手示意林枝意出来，他会拉着她。

　　可林枝意的神情却不像往常那般，而是一片呆滞的看着逐渐燃烧的花涧坊，忘记了逃跑，她像是被钉在了那里。

　　嘴里只是一直嘟囔着：“兄长。”其实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柳府的，只记得兄长叫她藏好，再醒来时只有柳叔说她家被灭了门，只有她被自己所救。

　　可是好像这团火，那天晚上也曾出现过，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身后的迟知许喊着她，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直到火势蔓延到屋内，迟知许跃进房间，将她一把抱起，几下跳到了璇玑阁的屋檐上。

　　不一会的功夫，这座从前洛川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在轰隆一声中，变成了一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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