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罪证

作者:蝉言且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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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炒田螺



      不好意思,和小朋友的约定在前,过河拆桥的大人请先靠边站。

      为履行承诺,尤嫒那天单枪匹马去了许佑星家,许叔叔去上班了,袁阿姨在堂屋招呼了两桌人打麻将,尤嫒在厨房和许佑星房间里打了一下午游击战,外面一风吹草动就立马躲起来,许佑星和李羽然对此疑惑不解,甚至怀疑她鬼上身了,尤嫒保持沉默没有解释。

      假期最后两天,四姨回来忙事情,在杂货店里落脚,尤嫒许久没见她想念得紧,便去二姨那儿蹲她。

      二姨买了份炒田螺,很辣很入味,一吃就停不下来,尤嫒吃得吸溜吸溜满头冒汗。
      吃到还剩一半的时候,尤嫒想着等会儿四姨来,就打算只再吃最后一个,刚嗦了口汤汁,四姨就来了,一进门就不耐烦地吐槽:“这边叫去那边,那边叫去这边,不干正事光会踢皮球!”
      尤嫒兴高采烈地喊人:“四姨好!”
      四姨脸色缓和些许,对她笑笑。

      二姨脱掉一次性手套,抽了张纸巾擦嘴,习以为常道:“办什么事、在哪儿办事不都这个德行。你跑两天,章盖完了没,廉租房什么时候下来?”
      四姨走近,把手里的东西撂在柜台上,筋疲力尽地说:“盖了了,大概过年回来就能进去住了。”
      “那你以前住的房子要租出去吗。”二姨问。
      四姨看了眼尤嫒,然后给了二姨一个眼色,两人就都没说话了。

      尤嫒把田螺壳扔进垃圾桶,田螺肉含在嘴里嗦味舍不得太快吃掉,热情地对四姨说:“四姨你快尝尝,二姨买的炒田螺,特别好吃。”
      四姨盯着半盒炒田螺,脸上慢慢浮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尤嫒一下子哑火,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玩意少吃,最好别吃……”四姨顿了下,语气和表情如出一辙的嫌弃,“田螺里面寄生虫多,听说有个小孩特别喜欢吃田螺,把它当饭吃,别的什么都不吃,他爸气得不行打了他一巴掌,你猜怎么着——整个脑袋打掉在地上,脖子断口密密麻麻爬的全是蚂蝗!就是吃田螺害的!”

      “……”

      继肉包子之后,四姨的魔爪韬光养晦,终于在合适的时机又给了尤嫒一击重创。

      断裂的血肉皮肤组织、饱满的正在蠕动吸血的蚂蝗、被有滋有味吃进肚里的田螺……
      尤嫒感到胃部在急速翻涌收缩,残留在口腔的香辣味变成了血腥味,她心脏突突剧烈跳动两下,狼狈地跑进了厕所。

      二姨见怪不怪,不仅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戴上新的一次性手套,吃得比之前更加津津有味。

      厕所外,嗦田螺的声音毫不留情地破门而入,惹得尤嫒更恶心了,她一手撑墙一手捂着肚子,干呕几阵,只吐出来带着炒田螺香味的口水。

      尤嫒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扶腰直立身体,脑子里想象力作祟的画面盘旋不去,一口气吊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简直快要把她折磨得爆炸了。

      天花板在转,眼前一片眩晕。

      有两个人在外面相遇,说话间走进了店里——是大姨和袁阿姨。

      袁阿姨原本只跟外婆和大姨认识,后来因为尤嫒,才和她家的长辈都混了个脸熟。
      二姨招呼她吃炒田螺,四姨出声劝阻,又把刚刚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她说不吃,反倒是大姨不顾忌地吃了起来。

      尤嫒侧耳贴在门上听她们说话,注意力被转移,呕吐的欲望消失了一些。

      她们仨没有交集,聊了不到四分钟就聊不下去了,袁阿姨对最熟的大姨下手,铺垫了几句她们家的情况和望女成凤的愿望,才表明来意:希望她们做长辈的看好尤嫒,别再放任她去找许佑星了。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我那天才跟她讲过一遍,第二天就又来了,看我出来就躲在厨房门后面,还拿桶挡着怕我看见,我也是从她这个年纪长大的,怎能不知道这种把戏呢……也不是说不给她们在一起玩,毕竟认识这么些年了,只是我家小三在关键时期,她一来就撺掇小三看电视,这不是耽误小三学习吗?等考过了,俩小孩在一个学校,到时候还可以再相处啊,大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外人走了,三个姨娘破口大骂。

      大姨骂得最来劲:“她大爷的,脸皮真厚!要书的时候笑眯眯的,这才过几天啊,就翻脸不认人了?要不是尤嫒,她家小三现在考试都还不及格呢,以前在大队里我跟老娘没少帮她家忙,真是活成白眼狼了!”
      她跑到门口朝外啐了口,白眼翻上了天,“幸亏尤嫒不在这,给她听见还不伤心死了。”

      “别说了。”
      二姨和四姨对视一眼,脸色难看地指了指里面。

      没多久,稀里哗啦的呕吐声从厕所门缝里钻出来,尤嫒吐得昏天黑地,食道被辣液和酸液灼烧,连眼泪都因过于难受而糊了满脸。

      ……

      二十五,这个数字缠着尤嫒嘲笑了她三回,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才摆脱。

      “年级第22名。”尤嫒回答酒醉的大姨夫。
      大姨夫正对尤嫒面门,打了个又长又臭的嗝,神志不清地竖大拇指:“不错,继续努力。”
      尤嫒憋气憋得头晕。

      多亏去年除夕的“起义”,今年尤嫒在老家吃完饭就来外婆家接着过年了,正好赶上他们刚开席。去年尤振江没来,今年非要跟着,一进门两只眼睛都看直了,这里要参观那里也要欣赏,那阿谀谄媚的劲头简直像个狗腿子。

      二姨和四姨的婆家都有儿子、女儿,婆婆和公公在那边儿女家过年,而大姨的婆家长辈都去世多年了,所以她们过年都在这边。
      几个小姑子下午来得早都出了力帮大嫂做饭,彭茴下午不在,不能白吃不出力,于是就等男人们喝完酒吹完牛帮着大嫂一起收拾洗碗。

      尤嫒扫完地刚坐下休息,就听见二姨在说什么“20万”,她好奇地问:“什么20万,钱吗?”
      四姨嫌恶地看了眼窗户外后面那家人的房子:“就那家人举报的,超线三厘米,罚了你大舅20万!”
      尤嫒伸出手指比划了下三厘米的长度,张大眼睛:“什么线啊,罚这么多。”

      二姨嗑完一手瓜子,和尤嫒说明其中深意:“现在自建房要上报,不给随便盖的,能盖多大面积要按户口上的人头来算,一个人头算40平米面积。”
      “户口……”尤嫒喃喃道,“我也在大舅的户口本上,那我也算一个人头吗。”
      四姨掰手指头数:“你大舅大舅妈、你大哥、你婆、你妈还有你,六个人,一共有240平米。”
      “真的?”尤嫒大吃一惊。
      “对啊。那个举报的鳖孙在房子刚拆的时候就盯着了,这几年暗地里给你大舅使过不少绊子。”四姨的表情摆明了她正在心里诅咒那个人,“你大舅撑起来这么大家业太不容易了,一路走来见识过多少龌龊事你都想象不到。”

      二姨和四姨滔滔不绝地说起陈年旧事,尤嫒却因偶然得知自己为新房贡献了40平米的面积而沾沾自喜。
      我总算有点用了,她这么想。

      都忙完后几个人凑一块打麻将,彭茴也上桌打了会儿,尤嫒睡在外婆那头,醒来时已经是初一早上了。人去院空,有家的各回各家,没家的不知道去哪里了——尤振江在平诚没房子,倒是有可能回乡下,彭茴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起。

      和去年一样,大舅妈把小红包给尤嫒,叮嘱她交给来扫垃圾的环卫工人。和去年不同的是,尤嫒没干等,她用扫帚把地上的鞭炮纸屑扫在一起,又把烟花纸箱堆起来了,这样等环卫工人来就能很快清理好。

      做完大舅妈交代的事情,尤嫒又牵着多多出去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他是只成年狗了,精力旺盛冲劲大,尤嫒把绳圈套在手腕上,再把绳子在手掌绕几圈才敢出门,期间要时刻保持警惕防止他爆冲。

      天气冷,呵气成冰,地上的泥土冻得梆硬。

      尤嫒拉高毛衣领把下巴埋进去,边跺脚取暖,边对多多唠叨:“大舅妈说新上任的县长这几天会来拜年,你在家里拉屎撒尿影响家风家貌,所以这几天就委屈你出来大小便了……我看你倒挺享受的。”

      多多不语……他也不会语就是了,只埋头一味的嗅闻。

      晃晃悠悠荡到了柿子树下,尤嫒摸摸粗糙冰冷的树干,惆怅地说:“看样子这辈子都吃不着你的果实了。”

      多多围着树根附近的空地打转嗅闻,尤嫒见他状态放松,便绕开缠在手掌上的绳子,拉着绳圈,让他能活动更远一点。

      然而她才对着柿子树发了一会呆,多多就送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吓——树下原本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她发呆时眼前突然多了一根长条形状的物体,她对着它看了几秒,眼神慢慢聚焦看清那是什么后刹那就蹦了起来——一根外形和颜色神似香蕉的不是狗屎的……屎。

      吴小白远远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可骂的话不像心里想的那个人能说出来的,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
      沿着小路走出巷口,他看见了一人,和一狗。

      尤嫒气急败坏地蹦跳,差点拽不住执着的暴露本性的多多。

      “狗改不了吃屎这话真不骗人啊!”
      “钱难挣屎难吃,你屎都吃怎么不去挣钱啊,你挣了钱给我让我买辆自行车好不好啊!”

      尤嫒妙语连珠,话砸出去堆成了小山,多多被镇压山下,终于停止躁动了。
      一睁眼,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吴小白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眉目和静,要笑不笑的模样。

      “……”
      靠,屎味的巧克力,巧克力味的屎,具象化到生活里不会比这更糟了。

      尤嫒的苹果肌抽动,举起一只手弱弱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吴小白……其实刚刚那个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格跑出来了。”
      吴小白走近几步,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好久不见。当然,这年头总发生人格之间争吵顶替的事,不稀奇。”

      尤嫒感动得快要哭了。

      多多意外地没有对吴小白吠叫,凑近他脚边闻了闻后就对他摇尾巴。

      “他好像很喜欢你呢。”尤嫒惊喜地说。
      “太好了。”吴小白蹲下来摸摸多多的头顶,“我的荣幸。”

      绳子交到吴小白手中,他成了领队。
      尤嫒偏头看他:“你在四中对吗,我把三中初一找遍了都没找到你。”
      吴小白眼中划过一抹诧异,没想到尤嫒会这么大动干戈地找他,抱歉地说:“我在四中,因为爷爷身体不好,有时要住院,姑姑家附近有医院,离四中也很近,所以把我们接去了。”
      “那你们怎么没在你姑姑家过年?”
      “爷爷不想过年还麻烦她,就带我回来了。”

      吴小白主动和她吐露更多:“我爸进去了,他在外面还欠了债,原来的房子卖掉还债了,爷爷的瓦房太老了,不能做饭了,我得去街上买吃的带回来。”
      尤嫒了然地点点头,心想,怪不得每次去瓦房都没人在。

      走到“疯女人”家门前,吴小白停住,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爷爷的电话号,你有事可以打给我。”
      尤嫒讶异地看吴小白,心说自己能有什么事,不过还是应下了他的好意:“好,我记住了。”
      尤嫒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自制的日记本,递给他:“这是我的日记本,里面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嫌弃的话送你无聊的时候解闷了。”

      日记往往承载着心事和秘密。

      吴小白珍视地捧着本子,激动地有些抖,炯炯地看着尤嫒:“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尤嫒被他郑重其事的态度逗笑了,有意拿乔作怪地说:“当然要好好保管,否则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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