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年雨季

　　陆巧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伸长胳膊费劲去够着手机，眼睛有点肿了，睁不全，把“屈服”看成了“屁股”。
　　他在床上蠕动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听见木板嘎吱嘎吱的响声。
　　眼下他托着屁股，有苦说不出，又趴回去，定睛看手机里的消息。
　　宋某某：时间发出来咯，先到海滩这边的酒店这里来哦。
　　顾哞哞：删了也没用，我看见了。
　　罗某：什么？
　　顾哞哞：他刚刚在朋友圈里装逼。
　　宋某某：纳尼？！不是！！！
　　宋某某：好吧，我老婆说不能发，我就删了的。
　　罗某：发什么？
　　顾哞哞：这么容易就屈服了吗？
　　……
　　陆巧打着哈欠，不知道伍序跑哪去了。
　　燕老师：你死哪去了。[拳头][拳头][拳头]
　　蚯蚓（XY：买点东西，你躺着吧。
　　燕老师：623是什么意思？[疑问]
　　这是他看见伍序对他的备注。623并不是他的生日，农历和阳历都不是。
　　蚯蚓（XY：是陆巧的意思。
　　陆巧拿手指在枕头上比划了两下。
　　燕老师：我是623你是什么。
　　蚯蚓（XY：我是520。
　　燕老师：你是502还差不多。[傲慢]
　　粘人得要命。
　　蚯蚓（XY：？
　　燕老师：好吧你是250。[悠闲]
　　“乾坤家具——！”
　　他的瞌睡一下被吓没了，艰难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他当年大学时被抽中代表他们系去参加运动会男子一万米田径比赛，跑完之后都没有现在这般寸步难移。好像也不是特别疼，但他前所未有的格外怕，于是如履薄冰。
　　门一开 打头的那位大哥看见他后，愣了一下，继续他的话道：“伍先生，许久不见哈……”
　　……

　　一直过了一个小时，陆巧的不适感好了半点，木着脸注视从外边回来的伍序。
　　陆巧：“……”
　　伍序的视线绕过他看向他身后，确认换家具的人上门了，看上去有点惊讶。
　　伍序：“还挺快。”
　　陆巧：“……”
　　伍序：“你也好的挺快。”
　　陆巧：“……”
　　卧室里的大哥走出来看见真·伍序后，豪爽大笑，道：“哎我就说嘛，上次来不是见过的——这床是得换了啊，一坐就塌了是不是？还好是一个人住，要是让人见了不得误会哈哈哈哈哈……”
　　陆巧抱着手臂，双脚并拢，规矩地站在一边，扮演房主的好哥们。
　　工人们把散架了的旧床收走，门关上的下一秒，陆巧给了他胳膊一拳。
　　“你这样子，我们一年睡一次就差不多了。”
　　伍序把购物袋扔地上，大步上前把陆巧抱起，放到新床上，给他揉着腰。
　　一年睡一次放以前他都不敢想，现在的话，自然是不用想。
　　陆巧简单讲了宋利文婚礼的事。
　　直到婚礼前他们也并没有去哪里旅行，反倒最常去的地方只有伍序新买的那张床。
　　后来伍序还真吐槽了他买的地摊货背心，说穿这么紧会影响发育，一摸，咪咪都小了。
　　伍序生命力最旺盛最磅礴的时候，一个是在床上，一个是觐见燕玲的时候。
　　而他妈见到的也是一个刚修剪了头发看上去清爽开朗的伪·伍序。
　　说是修剪也没怎么剪短，他喜欢看伍序扎小辫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因为如果剪掉的话，他不知道该抓哪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称手。
　　他不满意的时候，就抬手揪一下，等伍序接受到他的信号后，就会放温柔一点，如此循环往复。
　　包括在打游戏的时候，陆巧一抬手，伍序就下意识避一下。
　　陆巧：“弱鸡。”
　　伍序：“菜逼。”
　　陆巧：“怂狗。”
　　伍序：“老公。”
　　陆巧没招了。
　　——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这样，他这边重一点，伍序那边就得轻一点，就算如此，伍序那个不守规矩的小子还是偶尔会越界。
　　“我……我要瞎了。”陆巧气若游丝，感觉睁眼都费劲。
　　“……呼……呼……哪只眼。”伍序整颗大脑已被名为陆巧的情欲侵占。
　　陆巧都痴呆了，慢慢地反应，弱弱地回嘴，“你有病吧…伍序。”
　　伍序闷笑，陆巧无语地听他自己逗乐自己。
　　“烦人……好烦人呐……”笑得好贱。
　　“我……好……累……”
　　“那哪来的说话的劲儿——”
　　“啧。”
　　“嘬。”
　　“啧！”
　　“嘬！”
　　陆巧无望地闭上双眼，再也不愿醒来。
　　伍序紧紧地抱住他许久，他不得不再度开口，以此抚平对象异常亢奋的心。
　　他说，他的读者昵称模仿的是他们初中物理老师的口音，伍序说猜到了。
　　他说，《全年雨季》中，伍序是女主的位置，男主是个真心瞬息万变的人。
　　伍序摇头。
　　陆巧的爱像潮汐，此起彼落，周而复始。
　　陆巧问那你的呢。只有我的爱像潮汐，你的不是的。
　　伍序又摇头。不说不是，还是不知道。
　　退潮时，月亮依然有引力，月亮依然感到孤寂。柏拉图认为，潮汐是大海的呼吸。月亮永远吸引海水，大海不会停止呼吸。
　　当日月地一线，朔望大潮涌现。今晚月亮私藏月光，海洋兀自独享。
　　伍序的爱是朝暮，千秋万岁，细水长流。
　　最后雨停了，患得患失的爱痊愈了。
　　无诫的个签改成了：投机取巧，向死而生。
　　……

　　很快到了婚礼当天。
　　新娘那边提前到海岛上了，新郎这边还在海滩边准备着。
　　伍序跟陆巧站在镜子前面，看见彼此都身着正装，头发也难得捯饬得一丝不苟，奇妙又刺激的电流涌上心头。
　　陆巧问造型师团队要了一个黑色绸带，给伍序的小揪揪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伍序的骨架不小，抛开老头衫和大裤衩，合体的西装凸显出高挑又挺拔的身材，肩宽胯窄，长腿笔直，皮鞋锃亮。露出的小面积肌肤，包括那张不需要搽粉底的脸，在灯光下一片冷白。好像他理应穿着这身严实却禁欲的西服，好似他自出生以来就是这般显贵而清冷的打扮。绑完之后陆巧只是端详了一眼，摸了摸耳垂抽身离开，跑去宋利文跟前转移自己的面红心跳。
　　他知道伍序的袖口下还藏着那条绿色手绳，他只能当看不见。
　　——如果哪天时光可以倒流，除了不转学之外，他真想做的，还有就是坚决不送伍序手绳！！
　　顾哲越同罗炽对于西装衬衫是见怪不怪，看见他们两人之后皆是露出惊喜和称赞的目光。
　　其中伍序的气质太唬人，于是罗炽告诉陆巧做贵公子的秘诀——装逼。
　　摄影师对着他们拍了张照片，没有一个人看镜头，都看向了新郎官。
　　新郎官在看哪里？新郎官在煲电话粥。
　　宋利文一面配合妆造师一面安抚他的新娘，他也清楚，紧张不过是三分，激动才是占上风。
　　挂了电话还得应付身边聒噪的伴郎。
　　“阿文啊我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的啊……”
　　“我们阿文都娶老婆了日子过得真快……”
　　“阿文啊以后生个儿子叫我爷爷好不好……”
　　他们四个身着统一样式细节各异的简洁风黑色西服，在酒店里围在新郎官边上，对着他零把鼻涕零抹泪地一顿输出。当然伍序除外。
　　伍序摩挲一下指尖，回味陆巧漂亮的脸蛋和修身西装包裹下仅他可见的美好的身体。后槽牙不自觉紧了紧。陆巧太明媚了，像是一捧波光粼粼的清水，也是一道赫赫灿烂的日光，足以滋润照亮任何人，难以停留驻守任何地。他如此幸运，不用甘做一条小鱼，不必苦于等待天明，他可以与他并肩，是恋人，是眷侣。
　　婚礼仪式开始。
　　宋利文哭得一塌糊涂，新娘哭笑不得，抽出他西服里的口袋巾给他擦个没完。
　　证婚人左右各看了一眼，无奈举起顾哲越提前塞过来的一包抽纸。
　　陆巧将婚戒递给宋利文，按住他颤抖的手，笑着替他抹去眼泪。
　　夫妻二人相拥的时候，新娘忍不住仰天大笑。
　　捧花是超绝六合一，拆分成六份，四位伴娘一人一束，然后伍序手里一束，顾哲越手里一束。
　　宋利文的婚礼上总共四个伴郎，含gay率百分百。新郎加伴郎团，个个引人注目，个个名草有主。
　　新娘换上了敬酒服，牵着眼睛红红的宋利文，身后还有貌美如花的伴娘团，同他们聊起天来。
　　新娘笑道：“哎，你们宿舍怎么这么特别啊，宋利文就这样成了二五仔了哈哈哈哈哈哈……”
　　顾哲越与她碰杯，道：“呀，结果如此而已，开头可万万不能是这样的贼窝啊——其实我是找人换了宿舍的，然后燕诚嘛，他大学那会儿还是个直的呢。”
　　罗炽微笑道：“哦，我也是才知道呢。”
　　陆巧还在那里打趣宋利文：“阿文啊，男孩子家家的，坚强一点嘛~”
　　新娘笑个不停，面向陆巧说：“他老这样，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刚才我给他打电话还说不紧张不怕不怕的，一哭起来就稀里哗啦止都止不住……”
　　伴娘团叽叽喳喳的。
　　戴眼镜：“哇哦帅哥你老公也好哇哦哦……”
　　嘟嘟唇：“哎哪有你这样一开口就带属性的啊……”
　　小酒窝：“嘘！我慧眼如炬不可能看错眼……”
　　齐刘海：“啊哈哈不好意思啊……”
　　他们一齐举杯。

　　海风迎面而来，今天是个好日子，陆巧对伍序吹口哨，尽管伍序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
　　陆巧：“歪！你当初怎么不写条条大路通南极啊。”
　　伍序：“你去南极做什么，给企鹅当司机吗？”
　　陆巧打了一下他西裤下的屁股，迅速跑远。不一会儿，在伍序直勾勾的眼神中，回头朝他灿烂一笑，问道:
　　“哎无诫，那我也要问——”
　　陆巧咬咬唇，目光不偏不倚，步伐不紧不慢，“成舒到底喜欢安昶哪里呀？”
　　伍序闻言脚步一顿，随之步子迈大，那张拽八二五的脸又扬起来，眯起眼，翘着嘴，插着兜朝他走来。
　　陆巧倒着走，一步一步，等着伍序重新踩上他留在沙滩上的鞋印。
　　“嗯——我猜啊，成舒对安昶，哪里都喜欢——”陆巧滑稽地向男友飞吻，把话接着说完。
　　喜欢他的注视和倾听，喜欢他的包容和迁就，喜欢他的偏爱和占有，喜欢他的专一和长情。喜欢他在雨天递来的不是伞而是向上的掌心，他们一起、共同、成对、结伴，不论淋雨漫步还是日晒追风，他都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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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总觉得，你爱上我不言而喻，我爱上你不可理喻。
　　你自认为给予我的有限且欠缺，却恰好正中我下怀，原来是非你不可。你误以为与我相比能付出的稀少或不值，却远远不止填满我全部的空隙，本来就非你莫属。倘若一定非要衡量你我对彼此的所需所求，那就不能忘记从一开始天平便倾向于我，我能做到的，你所需要的，恰好持平，反之亦然。
　　倒也不是说我原本就不缺，你要做的也不多，只是相较而言，我想更多地填平你的那份托盘罢了。我们不是相等才相爱，而是平等再相爱。物质层面的可计量化显得我重你轻，精神层面的无法度量则压根不需要去比较。所以啊，“爱什么”容易，“为什么爱”难，讨厌是有缘由的，喜欢却是没理由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

　　两人一个面朝东，一个正对西，不知不觉面对面地漫步到了海岛的另一侧，面朝大海，仅此二人，十指紧扣。那一小簇的捧花落在二人身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上，同他们一起敬风，敬海，敬你我。
　　——敬过去葱葱也匆匆，敬当下默默而脉脉，敬未来慢慢亦漫漫。
　　陆巧：“快给我买大钻戒，我要垒满整个无名指——”
　　伍序：“像米其林——”得赏掌嘴。加赏一个吻。
　　等以后他的无名指有了名字，就叫……伍名指！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巧深深地凝望他，问道：“如果我们早在一起，《全年雨季》会是哪种结局？”
　　伍序的额头贴上他的美人尖，说——
　　“我爱你浪漫无限，往后岁月绵延，朝暮与潮汐陷入热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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