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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八年前。
巴布群岛，斯莱森岛。
大雨淅淅沥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肉被烧焦的味道。
破损的飞机半插在地上，四分五裂，外壳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像是垂死挣扎的钢铁怪物。
满地都是猩红的肉块，落在树梢上，落在泥地里，落在火焰中，从里面不时发出‘噼啪’的爆栗声。
残肢断臂中，有个瘦小的孩子趴在地上，指甲死死扣住地面，拼命地向前爬。
他拖着一只断腿，膝盖处的伤口深可见骨，每往前爬一段路，都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像是浮世绘海浪的纹路。
雨滴在地面汇聚成了一个个小水泊，他伸出舌头，拼命舔舐着，舌苔被粗糙的沙粒刺破，干涩开裂的唇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救……救我……”
就在这时，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旋即，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他面前。
“嗯？还活着？”一个声音带着惊异，“命真大。”
男孩努力仰起头，他的左眼球上插着一块碎片，鲜血混着透明的液体滚滚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求……求求你……救我……”
“救你？”男人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能干什么？我不需要没用的东西。”
“我……什么都能干……”
“就算是杀人也能干？”
“能！……我能！”
“那就说定了，”男人蹲下身，把小男孩夹在腋下，带他离开了那个地方，“以后，你就是‘绶带鸟’的一份子。”
在他们身后，飞机轰然爆炸，火光将天空映得血红。
“所以，八年前的奥普兰空难，并不是无人生还？”听到这里，薛嘉震惊地说道，“你也是乘客之一，你活下来了。”
梵澈道：“对，那场事故……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其他人，都死了。”
军绿色的帐篷里，篝火燃得旺盛，几个男人和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头儿，你捡回了个什么？”
“一个孩子，”金发碧眼的男人一边抖着伞上的雨水，一边说道，“就是刚才那架坠毁的飞机，他是唯一一个存活的。”
“要他有什么用？”其中一个人不屑地说道，“我们是雇佣兵，又不是慈善家。”
一直默不作声的孩子，在此刻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什么都能做……不要抛弃我……”
那人瞪着眼睛道：“要是你没用，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老八，别逗他了，”金发碧眼的男人说道，“Plague呢？”
“他出去了，”另一个人说道，忽然往帐篷外望了一眼，“哦，他回来了。”
带着鸟嘴面具的长袍人掀开帘子，进到帐篷里。
男孩一看到他，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拼命往角落里缩。
“把面具取掉。”金发碧眼的男人说道，“过来，看看这孩子的伤势。”
鸟嘴人依言取掉面具，面具下，赫然是一张秀丽的少年面庞，眉如远山，目如点漆，眼角一滴泪痣，清清冷冷。
他冷冰冰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头儿，你又在捡垃圾了。”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仔细为少年诊断了一遍：“左眼球穿通伤、右腿粉碎性骨折、内脏出血、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能救。”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最好尽快做手术，不过……会有点疼，吗啡用完了。”
听说自己还有救，小男孩的眼睛骤然亮了：“我不怕疼！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不怕。”
金发碧眼的男人大手一挥：“那就准备准备，做手术吧。”
“您对这孩子真上心。”
“那当然，毕竟，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伴了，”金发碧眼的男人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梵澈。”
“这名字不好，忘了它，”金发碧眼的男人说道，“以后，你就叫Aug，它是我最喜欢的枪，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惑，但不用着急，以后你会慢慢了解的。”
“现在，只需要记住，这里是‘绶带鸟’雇佣兵团的基地，我们做的都是杀人放火、武装冲突的活计，我是这里的老大，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头儿’就行了。”
薛嘉睁大双眼，惊骇地道：“雇佣兵？我一直以为，这只是都市传说。”
“不，”梵澈摇头道，“不仅雇佣兵，还有杀手、暗网，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就这么……成了一个……雇佣兵？”
“对，我想活下去，”梵澈说道，“治疗我的手术用了很多钱，而头儿要的报酬不是金钱，而是——”
“你小子，在枪法方面，意外的有天赋嘛！”刀疤脸的男人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豪爽地笑道，“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你第一个任务一定能成功的！”
“我还是有点紧张，”男孩局促地说道，“要是一击不中，该怎么办？”
“你的准头很精确，一定能成的！”
鸟嘴人从一旁经过，凉嗖嗖地说道：“你最好祈祷，别突然手抖导致子弹偏移。”
“Plague，别说风凉话了！”刀疤脸斥责道，“Aug身体不好，残留着之前空难的后遗症，他又不是故意手抖，是无意识的！”
“我只是好心的提醒，”鸟嘴人道，“‘绶带鸟’不需要没用的废物。”
“我……知道了……”男孩握紧手中的枪，“我不会手抖的……一定不会！”
薛嘉好奇地道：“你的任务对象是谁？”
“另一个雇佣兵团的老大，跟我们头儿是死对头，”梵澈说道，“我躲在树上狙击他，幸好，我的手没有抖。”
“成功了？我果然没看错人，”金发碧眼的男人哈哈大笑着，“Aug，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了吗？”
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回家，可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金发碧眼的男人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吐出悠长的眼圈，“等到还清的那一天，我会亲自欢送你回家。”
男孩垂着头：“我知道了……头儿。”
“继续练枪吧，接下来的任务对象，是一位国会议员，他的身边有很多保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清场，我们能给你提供的最近距离是4000m，你有把握吗？”
“我……”
“不要说不，还有很多天，好好练习，”金发碧眼的男人按灭烟蒂，“你是我见过最具天赋的狙击手，你可以的。”
“后来呢？”薛嘉紧张地问道，“你成功了吗？”
梵澈点点头：“嗯，我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任务成功后，头儿带我们去了很远的地方避风头，于是，他的死被当做无头悬案，不了了之。”
薛嘉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不愧是我们的王牌狙击手，”金发碧眼的男人赞许地说道，往他手里塞了一瓶伏特加，“来，喝一瓶，就当是庆祝了。”
男孩只喝了几口，就呛得直咳嗽，眼泪在眼眶打转。
“哭了？哈哈哈哈哈哈，哭了！”男人指着他，对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刚来的时候，做个手术要哭，拿枪杀人也要哭，现在，更夸张了，喝口酒都要哭！”
“我没哭，”男孩窘得面色通红，“我是被辣的！”
“Plague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一次能喝五瓶伏特加！”
周围的男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促狭地盯着男孩，只有鸟嘴人面色如常。
刀疤脸醉醺醺地举起酒瓶：“哈哈哈哈哈哈，喝！多喝几次就熟悉了！”
男孩只得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往嘴里灌酒，边喝边咳嗽，到最后，眼尾全染上红艳艳的红色。
几个男人大笑着，跟他勾肩搭背：“对，这样才有我们‘绶带鸟’的风范！”
“我也不喜欢喝酒，”薛嘉说道，“酒很辛辣，喝下去会咳嗽。”
梵澈苦笑道：“直到现在，我都没学会喝酒。”
画面一转。
战场上，枪炮齐响，手榴弹、迫击炮和大型重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汹涌的炮弹碎片划破天空，落进战壕里，溅起一阵灰土。
“咳……呜咳咳咳咳咳咳！”
战壕下，少年被呛得连连咳嗽，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一刻也不敢松懈，摸索着举起冲锋/枪，向远处疯狂射击。
动乱的国家，两派武装人员爆发冲突，其中一方高价招揽了‘绶带鸟’雇佣兵团，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两方都出动了很多重兵器：坦克、飞机、火炮……
在重重火力覆盖下，四周化为一片焦土，只剩黑白两种颜色。
少年剧烈地喘息着：“好累……”
一具尸体摔进战壕里，从断肢处喷涌的鲜血溅到少年脸上。
尽管已经目睹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少年还是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他捂住嘴巴，忍住呕吐的冲动，摸索着去拿手榴弹，结果摸到一条滑溜溜的肠子。
“呕……”
他再也忍不住恶心，吐了个昏天暗地，胃里没多少东西，吐到最后，变成了鲜血。
他看着点点血迹，忽然萌生了勇气。
不能死……还没有见到哥哥……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哪怕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也要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他把牙齿咬得咯噔响，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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