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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露中宵
“不要!”
思绥忽然从床榻上惊醒,她抱臂坐了起来。高烧令她头昏脑涨,她却混不在意,她不顾殷弘的阻拦赤足下了榻,向着门口奔去。
她的手将将碰上门把,就被殷弘抱住,他将她横抱而起。
思绥在他怀中剧烈挣扎,滚烫的脸颊蹭着他身上微凉的锦缎,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破碎不堪:"你们都不要我了,我要回家。”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殷弘的臂膀中,他过于坚实的肌肉如磐石,抵的她指尖生疼。
嘴角的水泡在混乱中被她咬碎,血迹星星点点,映入殷弘的眼中。
殷弘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下颌抵着她颤抖的发顶,似乎想要抚平她的焦躁,沉声道:"思绥,你烧糊涂了,朕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的,你们只会抛弃我,我要走,我要回家。”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她头疼欲裂,心中怆然不已,“不对,我没有家,我从来就没有家。”
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她像是一头受伤的幼兽在着萧萧春夜里悲鸣。
殷弘这些年在人世间跌打滚爬,自诩冷心冷肺,可她这般样子,他心中仿佛缺了个口,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
他抱着她缓缓走向床榻,又将她小心放下,动作极轻。
他低头看着她烧红的小脸上未干又湿的泪痕,又看向她唇边格外刺目的血迹,他心中一恸,伸出指腹轻轻擦去。
思绥却像受惊般瑟缩起,睫毛颤得更厉害。
殷弘朝外头沉声道:“去端药来。”
当值的御医连忙将温好的药递了进来,旁边还备好了陛下吩咐的蜜饯。
殷弘端过碗,白玉汤匙搅动着,正要送进思绥口中,然而他的手腕忽然被她猛地攥住,思绥的手指依旧冰凉,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大得惊人。
“我不喝。”
思绥的声音轻却坚定。
殷弘握着汤匙的手一顿,依他的性子往日他定然要发作,可如今见她这副样子,火苗一瞬间矮了许多,他耐着性子道:“听话,喝了药病才能好。”
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
下首的御医从未见陛下这样哄嫔妃喝药,不由得抬起头望了思绥一眼。
可思绥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攥着他手腕的手指反而收得更紧,皮下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甲尖掐进他的腕中,
“我病好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过是陈姐姐的替身,不过是皇太妃的出气口。我活着不过就是那样活死人的样子。”
“我不要喝。”
“陈姐姐她也不要我了。”她带了浓重的哭腔,又道了一遍,“陈姐姐她、不、要、我、了!!”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情感,时而亢奋着恨意滔天,又时而沉静下来顾影自怜。她想她已经疯了。或许就在她发现陈姐姐赶她走时她就疯了。
若是平日,她决计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今日这股疯劲汹涌而来,呼啸着将她心底积蓄多日的委屈倾倒出。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他要是一怒之下赐死自己也好,起码她可以转世轮回,下一世她说不定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一生平安顺遂。
旁侧侍立的御医连忙垂下头,他不敢看陛下发怒的神情,他有些后悔为何是自己今日当值。
殷弘没有发怒,他令御医退下。御医如蒙大赦,赶忙出了屋。
他捏着汤匙,思忖片刻,问道:“为什么说你是知微的替身?”
思绥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因这骤然的动作而愈发粗胀。
她死死盯着殷弘,像是要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挖出些什么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陛下还要装傻吗,若不是我这张脸,这双眉与陈姐姐有些相似,陛下又岂肯钟幸于我?”
她凄然一笑,泪水终于决堤,顺着烧红的脸颊滑落。
那一次次对镜描摹出的远山眉,一次次在床笫上刻意蹙起,到今日成了一道道利箭,将她的心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她就像地底的老鼠,偷窜出来穿上别人的衣服,阴暗地模仿着别人的一丝一毫,费力讨好他,以此获得他那点转瞬即逝的欢心。
可老鼠就是老鼠,偷来的衣服终要还去,讨来的阳光也会消散。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腕上的力道却松了几分。
殷弘静静听着,握着汤匙的手稍稍松开,与碗口一碰,他眸色深沉如海,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屋内一时唯有思绥粗重的咳嗽声和外头偶尔拍窗的风声,气氛凝滞得让人窒息。
殷弘放下碗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思绥,他一字一句道:“思绥,朕从未将你当作知微的替身。”
“从未当作替身……陛下,您不觉得说这话很可笑吗?”
双眼渐渐泛红,往日不堪的记忆接踵浮现,她哽咽道:“陛下只喜欢我的远山眉,动情时一次又一次亲吻,不就是因为那里是最像陈姐姐的地方吗,怎么如今是不敢承认了吗?陛下既然心爱陈姐姐,又何必招惹我。陛下觉得拿我做陈姐姐的替身,陈姐姐心中就不苦吗?”
“都是陛下,若不是陛下。我和陈姐姐又如何会分离。”
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痛恨殷弘。或者她从来都知道殷弘不曾真正属于自己,可陈姐姐不一样……
她从来没有想过陈知微会抛弃自己。
嘴角的伤口因她的激烈又渗出血迹,她抻袖抹去,血色凝成褐色的污渍,就如同她的心一般,早已面目全非。
殷弘的眉头皱紧又松开,松开又皱紧,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朕与知微之间的事,纷繁复杂,难以说清。但有一条,若朕将你当作她的替身,是对她的不公。朕不会做这种事。”
他有些好笑,不明白她如何就想到替身那出。
他喜欢亲吻她的眉心,是以为她痛的厉害,他想替她吻平沟壑罢了。
殷弘眄过思绥,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他心中不快道:“朕要宠幸谁,还需要什么理由和借口吗?”
他想以他的骄傲,也只能自我剖析到这里。
殷弘将汤药再一次端起,汤匙递在思绥嘴边。
思绥脑中嗡嗡作响,她望着那递到唇边的汤匙,汤药的苦涩气息钻入鼻腔。
思绥觉得疲惫不堪,她闭上眼睛不肯开口喝药。
殷弘见此,明白她是不信,他今日已是退让再三,却毫无收获,不由得心中一寸一寸冷下。
“张嘴。”他语气有些冷。
思绥依旧不语,也不肯张开嘴喝下救命的汤药。
见她固执得紧,不肯喝药,殷弘觉得自己的耐心有些耗光。更有些愤怒,谁给她的豹子胆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他,给他撒气。
他再一次放下药碗,低头从腰上一把扯下朱红腰带,将思绥挣扎的双手捆住,而后将思绥箍在怀中,抬起手用力捏住思绥的下颚,迫她不得不昂起头。
白玉汤匙舀入一勺汤汁进思绥嘴中。思绥用尽力气将大半的药吐了出来。
琥珀色的汤药落在殷弘玄色的衣袍上,转眼间只留下一团水迹。
殷弘冷笑着看着思绥倔强的样子,道:“你入庄陵受了邪,疯疯癫癫不恭不敬,朕可以不跟你计较。可这汤药是朕的底线,你不肯喝,朕有的是办法让你喝下去。”
说罢,他昂起头,就着碗将汤药一饮。
汤药入口的苦涩让他眉头一紧,继而又不在意,只俯下身用带着药味的唇瓣狠狠堵住思绥的嘴。
温热的汤药混着他身上松柏的气息,不容抗拒地侵入她的口腔,顺着喉咙蜿蜒而下。
思绥呜咽着想要拒绝,奈何身上的力气完全拗不过眼前霸道的男人。
殷弘的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次又一次,直到碗底最后一滴汤药也尽数渡入她口中,他才满意地松开她。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粗重的喘息喷洒在她脸上。
他道:“现在,肯喝药了?”
思绥刚要开口,一块蜜饯顷刻间被塞入她嘴中。怡人的香甜从舌尖散出,驱散了满腔的苦涩。
思绥通红着双眸,她死死瞪着他。殷弘被她瞪得有些烦躁,他瞥开眼,看着不远处被月光透来的婆娑树影。
他站起身,将药碗搁置在红木案上。
“朕说到做到。朕说从未把你当作替身,那便不曾有过。朕也说过,你若不想喝这药,朕有的办法让你喝。”
说罢,他解开外袍,一层一层脱下,而后又将之挂在衣橼上。
只留下朱红色的中衣,殷弘吹去微弱的烛火,入室的月光便渐渐清朗起来。
他抖平被思绥折腾的皱皱巴巴的被角,而后挤身进去。
他的左臂一把按下又要挣扎的思绥,又将人牢牢钉在自己的怀中。
“睡觉。”
他简单吐出两个字,便阖上了双眸。
室内原先躁动的空气逐渐冷却,他身上松柏的气息缓缓弥散开,思绥心中莫名安定下来,疲惫转瞬间席卷全身。
她不得不阖上沉重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觉得唇瓣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而后相同的苦涩便再一次被渡进她嘴中。
她抗拒不得,只得任由他动作。
一连数日,在他“仔细”的照料下,思绥的高烧终于退却。
她也有力气将许多事情捋一捋。
他说她不是替身。
这一句话被思绥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反复咀嚼着。
若当真是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是愿意亲近于她,又或者说他有那么一丝一点的喜欢她。
可是,陈姐姐那头怎么办,陈姐姐能容得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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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绥对陈知微的情感很复杂,非常浓烈的情感。我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啊


突然发现有小可爱帮我说话!谢谢小可爱


太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