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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孟琬边整理包药的草纸,边道:“你是凡人,大概没有听说过,那人是北斗宫的少主,名叫徐千疏,他是白羡诗的师兄,白羡诗一直都很喜欢他,如果你能让他帮你说情,白羡诗肯定会原谅你的。”
“不过,”孟琬话音一转,“我听闻那位徐少主的脾气很古怪,你又是个凡人,即便你能见到他,他大约也不会帮你。”
裴南蘅心道,自己此生怕是都不会再和徐千疏有交集了,而且,即便再有交集,她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神凡之别。
裴南蘅不会再生任何妄想。
同白羡诗化解隔阂的事,她会再想另外的办法。
有客人晚上会来买药,裴南蘅有时候夜间也会被安排在大堂守着。
那天晚上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很久都没有客人来,孟琬前几日又因为睡觉着凉感染了风寒,喝药之后昏昏欲睡,裴南蘅瞧她磕头虫似的困的很,就让她先去歇着,自己在大堂守夜。
门一直关着。
裴南蘅支着胳膊,闭着眼,坐在桌前,半梦半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还未亮,雨势依旧猛烈,裴南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然后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呼救声。
“快开门啊,救命!”
裴南蘅过去打开门,外面果然是赵薄昭。
此时的赵薄昭藤黄色衣衫上都是血,凌乱发髻上的血玉簪已经碎成了两截,胡乱插在头发里,他之前常拿着的那柄火红色翎羽扇也不见了踪影。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
赵薄昭有些神志不清地把手里玉牌塞给裴南蘅,另一只手扶着墙,嘴里喃喃重复了几遍,“城,城北女娲神庙,救徐千……疏,救徐千……疏……”
他没撑多久,就昏倒过去。
裴南蘅看了眼他塞过来的那块沾血的玉牌,与之前白羡诗拿来让所有人记住的信物玉牌一模一样,看来,赵薄昭就是郑端一直在等的客人。
赵薄昭很沉,裴南蘅挪不动他,只能去后院喊人。
很快,有几个伙计起床赶来大堂,把赵薄昭抬了进来,给他诊脉,并找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给他服下。
裴南蘅站在一旁,温声对那几个伙计说:“他说他还有伙伴在城北的女娲神庙,你们去把那人也抬来吧。”
其中一个伙计震惊:“什么?在城北女娲庙?裴姑娘,我们都是游魂,进不去那里的。”
裴南蘅傻眼了,孟琬平常也没跟她说过这事啊,孟琬整天一口一个凡人地喊她,她还以为孟琬和这群伙计都是神族后裔,不成想,居然是游魂。
“那医馆里有谁能去?”裴南蘅问。
伙计:“掌柜的,白姑娘,那个男人,没了。”
掌柜的是郑端,这会儿在闭关,白姑娘是白羡诗,那个男人是萧不缙。
裴南蘅先去喊了萧不缙,但她在外面敲门,萧不缙仿佛死过去一般,屋内毫无动静。
见状,裴南蘅只能又去找白羡诗。
结果白羡诗房间的门被风吹开,里面空无一人,等裴南蘅回去大堂,一直忙碌的伙计才想起来告诉她,“白姑娘今天早晨就去给掌柜的护法去了,说是七日后才会出来。”
裴南蘅:?
郑端这是算准了,一定要她去救徐千疏?
虽然,她答应了郑端不会让“客人”死掉,虽然,徐千疏曾经在南诏救过她多次,但是,裴南蘅实在是不愿意和他有过多交集。
既然药馆里的伙计进不去女娲神庙,那就,裴南蘅把目标转移到躺在未拉帘的内间床上,这会儿脸色稍缓过来的赵薄昭身上。
裴南蘅去药柜上找了瓶药丸,走过去,准备把这药灌给赵薄昭。
伙计看见她手里药瓶上贴着的“朱颜丹”黄纸后,忙拦住她,“裴姑娘,他这会儿不能吃这个的。”
裴南蘅一脸无所谓,“他是神官,神族后裔,一点小药丸没事的,徐千疏还等着他去救呢。”
躺在床上的赵薄昭气若游丝,但听到裴南蘅说的话后,他努力想掀开眼皮,看看这个活阎王是谁。
裴南蘅并未放弃自己的想法,坚持道:“让他吃了快点恢复精神,他真的得去救人。”
伙计拼命阻拦,“裴姑娘,真的不行,就算他是神官,他这会儿身上的伤太重了,服了朱颜丹,他会变成傻子的。”
赵薄昭尚有意识,模模糊糊听到伙计这话,眼皮忍不住颤动几下,这会儿,他又想到了最要紧的事,费力抬起一根手指,虚弱道:“救……救……”
伙计俯身在他耳边仔细听了听,没听清,困惑问:“你说救什么?”
在伙计的万般劝阻之下,裴南蘅终于放弃了给赵薄昭服下朱颜丹,让他去城北女娲神庙救徐千疏的打算。
床上,赵薄昭嘴里还在嘟囔着:“救,救,救……”
没办法,裴南蘅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千疏去死。
裴南蘅拿好药,撑伞提灯,带着两个伙计,在浓重的夜色里冒雨赶去了城北。
那座女娲神庙似乎刚刚修缮过,外面看起来很新,黑瓦红墙,墙上连攀附的藤蔓都瞧不见一点。
伙计进不去庙里,只能提灯等在门口。
裴南蘅独自进去神庙,这个神庙和南诏皇宫后面那个很像,里面的女娲神像都是高出屋顶,直指天穹的,慈眉善目,人首蛇身,脚踏祥云,衣袖环流云,长袍如云霞,一看见神像,就能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而满身鲜血,已经昏过去的徐千疏就倒在女娲神像供桌前面的地上,他合着眼,露出的血肉模糊的手上还握着一块和南诏女娲神庙里供奉着的一模一样的祭天青玉璧。
裴南蘅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蹲下身,把药丸塞进他口中,他的嘴唇冰冷,没有一丝人气,但幸好尚有鼻息,也能吞咽药丸,看样子应该死不了。
伙计进不来神庙,裴南蘅又挪不动昏过去的徐千疏,因而她只能指望着徐千疏服药之后尽快醒过来,自己走出神庙。
但裴南蘅等了一会儿,徐千疏却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拿错药,给徐千疏的药丸数量也没有出错,裴南蘅才彻底放下心,猜测大概是徐千疏伤的太重,不会那么快醒过来。
她去神庙外告诉伙计徐千疏大概今夜醒不过来的事,后又转身折返回去女娲神庙里面。
外面雨势很大,裴南蘅和伙计从医馆步行赶过来的时候,虽然头顶撑着伞,但身上衣衫还是不免被雨水打湿,这会儿寒风一吹,她浑身都是冷的,再加上,她这几日一直同感染了风寒的孟琬一同做工,裴南蘅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也染了风寒,脚好似踩在棉花上,脑袋发晕。
身上的外衫已经湿透,裴南蘅怕自己的伤寒加重,于是脱了外衫,把赵薄昭盖在徐千疏身上,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白梅绣银披风拿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这件披风和裴南蘅之前送还给徐千疏,又被他嫌弃烧掉的披风一模一样。
不过,裴南蘅对此并没有别的想法。
因为徐千疏他们那些北斗宫的人每日都是穿同样的藤黄色衣衫,披风定然也都是用一模一样的,裴南蘅才不会因此生出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妄念。
她裹好披风,又去神庙里找了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床褥,铺在靠后一些,没有正对着门口,也有徐千疏挡风的地上。
一切准备好后,她美美地躺下,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但转念间,她又怕徐千疏晚上被人拖走,或者他醒来之后,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独自离开,所以她又睁开眼,伸手抓住了徐千疏那只拿着祭天青玉璧的受伤的右手,徐千疏的手冷的像块冰,又因为手上有腥臭的鲜血,摸起来黏哒哒的,若非知晓他还有鼻息,裴南蘅怕是会觉得他是个死人。
自从来到医馆,裴南蘅起初还会做些噩梦,但后来逐渐变得安心,她总是能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天亮。
大概是心里一点也不惦记徐千疏的伤势,因而即便今夜是很简陋地在女娲神庙睡觉,她也睡的很沉。
身受重伤的徐千疏比她醒的更早。
其实,裴南蘅过来这边,给徐千疏喂药的时候,徐千疏是隐隐约约有模糊的意识的,但他并不能完全清醒,只是知道有人喂自己服了药,然后,似乎又有人拿走了他身上的披风,他想要回来但根本动不了,那人睡在了他身后,又接着,没一会儿,那人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很热,手指也软软的,但力气不小,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指,仿佛怕他会跑掉似的。
但不知道是服了药丸的缘故,还是那只抓住他的手,让他变得很安心,他脑海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随即鏖战三天三夜的疲倦立刻席卷了他的身心。
他沉沉睡去,经历的魔神破开封印、北斗宫覆灭、妖魔横生、人间大乱、血流成河都仿佛一场经年大梦,被他抛诸脑后,再不愿想。
徐千疏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雨势也逐渐停歇。
但那只温暖的手仍旧死死抓着他的手指,他甚至被抓的有些疼。
是谁,是谁救了他?还怕他跑掉。
他知道白羡诗在这方小天地里,但白羡诗绝不敢拿走他的披风,更不敢这样握住他的手。
他费力地挪了挪脑袋,侧过脸去,结果瞧见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是裴南蘅。
她竟还活着吗?
他原以为她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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