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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日
裴栀与曼姝情谊甚笃,这些日子她时常来探视,告知其都中情况。
“前天霍兰因得封紫金光禄大夫,是陛下的旨意。”
屋里焚着献禅心,紫烟袅袅,熏香醉人。
曼姝斜倚于榻,一手撑在榻上茶案。她乌发倾覆于背,黛紫色花罗广袖衫袍似紫云缭绕,与周遭浅薄将散的熏香烟雾状若一体。她容色略显苍白,却因通身的雍容之态,显得更为尊荣。
“他要长留在金临城中了。”少女眉心若蹙,装病三个月,母帝仍未作罢与霍家婚事。
不过也是未再进一步。可现在母帝封了霍兰因官职,就是要留其在金临城了。
裴栀觑着曼姝神色,继而又瞥了一旁的颀长身影。男子一身月白色罗衫,风神秀逸,他眉宇低垂,用精致的削刀削着桃,面前的竹桌置一大块冰,上头整齐地排列着切成块的桃肉。
“殿下,紫金光禄大夫也不过是一闲散之职。陛下如此安排,也是别有用意。”裴栀说完,小心地观察着公主的面色。
曼姝似有厌烦,“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栀垂下头,恭谨道:“陛下表面是扶持霍家,可实际上都是为了殿下您啊。”略微一顿,“这份闲职,便是陛下对他的期许。陛下只是希望他的身份瞧得过去,不得辱没了您。而他一介闲散文官,家族又无甚根基,想要在金临城立足,还不是全要仰仗于您。”
“这还用你来说,莫说是他,朝中何人与本宫成婚,不需要仰仗本宫?”曼姝有些莫名。
“……阿栀是想说,他怎敢忤逆您半句?”裴栀索性直言道,“您若不喜他,就不与他……同房。若想养面首,那就继续养。他又能如何?”
曼姝微怔,这些她自然也知道。可……
“可若母帝知晓,又怎会准许。”
“殿下您尊为公主,霍兰因算得什么。陛下岂能为了他来管束您?”裴栀颇有信心道。
“……”曼姝并不想说,母帝就是因为想管束她,才想要她成婚安分下来的。
只是裴栀说的也不无道理,就算真的成婚了,她要强留下府中男宠又如何。
霍兰因能怎样?
母帝终究是疼爱自己的,虽然勒令她遣散后院,可后来不也未曾再提。
曼姝大约知道,若是真的成婚,只要自己行事没有太过分,母帝应该也不会真的拘着自己。
起码慕浮生、都宴他们都是能留住的。
可曼姝自幼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她绝不愿妥协。
“莫再说了,本宫不喜霍家人。”曼姝睨着裴栀,“倒是你,怎么劝起本宫来了?”
裴栀一怔,随即跪下:“公主殿下,阿栀只是想言明,此事即便再无退路,公主也是可以过得与往昔一样,切莫忧心,伤了身子。”
榻上少女眼帘垂下,似审视着裴栀。须臾,男子走来,将一碟冰镇好的桃肉置在茶案上。
曼姝扫了眼白里透红的桃肉。赭色的眼眸里冷淡异常:“你不必总是跪本宫,起吧。”
……
接下来,接连酷热数日。直到有一日,暴雨浇灌而下,才短暂地驱散炎热。
雨后次日,不见日曜,天光昏晦。
曼姝憋闷许久,见此天气,便又带着慕浮生悄悄下山。
滂沱之后,山间泥路并未干透。所幸有一青石小径,曼姝并不娇弱,只是惧热,今日竹海间泠泠气清,她走得分外轻松。
至山脚时,曼姝见有马车。便命慕浮生雇下一辆马车去往街市。
马车简陋,坐在里头还能听见轮子有些刺耳的响动。
“本宫脚疼。”曼姝倚靠在马车里,朝身边男子说,适才倒不觉得,坐下反倒一阵酸痛。
慕浮生闻言,朝前倾身,握住少女的脚踝,“公主抬腿。”
“……”曼姝环顾着这狭小的马车,他确实不得跪下去帮她乔摩双足。便由着男子把她的腿抬起,架到了他腿上。
男子脱下她的攒珠绣履,云丝足衣绵绵白净。
马车帘幕映出外头日光,男子握住少女的足。他的手青筋蜿蜒清晰,似乎极有力量。
确实力道不错,不过几下,曼姝登时舒服了许多,她安静地侧目凝着慕浮生,他神色淡然,辨不出情绪,一如既往。
少女无端地忆起与他缠/绵榻上的种种,他总是那般尽心,满足她的欲壑。有时候,好似是他心甘情愿。
可白日里,他又永远是这铸像般的模样,总让她火大。
“最近几日本宫不热了。”曼姝明眸微眯,“可是那药没了效果?”
最近几日睡得安稳许多,身上也再不会燥热。
曼姝觉得有异,可前几日她沉迷话本,憋在清静之地,基本告别了素日的喜好。总要寻些新的乐趣,她就爱上了民间话本。
近日她阅览的那套话本分外精彩,瞧得甚至有些废寝忘食。
故而并无心思去问此事。
现在倒是有了。
“前日御医来过,并未道公主已转好。”慕浮生仍乔摩着,“应当还是有效用的。”
“……”曼姝还是记得御医来过的事,确实,前日御医说的话与以往别无二致,只道还需静养。
可总感觉哪里不对。
她来静养一月有余,除却御医来过。母帝甚至没派苏公公来曾来,她本以为母帝兴许是国务繁忙。
但这么久她身子未愈,母帝竟也不担心吗?御医也十分古怪,治不好她,竟也不急。
且那药的逆效已经摧折她许久,忽然又似好了……
曼姝愈想愈累,她锁黛盯着慕浮生:“你是聪慧之人。你说,本宫这法子能避开与霍家的婚事吗?”
她从未与慕浮生提过与霍家的婚事,其实其他事也不曾提过。
但慕浮生常伴其身侧,听过她与裴栀、金乔银蕊的谈话。这些事当然都是知晓的。
外头人声渐大,夹杂着烟火气的嘈杂。
男子止住手上动作,“公主要听真话吗?”
“那自然,你尽管说。”
慕浮生这才朝曼姝看来,瞳仁澄澈得像玄色琉璃珠,“陛下心意决然,此法难以成事。”
……
人烟辐辏的街尾,车夫跃身下马,殷勤地掀开车帘,“娘子、郎君,到……”话猛地刹住。
车内,气韵不凡的小娘子一腿搭在郎君腿上,未着鞋履。姣容生愠,瞧着阴沉沉的。
郎君却是神色不改,弯腰拾起绣履,熟练地帮少女穿上。
小娘子面色冷然,蓦地,凌厉的目光朝前投来。
“你做什么?”
车夫惊得一哆嗦,心道这小娘子是什么来历,怎么比蛮子还渗人。
“哎……哎,娘子,到街市了,我来叫您和郎君。”
曼姝这才往外头瞥去,却是一派陌生。故而不悦道:“这里是哪?”
“哎,没错的。这是街市北面,您平日应该常去南面,其实这里有趣的更多,那间云来楼,里头有幻术师表演,可有意思了。”车夫憨笑着推荐。
少女凝眉,幻术师?
……
云来楼不大,相较于金临城中的酒楼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可里头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曼姝今天本就是出来宽解愁怀的,可慕浮生口中真言惹到了她。
她心里其实知晓这装病的法子大抵是不行了。可她素来不爱听逆言,哪怕顺着胡说两句也行。
慕浮生明明知道怎么回答,会令她舒心,却偏偏不说。
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就在外面等着我。”曼姝在酒楼门口命令道。
大庭广众也不得斥责他,省得引人注目。就让他自己好生反省。
“是。”
男子毫无顾虑地应下。
曼姝见他顺从,也不出言规劝自己独自进去危险云云。暗想,他极少废话倒也算其懿德之一。
酒楼以木头搭建的戏台上,有一名昆仑奴正在表演喷火,引得观客击节称善,满堂喝彩。
“娘子,可要用什么茶?”小二许是见曼姝衣饰华美,殷勤地跑来。
“你这儿的幻术师何时出来?”曼姝问道。她只是想瞧瞧民间幻术,金临城中的幻术师表演的总归那几样。
她听闻别处幻术师所会之技花样繁多,还有以竹竿攀天偷仙宫蟠桃,摔下四分五裂的残躯,惊得观客战栗不已,最后幻术师又带着蟠桃完完整整地跳下来。
小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幻术师已经表演结束,不过小娘子若想看,可以去楼上单独给您演。”
曼姝瞧了眼大门外,仅门的边缘有一角月白色罗衫衣袂。过往行人几乎都朝那一隅瞥望,皆面露惊艳之色。甚至还有两三年轻女子驻足观望。
“……”曼姝收回视线,“你们这儿的幻术师会上天摘蟠桃吗?”
“会,会的。”小二连连点头。
“那好,带我上去。”曼姝说完,又指着门外,“要人帮我看着门口的白衣郎君。”
……
厢房朴素,布置的却也算得上用心。小二甚至在窗牖边的书案上点了焚香。
小二请她稍等片刻就退下了,徒留曼姝独自待在厢房。
房里香气醉人,这是曼姝从未嗅过的味道,并不好闻。她朝外唤人,想命人灭香。却无人回应。
曼姝起身,竟有瞬息的头晕。她掀开窗户,想唤慕浮生上来,可店外竟不见了那抹月白色身影。
“……”少女瞳孔微颤,他竟敢逃了?
不,不对。她陡然察觉不妙,有古怪!
“吱呀”,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
曼姝正欲转身,嘴却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住,浓郁的异邦葡萄酒香味侵入鼻腔。
“是想找你的情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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